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兵消息一传出。
整个天下都不禁为之一震。
秦廷突然的改变,超出了所有人料想。
一直以来,秦廷都对六地民众并不待见,虽然并没有摆在明面上,但早已成了天下人的共识,而这次的突然改变,也让很多人心生不安。
会稽。
项氏一族而今都落脚在会稽。
在一座很是富丽堂皇的大堂中,项梁正在主座,项籍、范增、项伯、项庄等人分列其次。
殿内而今十分的安静。
没人吭声。
项梁看着手中书信,眉头紧锁。
这份书信非是来自他人,而是来自朝中御史殷通。
殷通此前为会稽郡郡守,跟他们项氏一族走的很近,因而他们在听闻秦廷的变动后,也当即写了一份书信,想让殷通告知一些详情。
在等待了旬日后。
殷通终于给了他们回复。
静默些许。
项籍有些耐不住性子。
催促道:
“叔父,殷通在信中说了什么?”
“是不是真如外界传闻的那样?秦军准备在会稽征发七千楚人?”
项梁抬起头,把书函递给了范增。
面色肃然道:
“外界的传闻非虚。”
“暴秦的确这样做了,而据殷通所说,原本朝廷并无此意,之所以有此改动,全都是因为那个十公子秦落衡的缘故,是他在朝堂上建议改换兵源,也是他让暴秦征发楚人的。”
“甚至”
“在军中设立军司马也出自秦落衡!”
“此人实乃我项氏大敌!”
项梁的脸色有些难看。
从鲁县逃离后,项氏便一直待在会稽,而他们本就跟会稽的大小官吏熟识,因而即便秦廷如何搜查,他们项氏都始终无恙。
此后,项氏有意跟会稽郡的官吏合作,联手将屈氏、熊氏等旧氏族给驱逐了出去,现在会稽郡已然成了项氏的后花园。
项氏独大!
不过。
项氏的野心是恢复大楚。
因而即便已经在会稽彻底扎下根,但他们依旧在不断渗透其他郡县,以期蚕食掉原本楚系氏族据有的田地和资源,用以壮大自身。
若是没有意外,项氏还将继续下去。
但这次征发士卒的消息传出,却是让项梁有些坐不住了。
因为
这已经动摇到项氏的根基了!
项梁阴沉着脸,怒而拍桉,恨声道:“秦廷实在是欺人太甚。”
“我项氏好不容易站稳了跟脚,也积攒了一些势力,甚至开始招兵买马、培养士卒了,结果秦廷却直接坏了我等好事。”
“真是气煞我也!”
“范兄。”
“眼下秦廷征兵来势汹汹。”
“而且会稽一郡,就要征发七千精锐。”
“这可是足足七千人!”
“我项氏这一两年招揽过来的,恐怕也会有不少会被征召,这岂非是在坏我等根基?”
“范兄你足智多谋,你且看看,秦廷究竟意欲何为?”
范增放下竹片。
眼中同样闪过一抹忧色和凝重。
他抚须道:
“此事的确非同小可。”
“以往秦廷征发的士卒,都是出自关中。”
“这次一反常态,竟然开始征发楚地的民众了,更关键的是,据殷通所说,入伍的士卒,将享受到跟秦人一样的待遇,也都能享受到军功爵制,这才是对我们最不利的。”
“秦廷之军功爵受功可以赏赐田地。”
“而楚地土地兼并十分严重,我们之所以能拉拢到其民户,主要就是楚地民众大多都丧失了田地,只不过以往这些田地是被景氏、熊氏等几个大氏族占有,我们借助官府之力,将这些氏族手中的田地全部夺了过来,但并未让这些失田的民户知晓。”
“因而他们才肯为我们卖命。”
“若是这些民户重新拥有了田地,他们又岂肯再为我们卖命?”
“更为甚者,等到这些人回来,把秦廷信守承诺的事告知给其他人,恐怕日后楚地民众对于进入秦军的意愿会无比高涨,这对我们而言,可是釜底抽薪。”
“而且若是传至其他地方。”
“秦廷言而有信。”
“只怕天下对暴秦的态度也将随之改观。”
“这对我们十分不利。”
“长此以往,恐怕不仅是楚地,其他几地的民户,也会踊跃参军。”
“而我们原本计划的是秦廷自废手脚,把关中秦人迁徙出去,这样下去,关中便成了一个空壳,一旦天下有变,只需有一支军队进到关中,暴秦便亡了。”
“而今秦廷不仅没有这么做,反倒有意削弱起了六地。”
“这不算个好事!”
项梁同样满眼忧色。
担虑道:
“既如此,我们又当如何应对?”
范增深吸口气,在脑海中细索片刻。
缓缓道:
“我们不能让秦廷这么顺利。”
“岭南环境恶劣,也一直为世人厌恶,因而当宣传岭南之穷凶极恶,让会稽的民户不敢去送死,甚至是直接激起暴动,挑起会稽民户对秦廷的厌恶。”
“但这其实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以秦廷的强势,最终一定会征召到足够数量士卒的。”
“我们短时也改变不了。”
“不过秦军练兵、训兵以及出征、讨伐都需要时间,我们要尽可能拖延时间,让秦廷不能尽快结束南海之战,为我们积蓄力量争取时间。”
“只是我尚有一事不明。”
“但说无妨。”项梁看了过去。
范增道:
“秦军在军中设立军司马,这军司马究竟有用与否?”
没等道项梁回答,一旁的项籍却不屑道:
“自然无用。”
“自古以来练兵都是将领的事,岂是一些不知兵的人能做的?”
“这些军司马,连战场都不敢上,又如何服众?”
“再则。”
“士兵是谁强,他们信谁。”
“谁能带他们嬴,他们信谁,而这首要便是信!”
“秦军以前的确很强,像王翦、王贲、蒙武、甚至是蒙恬,都练的一手好兵,因而才能如臂使指,百战百胜,但有了军司马之后,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兵不知将,将不知兵。”
“这如何打胜仗?”
“而且那秦落衡还十分猖狂,想要整合楚人、秦人、百越人,让他们都为秦所用,这更是笑话,除了秦人,天下谁又不是对暴秦怨声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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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想法注定落空!”
“秦军若是坚持这样,恐用不了多久,战力就会大打折扣。”
“或许”
“这倒是我们的机会!”
项籍眼中闪过强烈的战意。
闻言。
范增眉头一皱。
他没有质疑,只是看向了项梁。
项梁点点头。
说道:
“我这侄儿虽性情高傲,但对军事的确有独到见解。”
“军司马毕竟是新出来的,具体成效如何,我其实也不断贸然下断言。”
“自古以来,练兵都是将领的事,军司马无疑是在跟将领争权,秦军内部定会产生私斗,而且练兵不是那么好练的,此举一出,秦军战力都会大降。”
“但”
“这次领兵的将领是章邯。”
“此人的胞弟章豨现就在秦落衡尚书司任职,他跟秦落衡恐关系不浅,而军司马也是秦落衡举荐的,只怕就算有争执,也闹不起多大,因而多半是章邯麾下将领跟军司马起冲突,这种冲突影响十分有限。”
范增微微额首。
沉声道:
“就目下而言,军司马对秦军战力,其实是有害无益的?”
项梁点了点头。
范增笑着抚了抚须。
说道:
“那秦军想要从车底解决南海,花费的时间恐比我们预期要长。”
“这段时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一方面放出谣言,让楚地的民众恐惧,进而把他们拉拢过来,另一边,积极的练兵,此外,跟其他贵族联系,互为同盟,若是南海战事将歇,便在各地制造动乱,让秦廷只能疲于奔命,让地方民众继续厌恶秦廷。”
“另外。”
“我们的速度太慢了。”
“而今项氏的影响力只在会稽一郡,以及泗水半郡,这显然不够。”
“景氏、熊氏,他们占有大量田地,却不思进取,整日耽于逸乐,我们不能再怎么慢吞吞了,必须尽快将景氏、熊氏的资产给抢掠过来,唯有如此,在后续天下之变中,项氏才能占有先机,不至于太过被动。”
一旁。
项籍连忙点头道:
“此言在理。”
“叔父,我早就说了,不该妇人之仁。”
“熊氏、景氏,早就忘了亡国之恨,而且他们跟秦廷也有关系,根本就无心复国,对于这些人,就理应尽快拔除,不然只会不断削弱我等的力量。”
“叔父,莫要再犹豫了!”
项籍在一旁催促着。
他对熊氏、景氏早就不耐烦了。
这些氏族从咸阳逃回来后,根本就没有做任何正事,一心就在窝里横,到处排挤他们项氏,而他们项氏为顾全大局,避免内讧,一直是忍之又忍。
而他早就忍不下去了。
若非项梁一直拉着,他早就砍死那些人了,岂会容他们在自己面前放肆?
闻言。
项梁脸色变了又变。
范增也劝道:
“项兄,不能再按部就班了。”
“秦廷明显改变了策略,若是任由秦廷施为,等秦廷笼络了天下民心,我等恐就再无藏身之地了,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项氏,更为了推翻暴秦,都不能再有任何退让了。”
“楚地其他贵族该做出决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