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沈泊行面色阴沉得厉害,他的目光落在窗外某个潇洒离开的身影上,胸口起伏不定。
方才在车上发生的一切仿佛还在眼前萦绕。
当司机将车渐渐停下来的时候,沉鹿突然就停止了,正当他打算继续深吻时,她忽然推开他,说道,“先去医院。”
沈泊行自知理亏,自然而然地跟着她回了医院,结果医生在给他检查身体时,沉鹿大摇大摆离开了,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要回学校,如果他跟上来,她就和他分手。
沈泊行问她什么时候过来。
沉鹿:看我心情。
沈泊行:“……”
医生检查完他的身体,其实并没有什么要紧,是方才沉鹿挣扎的时候,他故意撞上沉鹿挣扎时扭动的胳膊,然后将自己撞疼的。
看着沉鹿坐上车子扬长而去,沈泊行舌头抵着后牙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以前二人在一起,没有谁主导谁,但隐隐都有以他为中心的意思,如今这一遭下来,仿佛一切都变了。
他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
今天是周四。
明天沉鹿上完课之后,就会星期。
如果等着沉鹿来联系他,恐怕要一百年以后了。
谁料,沈泊行在周五去她学校的时候,却没有见她出来。
沈泊行在车里等了片刻,然后拿出手机给沉鹿打电话。
片刻后,沉鹿才接通。
先是嘈杂了片刻,然后一声关门的声音,将声音隔绝在外面。
“喂?怎么了?”
沈泊行停顿片刻,才问道,“还没下课吗?”
“今天周五,我没有课。”
“不回家么?”
“不回了吧?”沉鹿看着长长的走廊,“我这周有事儿。”
沈泊行那边冗长的沉默。
“还有其他事情吗?我要挂断电话了。”
“你还在生气?”沈泊行艰难问道。
“你觉得呢?”沉鹿轻轻笑了出来,声音冷静,“小叔……你不会以为简单亲一下,就代表我原谅你了吧?”
那娇软的声线,仿佛带了刺,软软地往他胸口扎了一下。
沈泊行胸口发闷,沉鹿已经把电话给挂断了。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原谅他,卖惨没有用。
仿佛有什么大石堵在那里,不上不下。
沈泊行目光有些沉,他抬眼看着校门口,最后低松了一口气,开口对司机说道,“开车。”
“不等沉鹿小姐了吗?”
“她今天不会见我。”沈泊行声音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司机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默默启动车子,往其他地方而去。
至于沉鹿,她挂掉电话之后,便回到了寝室。
凌小枫她们还在打游戏,玩的手游,所以声音方才一直有些响。
沉鹿坐在自己位置上面,本来被她无视的那个本子,不经意间被她收入眼底。
沉鹿微微愣了一下,抬手将它拿了过来。
这个本子不知不觉中已经在她手里有近两年了。
外皮被细心呵护着,损坏并不严重。
翻开后里面也是很多画,主角只有一个人,沈泊行。
沉鹿看着其中一幅。
那时她去参加学校校运会长跑,后面小腿疼得厉害,沈泊行把她抱怀里按腿。
那时她下笔的笔触仍旧稚嫩,可所有笔划都透着认真。
越往后,沉鹿手底下的沈泊行越是活灵活现,仿佛他就站在自己眼前,漫不经心地朝她笑着,或是低语,或是将她拥入怀中,坏心眼的说着什么话,看她面红耳赤。
毫无疑问,她一直爱着沈泊行,但是……
他好像从来不认为自己会离开他,所以可以把她的感受排除在外。
沉鹿看画本的目光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一声轻哒,在寝室热闹气氛下,显得十分不起眼。
沉鹿低头看去,就发现她掉的泪水,落在了画纸上沈泊行的胸口处,那里很快洇湿了一片。
沉鹿擦了擦眼睛,抿着唇把这本子合上,然后爬上了床,抱着本子躺在床上仿佛要休息。
“鹿鹿,你要睡觉了吗?”荆姝发现沉鹿上了床,便开口问道。
“你们玩吧,我不睡觉,只是躺一会儿。”声音从帘子里传出来。
“好吧。”
其他人继续玩游戏,沉鹿闭上眼睛,想着一个艰难的决定。
兰先生要求的每人一张作品,沉鹿在周末这两天给画了出来,她将画拿到寝室,打算阴干,不过宿舍太小了,很难放下这幅作品。
她又担心不小心被碰到的话,这幅画就毁了。
权衡再三,沉鹿打算把这幅画拿到爷爷在首都的房子里去。
周日的下午,沉鹿抱着画出了门。
“晚上还会来吗?”丁子惜问她。
“应该回来,也有可能住家里。”沉鹿笑着说道,“我要是不回来会给你们打电话的。”
“行,那你路上慢点。”
沉鹿点点头,然后带着画出去了。
她这周一直呆在学校里,这还是第一次从学校出来。
刚刚走出校门,她就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车子,车窗打开着,里头坐着的人,赫然是沈泊行。
他怎么在这……
沉鹿抿着唇,这会儿其实沉鹿并不想看到他。
每看到他一眼,她都会对自己做的决定而开始摇晃起来。
沈泊行也看到了她,他直接开了车门,大步朝她走过去。
看着沈泊行的背影,沉鹿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以前从来都是她在看到沈泊行的时候,飞快朝他跑过去,而他就坐在车子里,笑眯眯地等着她过来。
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这么快朝她走来过。
沉鹿心情更沉重了两分,她看着在自己面前站定的沈泊行,“不是说了,我这周不回去吗?”
声音里带了几分疏离,软软的,往沈泊行心口递上一刀。
“随便逛逛,不知不觉来你学校了。”沈泊行稳住心神,看着她拿着那么大的画,低声道,“要送到哪?我带你去。”
“不用,我自己打车过去。”
沉鹿扭开,躲开了他的接触。
举起的手落了个空,沈泊行看着她说着就要往停靠出租车所在的地方走去时,沈泊行再次拉住她,“沉鹿!”
他压制住心中的慌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温柔,但这很难做到。
她的疏离,冷漠,让他几乎发狂。
沉鹿扭头看他,一双杏眸里还有他的倒影,但沈泊行却好像看到,里面没了光。
沈泊行心中无法自控的狂跳,他仿佛是要证明什么,把沉鹿拉到身边,压低了声音,低声下气道,“乖乖,跟我上车吧。”
周围学生很多,有些是为了回学校,有些则是出去玩,他们渐渐将目光落在沉鹿和沈泊行身上。
沉鹿在学校出名,任何含有八卦的举动,都会闹得沸沸扬扬。
她听到周围人说话的声音,她不想在这个地方闹起来。
沉鹿把画递给他,“你拿着吧,弄坏了让你好看。”
沈泊行接过她的画,试探性抓住她的手,见她没甩开,这才松了一口气,带着她上了车。
那幅画被他小心放在了后面,以防撞坏。
“要把画送到哪儿去?”沈泊行握住她软软的素手,落在自己胸口处摩擦,仿佛是为了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他今天穿得很单薄,银灰色的西服,没有系领带,松松垮垮地敞开了一些,露出修长脖颈与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
伸手拉她时露出的手,手腕薄白,青紫色的血管排布在上面,完全没有狰狞,更像是精美的画。
因为知道她最爱什么,所以他不着痕迹地勾引着。
除了沉鹿,没有人能让他低声下气地去求,只为了让她再看他一眼。
哪怕只有一次,让她眼中因他而起的火苗,再次燃烧,他都心甘情愿。
只可惜,沉鹿并没有看他,仿佛压根没有注意到他故意敞开露在外头的脖颈,清淡平静,“我去爷爷那。”
“好。”沈泊行点点头,让司机去顾老爷子在首都的房子那。
他看着沉鹿姣美的侧脸,慢慢开口找话题,“听人说,你在军区和司令员交情很好。”
以前都是沉鹿一股脑将自己心里的话告诉沈泊行,哪用得着他去找话题,沈泊行说得生硬,又觉得自己问错了,不该这么说。
果不其然的,沉鹿斜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你觉得呢?”
“累不累?”沈泊行看着她眼下的青黑,想伸手碰碰,却又碍于她的生气,没有做。
沉鹿微愣,她没有回答,只是飞快扭头,不再搭理他。
“我让人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一会儿把画送到爷爷家后,我们回家好不好?”
他凑近过去,低声软语地哄着,“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
“我要回学校,在哪儿都能休息好。”
沈泊行看她软硬不吃的模样,心中哽得慌,“学校床太硬了,在家你能更好休息。”
沉鹿瞧着他,道,“我现在习惯自己睡。”
沈泊行:“……”
意思是哪怕回去也要和他分开睡觉?
她太知道如何往他胸口插刀了,精准至极。
沈泊行又不能不应,只要她愿意和他回家,一切都好说。
“我不打扰你睡觉。”沈泊行说话时都带着咬牙切齿。
他哄了半天,沉鹿总算是答应了和他回家。
沈泊行松了一口气,暗自拿出手机,给慕容打电话,让他尽快把该收拾的给收拾好。
车子飞速改道,往浮泸公馆而去。
沈泊行帮她将画拿出来,带她进门,沉鹿看着眼前的浮泸公馆,不由微怔。
她喜欢的东西实在说不上多,更偏爱做工精巧的,沈泊行这几天没见到沉鹿,就去搜寻这些东西去了。
边几上放着银叶菊,插在复古风格的棕色的陶瓷瓶子里,有点不搭,不过这也就只有沈泊行能做出的审美。
再往里,整个客厅都放着沉鹿最常念叨的一些画家的作品,古今中外,能最远的也空运过来,走特殊通道,全部都是沉鹿爱的画。
本来一幅作品就能欣赏许久的画,全部琳琅满目地落在自己眼前,不知为何,看上去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沉鹿看向沈泊行,总结道,“太土了。”
沈泊行:“……”
她看着沈泊行吃瘪的模样,心情才好了一点,露出了笑,“哪有人把客厅摆满的。”
沈泊行定眼看着她绽笑的模样,猛然将她抱起来。
“这些都是给你的,你要是不喜欢,就把他们放在其他地方。”
“留一个你最爱的,怎么样?”
他看着沉鹿的眼睛,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沙哑,“沉鹿,原谅我。”
那双丹凤眼中,藏着深深的情愫。
他爱她,想要和她共度余生。
沉鹿几乎要深陷在他眼中的情绪中无法回神。
他的拥抱一如既往的温暖,温暖到让她无法抗拒的想要更多的拥抱。
紧接着,沉鹿想起了他隐瞒自己的事情,她迅速从那种感觉中抽离出来。
“你说过的,让我自己一个人睡。”
沈泊行的心,顿时凉了一半。
她从沈泊行的怀里退出来,拿着自己的画去了楼上,这些她爱的,没能在她眼中停留半秒。
沈泊行眉头深锁,眼底多了几分解不开的郁气。
她方才明明笑了,还没有拒绝自己的拥抱,怎么好好的,又变回了原样?
沈泊行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在周围看了看,最后认命将这些东西收起来,放进储藏室落灰。
晚上,餐桌上就像是沈泊行所说的那样,都是沉鹿爱吃的东西,她拿着筷子,若无其事的吃着东西。
至于沈泊行,他因为方才的打击,此刻半点东西都吃不下,只看着沉鹿浑身自在的模样,心中郁气便更多了几分。
他知道,沉鹿这是在折磨他。
那些日子她的担惊受怕,她也要让他承受。
二人谁也没有说话,一股凝滞的气氛在周围蔓延,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让人感到难捱。
沉鹿率先放下了筷子,把东西收拾回厨房后,便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
沈泊行在餐厅坐了许久,一瓶红酒被他喝了个干净,沉鹿却没出来阻止他。
她以前最喜欢让他爱惜自己的身体,甚至还专门每天打三个电话让他记得吃饭。
一想到这些,沈泊行便难以抑制的感受到了密密麻麻,如万蚁噬心一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