“陛下,您叫我?”
礼部尚书一脸严肃板正的面容和身姿就这么站在了李敦民的面前。
对着李敦民微微弯腰行了一礼后,李敦民这才是从自己的奏折中抽出身来,看了一眼身穿官服的礼部尚书。
“子敬,坐。”
伸出手,招呼着这位礼部尚书坐下来了之后,李敦民便是再度埋身与奏折中。
这位被称为子敬的尚书大人也是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端端正正的坐在了椅子上,仍然是那副严肃的面容,情绪上没有丝毫的转变。
过了好一阵子之后,李敦民这才是长长是舒出了一口气,将自己手中的笔墨放了下来,他随意的抽出自己还未批阅的一封奏折,展开来看后,便是轻笑了一声。
这抹笑声,吸引了这位尚书大人的注意力,他皱起了眉头,有些疑惑的问道
“不知陛下因何事发笑?”
李敦民摇了摇头,将奏折丢给了这位尚书大人。
礼部尚书双手接过奏折,展开后仔细的看了一遍后,他的眼神变得更加的疑惑不解了。
“这,这不就是一封寻常的地方奏折吗?陛下,这其中,有何般地方不对的吗?”
李敦民端起了案桌上的一杯热茶,放在嘴边轻轻的抿了一口后,道
“奏折本身,自是没有什么引的发笑的地方,可是啊子敬,你可曾注意到,这封奏折,可是由一位对你而言,再熟悉不过的家伙起草的。”
听到了李敦民说的这话后,礼部尚书低下头来再次看向手中的奏折。
在看见了奏折末尾处那工工整整的字体写出来的周瑜之后,他一下子就有些楞神了。
但是很快的,他这也是回过了神来,先是不知为何的摇了摇头,而后将奏折合了起来,看向李敦民,开口恭敬的说道
“陛下,这,公瑾他此刻明明还远在周王军中任职才对,可是这封有关于荆州水寨的奏折,却是由公瑾亲笔书写的,这。”
正当这位礼部尚书发出这个疑问的时候,李敦民却是放下了茶杯,饶有一些兴趣的为他解答道
“子敬,你都与周瑜这个家伙共事多少年了?嗯?当初将他引入军中的,可还是你的一手引荐呢,他啊,这不过就是为他此前的先斩后奏,想要来从朕的手中,得到一些首肯就是了,哈哈哈,这个周公瑾,这种事情啊,也亏得是他,这要是换做寻常人的话,还做不出来这种事呢。”
说着,李敦民笑着看向这位礼部尚书。
尚书大人咬了咬嘴唇,他将奏折好生的放在了左手旁的茶几上,而后便是起身,二话不说便是直接下跪,拱出双手,对李敦民道
“公瑾此番逾越之举,臣代公瑾向陛下请罪了,若陛下有何不满的话,尽可拿微臣出气,微臣扛得住。”
说着这话的同时,这位礼部尚书俯首叩了下来,脑袋深深的埋入地面,这番突如其来的变故,倒是让李敦民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不得不说,这个鲁子敬啊,还真是有些,太过于较真了。
李敦民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一幕。
“鲁尚书啊,您这又是何必呢?朕这哪里说要处罚周公瑾那个家伙了,您身为礼部尚书,朕的得力干将,怎能如此这般啊?这要是让宫中的太监们看见了的话,呵,岂不是让那些太监们认为朕是这般一个暴虐的君上不成?鲁尚书,还不速速起身?”
李敦民的这一番话说出口之后,这位鲁尚书啊,总归的也是慢慢的站了起来,他的面色,也是在这一刹那变得有些不是滋味了起来。
“陛下,公瑾他还年少,朝廷的这些事情,他可能还并不是很了解,他,太过于洒脱任性了,这些,微臣日后会好好的教教公瑾的,此间事,再也不会发生第二次了。”
鲁尚书一脸愁容的垂着头对李敦民说出了这话,然而李敦民呢,却只是笑着摆了摆手,他啊,压根就并不怎么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周公瑾一介水师都督,手中掌握南离大半水军,且也是一位极具才能文武双全的干将,朕也不是那般心胸狭隘之人,怎会如此计较此事呢?鲁尚书啊,您这就别在这里与朕说这些了,哈哈哈,周公瑾的这个性子啊,就是这样,朕都是知道的,这个小子啊,都已经多少年过去了,该懂得该明白的他也早就应该知道的差不多了,既然现在还是这般,朕还能说些什么呢?反正在朕本身也从未将此事放在过心上。”
李敦民耸了耸肩,举起手来,那位鲁尚书便是小心翼翼的将茶几上的那封奏折双手给递了过去。
接过奏折后,李敦民将这封有关于周瑜请调荆州水军北上的奏折上,批上了一个准字,并且盖上了印玺后,便是将这封奏折放在了一旁。
“先前与中原战役一事,朕确实是忽略掉了水军的力量,荆州水军在荆州水寨中早就呆了多年未曾有过什么任务,若是此番再不将其调动而出的话,原先浩浩荡荡有着偌大声名的荆州水军,朕可不希望只是让他们去做一些谁人都能做的事情。”
李敦民伸了一个懒腰后,端起了茶杯,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并且周公瑾的本事,朕也是看在眼中的,他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帅才,若是稍加培养的话,南离啊,说不定也将会出现能够撑起下一个时代的元帅也说不定。”
说着这话的同时,李敦民还眯着眼观察了一下这位鲁尚书在听到了自己这番话之后的表情反应。
只是,光是看表情反应的话,这位陛下可就是要有所失望了。
因为鲁尚书的表情脸色上,是压根就没有任何的变化的,仿佛是对于李敦民所说的这番话,他的心中早就有所确认了似的。
眨了眨双眼,不禁的在心中暗道了一声有意思。
“鲁尚书,您说,朕对周公瑾的这个期望,够格吗?”
这话一出口,鲁尚书险些又要跪下,不过好在,这回李敦民直接就是补充了一句话出来。
“若是鲁尚书再要跪下与朕说此事的话,朕可就不乐意了。”
听着自家陛下已经如此说了之后,鲁肃这脸色也是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
犹豫了好一阵子之后,鲁肃这也是没有想到一个能够合理的与这位陛下所讲的答案。
但是良久的沉默后,鲁肃也是自觉,若是自己再不对此吭声的话,就显得有些太过于刻意了,所以啊,他这也就只能无奈的开口说道
“陛下对公瑾的期望,若是依臣之所见的话,属实是有些太高了,毕竟公瑾的本事虽然是不错,但是臣也不敢保证公瑾在日后能撑得起如此的胆子,陛下,尤其是现如今国内的那些将军们,在他们的眼中,无论是白家的那位老元帅,还是周王爷,他们二位的手中可都是有着实打实的功绩在身的,可是公瑾呢?公瑾虽然年少成名且身居高位,但是他手中握着的,却是这十余年以来尚且只出动过一两回的荆州水军而已,陛下,您心中对此是跟个明镜一样的,在我等南离,军功对于一位将领来说,是最重要的。”
鲁尚书抿了抿嘴,他皱着眉头一脸愁容的模样,看着李敦民这不由得是苦笑了一声。
唯军功论,这也算得上是近些年以来,在南离国内闹的比较热烈的一个风向了。
不过这也是难免的,因为无论是南离如今的这两大名帅也好,还是现在的百位上将,他们之所以能够有着如此的地位,无不都是因为在他们的身后,可是有着足够彰显他们地位的军功在身。
俗话说的好,一将功成万骨枯。
尤其像是南离帝国如今的这两位名帅而言,他们能够走到如今的这一个地位,可想而知,他们手中的军功,是有着何般的恐怖。
光是周敦颐十余年前的大破百万联军,这就已经是一个足够恐怖的战绩了,换句话来说,南离可培养的帅才,也是有几位的。
无论是白起还是水军都督周瑜,他们二位的身上,都是有着尚佳的军事才能,他们二人,也是完全有资格在未来成长为一代帅才的。
可是,在经历了十余年前周敦颐的那一场大战之后,南离帝国的名帅标准,却是被无限的拉高了。
大破百万联军,这般彪悍的战绩,仿佛在后世看来若是没有人完成这般级别的战绩,他就不配接过名帅这个称号似的。
这对于南离来说,是把双刃剑。
好的地方自然是因为,南离有着这么一位百战百胜战无不胜的名帅在国内驻扎,然而坏的地方则是。
周敦颐的那一次战绩,却是在无形之中,给予了不少人,就比如说周瑜以及白起他们这些人,莫大的一份压力。
这般的压力,可不是随意说说就可以消除掉的。
白起和周瑜都是多么优秀的将领啊,可是在周敦颐的跟前,他们却只能是自惭形秽,这是无法避免的。
双刃剑的优缺点,在这一方面上就显露的无法避免。
而再加上南离帝国本身就是一个以武力起国的帝国级别国家,在南离国内,军功毫无疑问是晋升最快的一条路子。
只要手中有着足够的军功,哪怕是寒门子弟也能摇身一变成为红袍高官。
这种事例在南离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相反的,在近乎每一个时代中,南离国内总是会出现一两位依靠着军功一朝得道的寒门弟子,这般的事实摆在眼前,这也就使得了唯军功论,在南离国内变得越发的火热了起来。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起码,从长远的角度上看来,这对于南离帝国并不是好事。
而这,也是周敦颐和风不平以及乾清阳他们这些人联合讨论了许久后得出的一个结论。
他们将此时的南离帝国比喻成为一个有着种种机关合并起来的兵器一样。
无论是寒门弟子,还是贵族子弟,亦或者是各级的势力,在这把兵器之中都是扮演着零件的身份。
而也正是因为这些零件的原因,所以这也就使得了这把兵器只能不停的向前挥动,不停的挥动。
无论前方是谁,无论前方的敌人是强是弱,这些人一旦尝到了最初的甜头的话,没有得到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败,他们是很难遏制住自己心中的那份渴望的。
试问谁人不想成为高官?谁人不想家财万贯?
权势和金钱,只要你有足够的军功,你都是可以得到的,也正是因为这个现实,促使了这把兵器变得越发的锋利,变得越发的想要向外展开战争。
在往常的这十余年内,这股气氛是并没有如此浓厚的,而离帝李敦民在那个时候也是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不对劲的。
可是事情发展到了最后,李敦民就越发的感觉这件事,变得有些棘手了起来。
尤其是在今年的时候,在西坤王朝联合东巽帝国共同对南离帝国下达了战书后,紧接着便是中原诸国宣布将要组建联军南下讨伐南离,这般突如其来的转变给予南离国内的众人看来,就像是在这一时之间,他们南离成为了举世之敌似的。
而这也就像是导火索一样,迅速的点燃了南离国内好战分子的热情。
战役最初之时,李敦民仍然是没有将多年前周敦颐他们这些人讨论出来的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始终还是认为,好战气氛是应该有的,毕竟在这个时节上,他们南离面对的可是气势汹汹将要袭来的如此庞大且不弱的敌手,若是南离国内此时连些许的血气之勇都没有的话,这如何是好?
可是当周敦颐出手之后,先是在东境天柱山,先后大破东巽大军,而后奔袭百里绕后而行,一鼓作气便是将东巽粮草库烧了一个一干二净。
如此的战果,就像是调味料一样,使得了南离国内的好战分子们心中的那些气氛变得更加的火热了起来。
前方战事打的如此凶悍,胜利获得的如此轻易,这般的军功,谁人不想要?谁人不想上前去分一杯羹?
而后紧接着周敦颐便是一路率军转战襄阳,沿海一战又破中原铁桶阵,一鼓作气便是使得了中原联军再次丧失了此间的绝大部分战力,不得不在思前想后之下,向南离帝国递交了休战协议。
而也正是在周敦颐率军转战襄阳展开沿海战役的时候,离帝李敦民这也是慢慢的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苗头。
国内的好战气氛变得越发的火热了。
就连朝廷中的六部,在这段时间里面也开始隐隐的以兵部为首了。
就算是往常抠门的不行的户部,都是不得不拨出大部分的钱财给予兵部,用以犒赏军队使用。
这一幕一幕的现象接二连三的在李敦民的眼前浮现着。
他这才是慢慢的意识到了,唯军功论,实在不是什么长久之道。
若是让这个苗头继续再发展下去的话,李敦民还真是不知道,在未来的几十年时间里面,他该如何掌握的住这个名为南离的巨兽。
想要遏制住这个苗头,最起码现在看来,李敦民是束手无策的。
因为他是风不平布局的知情人之一。
他知道,此番南离引起诸国共讨,最后南离的目标,却是西坤。
没有反攻东巽,没有反攻中原大陆,那是因为从始至终在这盘棋局里面,风不平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就是西坤王朝。
这般的意思也就是说,在等到日后周敦颐率军抵达西境的时候,到时候无论是白家那位老帅,还是白起,以及周敦颐,他们麾下的军队将会聚集在一起。
到了那个时候,原本想要对南离展开进攻的西坤军队,将会毫无疑问的遭受到灭顶之灾。
两位名帅的联合出手,再加上如此雄厚的军队,南离要做的,从来都不止是打退西坤大军而已。
南离的目标,此番是要反攻西坤王朝。
虽然不能保证灭国,因为西坤王朝的底蕴实在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轻易消灭掉的,但是最起码的,光是这份力量,想来应该也是足以让西坤王朝尝到一些苦头的才对。
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计划不假,并且这个计划也是经过了类似于周敦颐他们这些人的不停完善过后,最终好不容易才施行下来的浩荡棋局。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棋局所要代表的后果,在现在的李敦民看来,也是变得越发的清晰了起来。
后果是什么?
现在南离国内的好战分子,以及唯军功论已经有些越演越烈的态势了,而接下来,若是想要及时遏制住这个苗头的话,最好的,就是尽快的结束战争,让南离帝国重新归与和平的岁月之中,如此的话,这些好战分子的高涨情绪,也会慢慢的熄灭下来。
可是看着现在的这个局势,想要尽快的结束战争?
这个,可能吗?
若只是将西坤大军击退之后,便是结束战争这么来算的话,这倒是可能的。
可是现实是如此吗?
击退西坤大军,从来都不是结局,反攻西坤王朝,这才只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
这场战役,没有一年的时间,是断然结束不了的。
而一年的时间,眨眼之间便是会过去,而李敦民却只能很是无奈的要处理着这些烂摊子。
鲁尚书呢?
这也是犹豫了好一阵子过后,最终咬了咬牙,开口道
“公瑾他,现在还远远不够分量能够接下这个胆子,陛下,还望您能,另寻他人。”
“另寻他人,鲁尚书,周公瑾,朕觉得他就很不错,起码在现在看来,是不需要另寻他人的,并且,朕也早就有所打算,要将周公瑾与白起他们二人一同,共同培养,只要他们二人能够出现一人,在未来能够接过周王他们的担子就好。”
李敦民轻笑了一声,随后,他将茶杯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
“鲁尚书,若是朕记得不错的话,周公瑾他,应该与您一样,都是桑先生的弟子吧?”
听到陛下这么一问,鲁尚书的脸色一下子就僵了下来。
犹豫的点了点头后,他开口回答道
“是,陛下,微臣与公瑾,皆是桑先生弟子。”
“嗯,桑先生也是南离之大贤,可惜了,朕曾不止一次的想要招纳桑先生入朝,可是每一次都被桑先生以各种理由婉拒了,久而久之的朕也是明白了,想来像是桑先生这种大贤,对于这种俗人而言看之厚重的功名利禄,是没有丝毫兴趣的,还是朕将桑先生想的过于庸俗了,这一点,还请鲁尚书日后若是有机会的话,代朕向桑先生致以谦意。”
李敦民话锋突然一转,竟是直接跳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出来。
这可就搞得鲁尚书有些楞神了,但是他这也是很快的就回过神来,连忙点了点头。
“另外,朕今日召见鲁尚书,也是想要与鲁尚书您询问一二,有关于此间北上使团的一些事情。”
嗯,这位陛下总算是说到了主题了。
李敦民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手指轻轻的叩着茶几,轻声说道
“此间北上使团,由你礼部与鸿胪寺共同商讨休战事宜,这一点,朕的意思,鲁尚书您是明白的,毕竟光是朕看到了出使名单的时候就是知道了差不多,连苟侍郎都被派了出去,看来鲁尚书您此间,是要将中原诸国给吃的死死的啊。”
说着这话的时候,李敦民不由得笑出了声。
鲁肃则是恢复了严肃的面孔,回答道
“苟侍郎为人正直,性子刚烈,却是无比符合此次的使团外交事宜,而中原诸国,既然我南离没有反攻中原的打算,那么从休战协议上谋取一些利益,那也是理所应当的,这一点,微臣自然是明白陛下的意思。”
李敦民挑了挑眉毛。
“苟侍郎的本事,朕自然是听说过的,由他出使,朕很满意,不得不说,鲁尚书您的这一手布置,却是深得朕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