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十,离一九七三年春节还有二十天的时候,周家当家人周志刚回到了吉春。
与前几次回来一样,周志刚并没有提前告知家里哪一天到家。
从西南到东北,需要横跨整个中国,来来回回要倒四回车,即便提前告知了,也可能改变。
索性不给子女添麻烦。
背着行李到了家门口,周志刚敲了敲院门,开门的是周蓉。
周蓉还在家休产假,没有上班。
这个年代产假能休一百天、半年和三十六个月。
出版社本来人就多,少一两人也不打紧。
周蓉跟陆天商量后,就按最多的时间休。
虽然工资少了很多,不过能有更多时间照看孩子,余下的时间还能写写书,辅导辅导周玥功课。
见到是父亲回来,周蓉顿时喜笑颜开,连忙打开院门,搂着周志刚的脖子,“爸,你到家,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周志刚放下行李,看了又看最偏爱的女儿,轻轻拍了拍周蓉的肩膀,“蓉啊,都是孩子妈了,怎么还像个孩子。看你脸色这么好,日子过的挺舒心吧。”
周蓉松开了抱着父亲的胳膊,脸上洋溢着笑容,“爸,你说的没错,我过得很好,很舒心。”
“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找到一个心爱的人,自然过的舒心了。你眼光不错,陆天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周蓉的笑容更加的灿烂,拎起地上的行李,“爸,这两年咱们周家不仅我日子过的很好,大哥、秉坤也过的都很好。”
“那就太好了。
两年前,你刚结婚,秉坤和秉义还是一个人,看你们几个大年三十在屋里聊啊聊啦,整整聊了一宿。
有你们这几个兄弟姐妹,那时候我就觉得咱们老周家,将来一定会越来越好。你看,真的按我想的来了。”周志刚感慨道。
周蓉接过周志刚的手提包,说“爸,别站了,赶紧进屋,我妈要是知道是你回来,不知道要多高兴。”
“好,我也抱抱我外孙子。”周志刚一脸堆笑,说着就往屋里走。
周蓉一把拉住父亲的衣袖,“爸,小长乐刚睡着,等他醒了你再抱吧。”
“好好,我小点声,小点声。”周志刚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
……
这个晚上,陆天和周蓉还有周玥为周志刚接风洗尘。
为此,不爱喝酒的陆天也陪着周志刚喝了几杯。
两年前,周志刚回家过春节,带着周玥到处溜达的时候,周玥还叫冯玥,也没有过继给周家。
现在不同了,周玥已经成为周家第四个孩子。
在多子多福的年代,这对周志刚来说,更是意外之喜。
又听周蓉说,大儿子秉义提职,二儿子秉坤成了兵团文艺骨干,大儿媳春节之后回吉春读大学,二儿媳和儿子一起进了文工团。
周家都是好事,周志刚更加高兴。
看岳父一脸笑意,陆天问“爸,你在西南那边工作顺心吧?”
周志刚放下酒杯,“那边条件很艰苦,不过大家干劲都很足,每天忙忙碌碌的,就不觉得什么了。”
“爸,你在那边修路还是盖房子?”陆天问道。
“主要是修路和架桥,盖房子也做,不过很少做。”
重生之前的陆天,学的就是土木工程。
毕业后,还在设计院工作了半年。只不过,几十年后的知识,对于这个年代过于超前。离开cad的他,连个草图都不会画,更谈不上在这个年代做工程设计了。
毕竟谈到重生前的专业,陆天心中多出了几分感慨。
“爸,要是那边条件太艰苦,就提前退休回吉春得了。”周蓉接过话来。
周志刚摇摇头,“那可不行,提前退休的话,退休工资就不再享受八级工待遇,一个月少好几十呢。”
“爸,我们都长大了,你也不用那么辛苦挣钱,早点回来,也能早享几年福。”周蓉又说。
周志刚拍了拍周蓉的手臂,“蓉啊,你爸过了年才五十二,离退休还有**年,离享福还早。”
“蓉儿,爸都不服老,咱们就别乱出主意了。”陆天接过话来。
“蓉啊,还是陆天说的对。你爸现在身体好着呢,再干十年八年没问题。”说着,周志刚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吃过晚饭,周志刚在炕上抱着外孙子不舍得松手。
直到孩子开始又哭又闹,方才让周蓉抱走。
帮着父亲铺好被褥后,
陆天和周蓉抱着孩子回到外屋,周玥也抱着她的被褥和姐姐姐夫一起出来。
上了炕,周玥铺好自己被褥,把火炕上刚钉好布帘拉了下来。
脱下外衣,钻进被窝,从布帘那边伸出头,冲着周蓉和陆天笑语盈盈道“姐,姐夫,你们看,布帘拉上了。”
周蓉放下小长乐,坐到布帘旁,轻揉着周玥的头发,“嗯,挺好的。玥玥,没什么事,就早点睡吧。”
“都放寒假了,不用睡那么早。姐,你陪我聊聊天吧。”周玥摇着周蓉的胳膊说。
“不行,你要是这样,明天就别跟我们一起住了。”周蓉板着脸说。
见周蓉严肃起来,周玥顿时没了脾气,“我的好姐姐,我听你的,现在就睡觉。对了姐,我和孙小宁都通过了上级部门审核,一起参加和香港中学生的联欢了。”
“小宁也选上了?”
“是啊,小宁性格好,长得也好看,选上正常。其实想想,小宁也怪不容易的,休学半年,靠着抄我的笔记回家自学,期末考试还考了二十多名,真的很要强。”
“那不是因为你这个全班第一带着的么。”周蓉笑着说。
“我顶多是锦上添花,还是她够努力。
本来,我们班只有我一个选上,都不大想去,现在有孙小宁和我一起,就没那么孤单了。”周玥拉起周蓉的手说。
“有个伴也好,到时候要记得我和你姐夫说的话,离香港学生远点,老师让干嘛,再干嘛。不让干的,坚决别干。”
“姐,我知道了。”周玥甜甜说道。
……
香港,半山别墅。
今天是腊月十五,传统的尾牙宴。
与往年一样,郑娟将振邦影业主要负责人和签约艺人叫到家中,共聚晚餐。
因为都是公司人缘故,晚宴没有太多拘束,在别墅前小花园搭起一个小舞台,大家吃着烧烤,轮着上台表演节目。
除了振邦影业员工和艺人,郑光明和徐晓秋、徐晓夏、徐晓冬三姐妹也来凑热闹。
看过几位艺人表演之后,郑娟对身边坐着的郑光明问道“光明,你去内地文化交流,我让你准备的那首《为了谁》,准备的怎么样了?”
“姐,那首歌在吉春的时候,陆天哥就教过我。这两天,我又找学校的音乐老师专门执导过,一点问题都没有。”
“是么?那你上台表演一下,让姐听听。”
“行啊。姐,以前陆天哥在吉春表演的时候,是和周姐姐一起演唱的,我找的徐晓夏跟我合唱,你听听怎么样。”
听到郑光明提到了周蓉,郑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喝了一口果汁,
“行吧,你和晓夏合唱,让我听听。”
“好嘞姐。”
说着,郑光明来到旁边一桌,跟一位和他年龄相当、长相甜美的小姑娘耳语几句后,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小舞台。
陆天将曲谱递给钢琴师,和徐晓夏一起走上舞台。
乐曲响起,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演唱起来。
郑娟听到熟悉的曲调,不禁有感而发,也跟着一起吟唱。
这时,水自流来到郑娟身旁,赞许道“徐董,光明唱的很好。”
见是水自流,郑娟示意他坐到对面。
“水自流,光明和我的两个妹妹徐晓夏、徐晓秋去内地的手续全部办好,大年初五乘飞机去京城,正月十五到吉春。”
“好啊,由两个姐妹陪着,光明这次内地之行更会记忆犹新了。”
“本来,我只想让徐晓夏跟光明一起去。毕竟他们是同班同学,更熟识些。可晓秋也想去,便把她的手续也办了。”
“有了女伴,光明不再想着出家了吧?”水自流微微一笑。
郑娟摇了摇头,“晓夏和晓秋,光明真的把她们当成妹妹和姐姐,没有其他的什么。我都想不明白,出家就这么好?光明还是念叨着没完。”
说完,郑娟长长叹了口气。
“人各有志,也许在光明眼中,那里就是他的天堂。”水自流宽慰道。
“说是这么说,我还是不想让他出家。我娘把光明捡回家,就是想让他过的像正常人,出家算什么,郑家的香火都断了。”
“那就看看有没有缘分。
若是姻缘胜过佛缘,光明就不会想着出家了。”水自流略有所思道。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我一有机会,就让光明和我三个妹妹一起玩,就是想让光明留恋尘世间的美好,可是光明似乎对我三个妹妹没有特别的感觉,我这也算白费心思了。”郑娟自嘲道。
“那就让光明多接触些其他女孩,也许就能有喜欢的。”水自流出着主意。
“光明不喜欢跟女孩玩,要不是我有意为他创造跟三个妹妹接触的机会,他是不会主动去找女孩子的。
不过,他倒是总提起以前在太平胡同的一名叫孙小宁的小姑娘,说那个小姑娘心肠特别好。只是相距万里,我也不能从那么远为光明找个小姑娘吧。”
“陆天不是说过,再过些年,内地和香港就能自由进出了么?到那时,也不晚。”
听到陆天的名字,郑娟的心又被深深触动,拿起果汁,喝了一大口,方才平复下来。
“他说的是真是假也不清楚,就算是真的,那个时候光明搞不好已经出家了。这个弟弟我太清楚,和我妈一样,认准了出家,怎么拉都拉不回来的。”郑娟缓缓道。
见郑娟有些无可奈何,水自流安慰着,“徐董,我觉得光明不会。”
“但愿吧。”郑娟喃喃自语道。
……
光子片,周家。
因为姐姐和哥哥春节回家过年的缘故,孙小宁有更多时间来找周玥了。
除了学习以外,孙小宁跟着周玥学起了英语。
正月十五,她们就要一起跟香港中学生一起联欢,孙小宁既期待又紧张。
学习过后,周玥从厨房拿了一盘油梭子到小屋。对孙小宁说“孙小宁,我妈刚炸的油梭子,我放了点盐,咱们一起吃。”
“好。”孙小宁稍稍犹豫了一下,应声着。
见孙小宁不大好意思吃,周玥笑道“小宁,我家油梭子就是当零嘴吃的,你不要客气。”
说着你从盘子里拿起几块,递到孙小宁的嘴边。
孙小宁只好张开嘴,让周玥放进嘴里。
吃着酥脆的油梭子,孙小宁道“玥玥,真香。我家的油梭子都是我爸和我哥的下酒菜,我很少能吃到的。”
“我爸和我姐夫都不大喝酒,大哥和二哥我记得也不怎么喝。他们在一起就是聊天,天南海北的都聊,有的我能听懂,有的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周蓉嚼着油梭子说。
“周玥,你哥哥姐姐们有没有说过香港啊?”孙小宁问道。
“提香港做什么?”周玥问。
孙小宁耸耸肩,“这不是要和你一起参加联欢会么,知道些总是好的。”
周玥摇摇头,“没有。上一次因为香港人,我姐夫都被抓走了,躲都躲不及呢,提香港干嘛。”
“周玥,你姐夫接触那个香港女人,我多少有些印象。”孙小宁似乎想起了什么。
“哦,那你跟我说说。”
周玥到吉春的时候,郑娟一家已经去了香港。
虽然从周蓉和陆天的只言片语中,知道有这么一个女人,对她的形象却是完全陌生的。听到孙小宁提起,周玥顿时有了兴趣。
听周玥这么问,孙小宁闭上眼睛,努力想着。
睁开眼睛后,说
“其实,我也没太记得了。
我姥姥家也住在太平胡同,离那个香港人家不远。那个香港女人有个弟弟,眼睛看不见,经常在胡同里晒太阳。
我看他挺可怜的,我姥家要是炒花生什么的,我就给他抓一把。开始时候他不要,后来就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