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醒了醒了!太夫人,宝小姐醒了!”
韩从依迷迷糊糊,只听见一声带着哭腔的凄厉喊声响在耳畔。接着是通通踏踏的一阵脚步声,不多时,屋里便站满了老老少少的一家子人,将她围了个严严实实。
“哎呦喂,真是个活祖宗哎!”
韩从依从迷蒙的眼缝里看见一个老太太,正坐在床边一脸纠结地俯身看着她。她的眉毛眼睛和满脸的皱纹拧在了一起,宛如一个打成了死结的大疙瘩。
韩从依顾不得去想自己这是在哪里,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控制不住的一歪头,哇得一声吐了出来。
一个小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在床边,一边忙不迭地收拾,一边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可还没等她眼泪落地,就听一声严厉的呵斥:“哭什么?怪不吉利的,你家姑娘这不是醒了吗?”
“太夫人,小姐是被人推下水的,还请太夫人明察!”小丫鬟被太夫人这一声吓得一颤,哭得更起劲了,仿佛是一不做二不休似的决意要把事情说清楚。
谁知道,啪的一声脆响,让她的哭诉戛然而止,也让这屋里原本压抑的窃窃私语悄然噤声了。
“越发没有规矩了,轮到你这小蹄子在这胡沁,宝丫头醒了,这件事就过去了,你们谁再嚼舌头小心我撕烂了你们的嘴!”老太太严厉的目光扫视着屋内,看着一众人低眉顺眼的这才又对这个丫头说:“好生照顾你家小姐,莫要生事!”
说完,老太太都没有再看韩从依一眼,径直起身离开了。她这一走,乌泱泱的人群就像好戏散场了一般,带着几分意犹未尽的遗憾也离开了。
只有韩从琪,一只脚都跨出门槛了,又折回身子来瞄了眼奄奄一息的韩从依,鄙夷的一声哼从鼻腔里挤出来,发出了怪异的响动。
“要我说,管他真的假的,都还不如趁势溺了的好,何苦再来遭罪呢!”她说着轻蔑的一笑,闪着婀娜的身姿也渐行渐远了。
小丫头抬着空洞的眼神看着潮水褪尽般空落落的屋子,这才失声痛哭起来。
“夫人,小素没有完成您的托付,顾不了宝小姐周全,不如干脆去下面找您当面给您谢罪吧。”小丫头呜咽着,声音像堵在石头后面的泉水,汩汩地就是流不畅快。
“小素……”韩从依听见自己的声音几乎吓了一跳,虽然她此时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又重生了,又回到了她10岁那年落水的时刻,但听到这稚嫩的一声还是让她恍若隔世。
她居然重生了!就在祖母那脆生生的一巴掌响起的时候,韩从依的记忆像是被一道强光猛然照亮了一样,她那悲切又憋屈的一生就这么血淋淋地怼在了眼前。
也许是老天都看不过眼她的懦弱优柔,才给她重头再来一次的机会。哦,她想起了沈楠铮,想到这个名字,她的心抽搐的疼痛,眼泪忍不住扑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小姐不哭,您再哭坏了身子。”小素看着韩从依落泪,以为她是难过害怕,想劝解她却连自己都跟着痛哭起来。
多么没出息的主仆二人啊!韩从依打心底里感慨,原来的自己竟是这般软弱可欺。堂堂的礼部尚书家的嫡女千金,平白无故地在自家院子里落了水险些丢了性命,却凄惨惨的无人问津,只能主仆二人相顾泪千行。
“小扣子呢?”韩从依强撑着坐起来,有气无力地问。
“那鬼小子早没了影,多半是跑回琪小姐那屋了。都是一家子的兄弟姐妹,琪小姐平日争个吃穿,处处压姐儿一头也就罢了,竟然动了人命心思,何至于歹毒至此啊!要是夫人还在世……”
要是夫人还在世又能怎样呢?想起母亲,韩从依打了个冷颤。她的母亲作为当家主母,京城定贤伯爵家的嫡长女,不是一样因为过于柔顺、过于贤达而惨死在几个小娘手中吗?所以,她要是在,也只不过娘俩搂在一起抱头痛哭罢了。
前世哭够了,这辈子韩从依不要再哭哭啼啼的过日子了。而且……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沈楠铮那张如刻如琢的脸和那双静水流深的眸子,那是她前世的痛。
这一世,我定要热烈地奔向你!韩从依想着,身子不自觉的颤抖着。
“你去把小扣子找来,我有话问他。”
“啊?宝小姐,你这……”小素闻言脸色煞白,让她去找韩从琪要小扣子,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她纵是有一千一万个胆子也不至于上赶着白白送死啊。
“小姐,你昏迷了好些日子才刚刚醒过来,咱们头等要紧的就是先把身子养好,可万万不能落下什么病根子了。你饿吗?奴婢去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小素这么一说,她这才觉得肚子里空荡荡的。这一通肯定吐了不少,早就挂肠搜肚地吐干净了,不觉得饿才怪呢。但她眉头一皱,一脚踢开了被子,嘟起小嘴像是个斗气的孩子般叫嚷到:“吃什么吃?我可记得小扣子这个挨千刀的,等我去扒了他的皮回来再下酒吃!”
小素见状简直吓傻在了当地,她瞠目结舌地看着韩从依,愣怔着说不上话来,心里却慌得七上八下。这哪里是她熟悉的宝小姐?怎么溺了这一回水,人还变了性子了?!
门外有人听见动静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边嗔怪着说:“您怎么起来了?小心再凉着!”
“你来得正好,莲月,去把前年恒哥哥送我的那根马鞭找出来,快些着。”
莲月也惊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小素,两人的表情像是被人点了穴,僵的都不知道做何反应。
韩从依见状,恨得一个翻身从床上跳下来,鞋都不穿,光着脚就开始满屋子的翻箱倒柜,嘴里还念念有词的絮叨着:“我记得收起来了,放哪儿了?”
“宝小姐,你这是,你这是怎么了?”莲月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我要去抽死小扣子那个泼皮,他吃了豹子胆了,敢推我下水?!”
“宝小姐,你且小声着些吧!”莲月吓得四下张望,现下这墙根窗边的指不定竖着多少只耳朵,支着多少双眼睛呢。她和小素把门窗都关紧了,这才又问到:“你看见他推你了?”
莲月问完自己都觉得失言,当时事情的经过她已经听小素说过无数回。在老太太那说过,在二小娘那说过,他们几个下人在一起的时候也说过,无非是小素被韩从琪身边的丫头佩儿支开了,而当时只有小扣子在小姐身边,她根本就没有亲眼看见小姐怎么落得水。
“当然了!你当我瞎啊!”韩从依怒目圆睁,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小孩子的幼稚。“哈,找到了!”她像是发现宝贝似的一声惊呼,高兴的将一只三尺有余的马鞭扬在了手里。
“走!”韩从依一声喝,既不穿鞋也不更衣更不梳洗,顶着一头乱麻似的头发迈步就向屋外走去。
小素反应得急,一把就抱住了她,愈发哭得悲切了:“小姐,你别吓我,你怎么了呀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