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下旬。
原本冷峭的天气,渐渐有了些回暖。
咸阳也比往日多了几分生气。
距离政令下发,已过了整整一月,在这一月间,秦军将从楚地征发士卒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全国,效果也出人意外,从军者如云。
虽在楚地发生了些波折,但在大势面前,最终并没掀起多少风浪。
十五万士卒提前征发完毕,加上关中征发的五万士卒,共二十万士卒,眼下正朝岭南进发,等到了南海郡,练兵也将正式拉开帷幕。
不过。
这跟秦落衡已无太多关系。
他眼下并无能力去干涉到军中之事。
这天。
他跟往常一样,去到尚书司。
然而刚坐下没多久,达便快步走了过来。
达恭敬道:
“公子,有封魏地来的书信。”
“魏地?”秦落衡微微蹙眉,并没有太在意。
这段时日,他其实收到了不少自荐信,但他并没有贸然取用。
他很清楚。
现在已有不少士人回过味来,发现到了天下局势的变化,想要在此时投身于自己,但他并不会轻易任用,他对六地出身的人并不了解,而尚书司事关日后大秦安稳,而且还事关到自己跟始皇的赌约,他又岂敢在这上面冒险?
达道:
“禀公子。”
“的确是来自魏地。”
“我知道,公子并不想看这些,但公子此前吩咐过,若有纸张送来的书函,一定要交由公子过目,而这份书信便是用纸张书写的。”
闻言。
秦落衡勐的抬起头。
眼中露出一抹欣喜之色。
惊异道:
“你此话当真?”
“这封书信是用纸张所写?”
达道:
“千真万确。”
“我又岂敢欺骗公子?”
秦落衡连忙起身,说道:“快把这份书信呈上来。”
达微微躬身,双手呈上信函。
秦落衡接过信函,仔细的看了起来。
看完。
秦落衡大笑起来。
“好!”
“功夫不负有心人。”
“前有蒯彻、李左车来投,眼下又有陈平出仕,得如此良才,大秦安矣!”
而后。
秦落衡把这封信焚之。
这封信正是来自魏地户牖的陈平。
书信的内容十分简洁。
从头到尾便只说了一件事。
陈平愿听他差遣。
陈平虽没在汉初三杰之中,但功劳并不小,而且还位列到丞相之位,若非后面陈平跟周勃一起平叛诸吕之乱,历史上的汉家天下恐就变成了吕家天下。
若仅是如此,秦落衡也不会如此高兴。
陈平最重要的是能做事。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位毒士!
而尚书司就缺这样的人。
秦落衡负手在室内来回踱步,想着如何安置陈平。
千金买骨。
蒯彻是郭旦介绍来的。
但陈平不一样,他是主动来投的。
这可谓意味非凡。
陈平乃天下名士,是经过世人认可的,这样的人而今都主动来投,若是传出去,士人又岂会不高看自己几眼?
天下士人自来轻秦。
他们大多待价而沽,想着天下大乱,自己出仕一鸣惊人。
因而这些人其实是见不得大秦好的。
他们一直想看到大秦乱。
但陈平仕秦的消息一经传出,恐会在士人心中引起轩然大波,也会引起很多士人反思,只要这些士人放下成见,心平气和的扫视天下,定会发现,时势变了。
大秦依旧固若金汤。
一旦发现了此事,士人的心神就会动摇。
到时
选择仕秦的士人还会少吗?
天下名士也就那么多,仕秦的士人多了,那反秦的就少了,这无疑大大削弱了六国余孽的实力,此消彼长,六国余孽也会越发势弱。
直至再难撼大势。
随即。
秦落衡眉头一皱。
他感觉自己有些不好安排陈平。
千金买骨,定然要给与陈平足够好的优待,不然岂非让天下士人轻蔑?到时不仅没有吸引人才的作用,反倒会适得其反。
但现在尚书司主要职位已定下。
冒然安排陈平过去,且不说陈平能不能适应,只怕还会让其他人心生不满。
一时间。
秦落衡也有些头疼。
他其实没想过这么早有名士来投。
他原本的计划,是跟始皇的半年之期结束,尚书司的成果也将震惊天下,,那时尚书司名誉天下,不知会有多少人意动,而他也将开始有序扩张官署。
一来笼络天下民心,二来也是声张自己威望,三来则借此吸引六地人才,让自己的官署保持一个平衡。
陈平的突然来信,有点乱他阵脚。
秦落衡蹙眉道:
“朝歌那边是决然不能安排的。”
“为今之计,只有先将陈平安排到咸阳。”
“如此也好,近来自荐的书函有些多,可让陈平代为处理,顺便从中选一些人才。”
想罢。
秦落衡点点头。
他抬起头,看向达。
说道:“我等会修书一封,你把这封信送到邮人,不,你亲自去送,把这封信送到陈平手中,然后将其接到咸阳来,你可直接告诉陈平,我对他另有重用。”
闻言。
达心中一惊。
他很少见到秦落衡如此激动。
连忙道:“下吏遵令。”
秦落衡点点头。
从身旁的竹筐中取出一枚空白竹片,轻轻的点了一下墨汁,提笔书写起来。
不多时。
他已书写完毕。
他把竹片放在炉火上烤了烤,让上面的墨汁尽快干透,而后盖上‘检’,用绳子捆好,随后直接交给了达,这份书信并没用‘封泥’,也没这个必要。
达恭敬的接过信函。
躬身道:
“下吏定亲手将这份书函送至陈平手中。”
“请公子放心!”
秦落衡点点头道:“路上多加小心。”
达道:
“下吏告退。”
达脚步轻缓的退出了大堂。
坐在席上。
秦落衡不仅憧憬起来。
他甚至想到了萧何、韩信来投。
不过。
他并没想太过。
他还是清楚,萧何跟扶苏关系很近,眼下自己虽有优势,但并未化为胜势,萧何短时难以由长公子转投自己。
至于韩信。
恐还不知在哪里浪迹。
但他若是能得萧何、韩信,一主内政,一主军事,双管齐下,任凭六国余孽如何猖獗,也都难撼动大秦分毫。
殷宅。
在一间豪华书房中。
殷通正负手立在一旁,目光却是阴晴不定。
随即。
他转过身,看向弟弟殷越。
问道:
“项梁的建议,你怎么看?”
殷越沉声道:
“兄长,我认为有些冒险。”
“项梁在书信中写道,景氏、昭氏、屈氏对项氏步步紧逼,意欲吞并项氏在地方的土地,所以项氏迫不得已,想先发制人,把这三大氏族给弄掉,借此给自己争取一些喘息之机。”
“只是兄长早前便知会过项梁,我殷氏已不愿掺和他们的事,若是此时再掺和进去,岂非是言而无信?”
“而且兄长应看的出来。”
“大秦气数未尽,眼下各项政令齐出,已渐渐稳定了局势,只要朝廷不继续倒行逆施,六国贵族是掀不起多少风浪的,随着时间推移,六国贵族只会愈发艰难,若是日后事发,兄长恐还会受到波及。”
“我不建议兄长掺和其中。”
殷通点点头。
说道:
“我其实跟你想法一致。”
“但之前为了稳定会稽,我们已跟项氏扯上了关系,我来咸阳之后,暗中听闻了一些消息,景氏、昭氏、屈氏这三大氏族,从咸阳逃回去后,便一直试图夺回过去属自身的田地,因而跟其他贵族爆发了不少冲突。”
“而且三大氏族倨傲,也不为地方官府所容。”
“眼下看似只是项氏一族的痛斥,但未尝不是楚地贵族的齐声痛斥。”
“楚地苦三大氏族久矣!”
殷越皱眉道:“兄长,这是何意?”
殷通嘿嘿一笑。
说道:“既各方都不待见三大氏族,我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三大氏族都是咸阳逃出的,他们本就在朝廷的通缉之列,我若是上书,定没有朝臣敢驳斥,而且经过这两年时间,三大氏族在楚地抢夺了不少田地,我殷氏家底并不殷厚,也可借此壮大。”
“你的担心,我也知晓。”
“但我们也不能把项氏逼上绝路。”
“若是项氏被逼上绝路,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事。”
“不过项氏同样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竟敢说,将三大氏族的田地对半分,他们项氏一败家之犬,也配这般狮子大开口?”
“但据我估算,我殷氏能拿五成已是极限。”
“我们若是拿走太多,地方官府及其后面势力,定会十分不满,到时为了争夺田地,恐少不了跟人内斗,我来朝中的时间不长,结识的人也不多,真被地方官吏缠上,还有的麻烦。”
“我殷氏只拿一半。”
“剩下的留给地方官府和项氏分。”
“至于他们能拿多少,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殷越迟疑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问道:
“兄长,欲如何为之?”
殷通嘿然一笑。
冷声道:
“理由,项氏不都给我们找好了吗?”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这三户本就是指景、昭、屈三氏!”
“我对这楚系三氏其实并无恶感,奈何他们自己得罪了太多人,我只是顺势而为罢了,当然也要顺手拿些应得的好处。”
“我殷通来咸阳有段时日了,也该在朝上露露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