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渝年低垂眼眸,浓浓暮色中看不清表情。
他早该料到这一天的,在他决定接触姜绒绒的时候,在他没忍住冒充景渝盛救下姜绒绒的时候。是他使姜绒绒一步步走入景渝盛的视线,甚至即将被父亲注意到。
半山上的老宅灯火明亮,隐约散发出淡淡的熟悉甜香,两人在暮色中一静立一端坐,双双沉默着。一位身穿燕尾服的清瘦老者带着一身烟火从山间小巷中走出来,很绅士的行了一礼,打破了这平静:
“两位少爷,晚餐已经备好了。”燕叔微微笑着,景渝年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缓缓抬眸,恍若隔世如对梦寐。
昨日重现,一切一切都仿佛回到十年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父亲没有突然对哥哥动怒,自己没有突然被送出国,各大集团没有联合对景盛发难...
他那时还在上私立高中,哥哥已将逐渐接手家族事务,但他再忙也会陪家人。
时间再往前,大概是哥哥订婚前,他们还常常在山林里散步谈天,绿林间、山涧旁,谈天说地忘了时间,那时总是燕叔来喊他们吃饭。
年龄更小一点,他们还会偷偷藏起来让燕叔找,不管他们自以为藏得多好,燕叔总能在吃饭前笑呵呵地找到他们。
道路两边泛黄的灯光从稀疏枝叶间漏下,撒在红砖铺就的地板上,景渝年推着哥哥景渝盛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
圈子里的人都以为,当年他被迫终止学业紧急回国之后,直接继承了家业收拾哥哥留下的烂摊子。实际上,在那之前他已经回国半年,他回国不是因为集团支撑不下去了。
而是哥哥景渝盛,景盛集团当时的总裁,倒在了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等他紧急赶回来之后,哥哥把自己关在病房里不愿意见人,任由伤口恶化。如果有人试图破门,甚至还要从窗户里跳下去。
所有人都不敢在这时激怒他,明眼人都看得出景渝盛就是要折磨自己,父亲通过无人机监视发现哥哥倒在病房里,他们破门而入,才终止了那场闹剧。
“当年所有人都声讨我,只有你站在我身后。”
景渝年恍惚抬头,才发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实木长桌前,面前已经摆好了晚餐,甚至那盘火鸡一看就是燕叔的手艺。
老宅才初冬就用上了壁炉,红色的火光闪烁、跃动,烘托出浓浓暖意。
他恍惚出神,对面的景渝盛还在继续说道:“你说不管对错,如果我站在别人的对立面,那总要有人站我身后。”
“哥哥。”
听到这声略带哽咽的称呼,景渝盛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很明显的表情变化。他诧异地看向弟弟,却见景渝年端起桌上的红酒一口闷了下去,脸上不一会变得通红,显得眼角那抹晶莹不算太明显。
燕叔无视了景渝年这样失态的行为,默默退下去。
景渝年不断地给自己倒酒,红了脸,又红了眼。哥哥景渝盛见状,也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景渝年不太能喝,没几杯就止住了。他松了松衬衣领口,似呢喃道:“陈若死了。”
面前的哥哥景渝盛皱眉,景渝盛还在继续呢喃:“你说过的,姜绒绒会救她,她会...”
他闭上了眼,微微仰头。
“可是那个女孩活下来了。她果然遇到什么危险都能活下来!”哥哥景渝盛语气生硬,合上发红的双眼,像是被尘封的记忆突然袭击。
良久,景渝盛才恢复了以往的面无表情,冷漠,又带些强硬。“我倒是想问问你,她和叫陈若的女孩绑在一根绳子上,为什么一个人活着,又一个人死了。”
当时两个人都从顶层坠落,他在另一栋楼的高层,竟然因视角盲区没有看到。
景渝年的声音变得冷漠:“怎么,于淼没有告诉你吗?”
哥哥景渝盛竟然笑起来,“哈哈哈!弟弟,你也不像我想象的那么蠢啊。”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说来倒奇怪,你信不信,她疯了。”
景渝年眉间微蹙,看向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
“你说,她到底通过无人机看到什么了,能把自己活活吓疯?”景渝盛还在继续笑:“弟弟你不也看到了吗,为什么你一点事都没有?弟弟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你关心的只有这些吗?”
景渝年背过身去,语速飞快:“难道陈若的死是因为姜绒绒没有保护好她?难道这不是你因为一己私欲害的吗!”
景渝盛冷笑:“不是你先被她吸引的吗,她和姜杉那种人的力量,你还没有见识到吗!”
“姜姐姐死了。”景渝盛仰头,吊灯的冷光和壁炉的火光斑驳,他扬起的下巴尖似有晶莹在闪烁。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一个机会,找一个理由。我想告诉所有人,你当初做的所有事,都是受到了蛊惑。如果他们不相信,至少我可以说服自己。”
景渝盛紧接着说出弟弟不愿言之于口的话语,面无表情,语气生硬:“可是姜杉死了。”
“她死了近十年了,我还是这么坏。渝年,你早该知道我就是这么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