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高源的话,严桥也甚是意外。
少年严旬躲在角落头看着这两人。
严桥疑惑问道:“难不成你之前不知情?你不打算插手了?”
一见高源似乎有不想插手的意思,沉丛云顿时急了,他道:“高大夫,你可不能不管我,是你把我带来的,你要不管我,我怎么办?”
高源有些迟疑。
沉丛云急叫道:“你别听他们一面之词啊,没错,当初我是穷困潦倒,才会来做上门女婿的。可那时候,正是他们老太爷垂危的时候,他们严家是想招婿冲喜,我是给他们冲喜用的呀。”
“在严家吃住十年,我又不是白吃白住,我也是干活的呀,白天要去药房帮忙,晚上还要洗衣洗裤,干家务,我这个上门女婿跟佣人没两样。”
“而且,也不能怪我叛出严家。我刚入赘之时,就说我叫沉丛云,是沉家传人,将来是要重振沉家门楣的,他们也是答应的。老太爷辞世之后,你们非要给我改姓严,又把我孩子也改姓严,是你们不讲信义在先!至于……至于学严家医术……那我确实是学了。”
严桥闻言勃然大怒,勐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晃出水来,他道:“混账,你一个上门女婿,是最无能的东西。若不是我们收留你,你早饿死在外面了,不知感恩图报,还倒打一耙。”
严旬张大了嘴,似是听到了什么隐秘。
“小旬,你先出去。”严家老二来赶人了。
严旬小声说:“二伯,让我再听一会儿吧。”
严家老二挥了挥手,板着脸道:“大人的事情你别管,出去!”
严旬这才一步一回头地走到门口,见二伯始终盯着他,他才没办法,只能出去,但却接着躲在门口偷听。
沉丛云激动了起来,他对着严桥颤抖着声音,大声道:“你们答应过的,我说了,我只会姓沉,不会姓严!”
“你!”严桥指着沉丛云,气的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爸。”严家老大赶紧上前扶住了严桥。
“混账!”严家老三想上前打沉丛云。
高源赶紧道:“现在可是新社会,你们不怕公安找上门吗?”
他们这样旧社会家族现在正是被重点观察对象,他们最怕行差踏错,惹上麻烦,所以这么久,他们一直是嘴上谴责,行动上很难做什么。
严家老二赶紧上前拉住了暴脾气的老三。
沉丛云好不容易壮起来的胆子,现在又缩下去了,他又躲在了高源身后,低着头怂怂地抠指甲。
严桥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高源关切地问:“严老,您没事吧?”
严桥闭上眼睛,喘着粗气,理都不想理高源。
高源心里很清楚,严桥跟沉丛云的矛盾的根源,就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是一类人。
沉丛云一心想要重振家族名声,想要恢复他心目中的那个沉家。而严桥也最看重家族名声,他就是一个封建大家长,不然也不会逼着沉丛云非要改姓严了,所以两人天然就是一对矛盾。
要解决两人的矛盾,就得从他们最看重的家族名誉上来处理。
高源见严桥不理他,他便自顾自说道:“既然严老前面想让我们算一算账,那我们就一样一样算。您对沉大夫的确有收留之恩,可沉大夫也有冲喜之功,所以这就扯平了。”
“十年吃住,哪怕是招个佣人,你也得管人吃住,还得给人工钱,这一点也扯平了。至于嫁女儿,招女婿,婚姻的事情你情我愿可不能算账。所以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学医加上一个离婚的事情,是这样吧?”
严桥突然又睁开了眼,他很想说不是,因为在他看来沉丛云就是十恶不赦之人,怎么掰扯着就剩这么点了?可他又反驳不了,因为本来就是这样,他道:“那还不够吗?单一个骗学我们严家医术的事情,就够他千刀万剐了!”
高源吃惊道:“这么严重吗?”
严桥怒道:“废话,你大剂量使用乌附药的窍门,能随意教给别人吗?别人来偷学,骗学,你能不气吗?”
高源只回答了后半句:“来骗来偷,我肯定是会生气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严桥冷哼一声。
严桥指着沉丛云鼻子骂:“你若知些廉耻,你就只用你自己的外治法治病救人,不该再用我们严家的内治医术。可惜,你永远都是个不知廉耻的小人。”
高源对严桥道:“严老,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为何不想一个更加合适的解决方案呢?”
严桥问:“什么方案?”
高源道:“你们重新做回一家人,不就不存在什么偷学还是骗学了嘛。”
严桥惊怒道:“你说什么!你还想让我跟这种小人成为一家人?”
高源赶紧劝道:“你也应该为您女儿想想看,她的病情我也听说一二了,她现在已经起不了床。儿子再孝顺,也总不方便给母亲每日擦洗身子,把屎把尿,换洗衣裤吧?她总需要有人照顾,不是吗?”
这话一出,原本正欲暴怒的严家人一时也陷入了沉默中。
沉丛云看一眼高源,而后又低下了头。
高源劝道:“再这样僵持下去,只会苦了家人,对您严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严桥不说话了。
沉丛云偷偷看高源,他隐隐感觉高政委又要现身了。
高源道:“其实说白了,你们的过节甚至都不能称之为过节。对您来说,沉大夫是叛出严家了。可沉大夫究竟是一个有骨气的男人,对于您来说,您是想要一个唯唯诺诺的上门女婿,还是一个有出息的能给严家增光增彩的真女婿呢?”
严桥皱眉看高源,道:“就他,也能给我们增光?不让我们丢人,便已经烧高香了!”
高源道:“当年沉大夫是光着屁股出严家的,可是出去之后,没过几年,他就能买房置地,从一无所有到薄有积蓄,这足以说明他是一个有能力的大夫。”
“他既会你们严家内治,又会他们沉家外治。还做过前市长的保健医生,虽然是烧错冷灶了,但您也得承认他的能力,泛泛之辈岂能做到?”
“对您来说,还有比严家出人才更重要的事情吗?不说别的,沉大夫的能力,不一定比您的几个儿子逊色吧?”
严桥回头看几个儿子,这几人面色纷纷一僵,好家伙,高源居然把火烧到他们头上来了。
高源又烧了一把火:“李润玉大夫是公认的全县医术最好的大夫,可你们严家才是我们县里的医学世家啊,您真的甘心被李大夫压上一头吗?”
严桥眼角抽抽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