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结对帮扶的兴环村,部里每年都要从紧张的经费中挤出一两万给村里。现在要下沉社区,储婵娟同样不能两手空空去,就算解决不了大困难,也要想方设法帮着解决一些小困难。
不用打电话问都知道,社区现在最缺的就是口罩等防护用品。
平时不值钱的口罩,现在有钱都买不着,她正一筹莫展,老妈接着电话从房里出来了:“好的好的,谢谢了,送到南门就行,快到了打个电话,我下去取。”
“妈,谁啊?”
“一个学生家长。”今天要下社区的不只是女儿,储妈为这事昨晚就开始发动学生家长,见女儿已经收拾好了准备出发,她连忙一把拉住:“着什么急,这才七点十分,等防护服送到了换上再去。”
防护服现在比口罩还要宝贵,储婵娟惊诧地问:“妈,你从哪儿搞到的防护服?”
储妈得意地说:“医生穿的那种让我去哪儿帮你们搞,我帮你们找了三十件工人穿得那种无尘洁净防护服。有一个学生家长是开厂的,专门做太阳能发电板,车间是无尘,工人上班的时候也都要穿防护服,他家正好有库存。我跟他买,可不管怎么说他都不要钱,先让他送来吧,这账回头再跟他算。”
储婵娟哭笑不得地问:“工人穿的那种防护服,能防住病毒吗?”
“防护效果肯定没医生穿的那种防护服好,但穿上肯定比你穿这一身去强。老储,别笑,等会儿你也换上,不换上你们谁也不许出门!”
“行,多穿一层是比少穿一层好。”
“还有口罩,我跟讨饭似的帮你们募集了四百多个,全是学生家长省出来的,算算时间,送口罩的家长也该到了,我下楼等,你们别着急。”
想到叶部长也不一定能搞到三十件防护服和四百多个口罩,储婵娟不禁回头笑道:“爸,我发现老师的话现在比领导都管用!”
储爸深以为然:“太过分了,别看学生家长踊跃捐口罩,但我觉得人家是敢怒不敢言。”
再想到等会儿不用两手空空去社区,储婵娟窃笑道:“非常时期,顾不上那么多了,反正被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的又不是我们。”
“小心被你妈听见。”老储探头看看门口,随即话锋一转:“等会儿一人一半,防护服我穿上一件,带十四件走,口罩我要两百个,剩下的归你。”
“爸,这么分不合理。”
“怎么不合理?”
“你去的社区在城郊,我要去的社区在市中心,我这边比你那边重要!”
“不就是洋港社区吗,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都快拆差不多了,当年拆迁时我参与过,现在就剩几个小区,人口哪有我要去的社区多?”
“洋港社区人口不多,但人员流动性大。”
“马路上都看不见几个人,流动什么?”老储同样想多带点急需紧缺的防疫物资下社区,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就这么分,不许多吃多占!”
都说领导一张嘴,下面跑断腿。
事实上老师的话同样好使,储妈很快就抱着两身防护服上来了,让父女俩赶紧换上,剩下的防护服和口罩全搁在小区南门传达室,让他们父女俩走时搬上车。
家里就一辆车,要把老爸先送到地方,然后才能去洋港社区,储婵娟一刻不敢耽误,急忙回房换,换好之后又被老妈逼着戴上她昨晚用透明塑料封皮自制的面罩,才和同样全副武装的老爸一起下楼。
赶到洋港社区楼下,正好遇上许冬梅。
她连忙摁下车窗喊了一声,请许冬梅把防护服往楼上搬。
她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乍一看真有点像人民医院发热门诊的医护人员,许冬梅吓一跳,探头看着她问:“你是?”
“许姐,我统战部储婵娟,我是来报到,顺便给你们带了几身防护服和两百个口罩。”
“原来是储科,你穿成这样我真没认出来。”
人家已经在防控第一线奋战几天了,却只戴着一个薄薄的普通医用口罩,储婵娟觉得很不好意思,连忙解释:“我妈非让我穿的,不穿上她不让我出门。”
“穿上好,穿上安全。”
“这是工厂里的防护服,不是医生穿的那种,不过穿上多多少少能起到一点防护作用。许姐,麻烦你让一让,我先把车倒进去。”
“这儿有个石墩,我帮你看着。”
储婵娟停好车,取出防护服交给许冬梅,又从后排取出一大塑料袋口罩,边跟着许冬梅往巷子里走,边好奇地问:“许姐,王书记和张主任到了吗?”
“她们没来,她们上午有事。”
“有什么事?”
“我们社区不是有十几户居家隔离了吗,现在都没事,体温也都正常,可病毒潜伏期长着呢,谁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给感染上,所以王书记和主任一大早就找人去打药水消毒。不但隔离户家门口和楼道要消毒,各小区出入口全要消毒,我们社区等会儿也要消毒。”
储婵娟忍不住问:“韩晓武呢?”
“晓武早上请假了,他女朋友又开始发烧,他要陪她女朋友,今天来不了。”
“他女朋友不是滞留在汉武吗,那么远怎么陪?”
“视频啊,不看着不放心。”想到昨晚在网上看的那些让人心酸的消息,许冬梅又凝重地说:“汉武那边的几个定点医院,人满为患,床位不够,好像只收治确诊的病人。能不能确诊要先做核酸检测,可检测又检测不过来,一天好像只能检测两千个人,好多人病成那样只能等,想想就着急。”
“韩晓武的女朋友呢,有没有做核酸测试?”
“他女朋友好像没去医院,一直在居家隔离,自个儿隔离自个儿,明明有机会回东海都没回。”
储婵娟走出电梯问:“有机会回?”
“听晓武说在封城前就有人帮着找车,打算送他女朋友回东海。他女朋友担心万一真感染上了,就会感染司机甚至把病毒带到东海,就听专家的话留下了。也不让晓武去汉武陪她,说去了她也不会给晓武开门。”
“她怎么这么固执?”
“人家是博士,名牌大学的博士,念的书多,想得跟我们不一样,反正我挺佩服他女朋友的,好人应该有好报,千万别真感染上,更不能有别的事。”许冬梅想想又指指后面的人民医院,嘟囔道:“不像新大楼里隔离的那个,明明知道感冒发烧还回来,回来之后还到处跑,又是去商场,又是去超市,又是去泡澡的,还去吃火锅,要是确诊了就是千里投毒,一个人祸害一座城!”
社区紧挨着人民医院,并且社区工作人员从年三十就开始加班,许冬梅的消息自然要比储婵娟这个公务员灵通。
不过储婵娟现在想的却不是这些,而是韩晓武那个主动留在汉武的女友。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韩晓武正在跟社区一路之隔的新家里,跟躺在沙发上用湿毛巾敷着额头的张枚视频。
她烧的厉害,精神萎靡,不想也没力气说话,但想听韩晓武说。
韩晓武从凌晨五点说到现在,说完以前做同事时发生过的那些糗事,再说徐浩然,然后说这些年追过她的那些追求者,实在找不到别的话题,干脆说起社区的事。
“李亚娟人也挺好,她是我们社区的宣传文化干事,她工资低,她老公工资也不高,为了赚点钱补贴家用,她搞了个副业,养了好几只猫。宣传文化要写稿发稿,每次写稿她都头大,可打起广告她却文思泉涌。”
“她是怎么打广告的?”张枚翻了个身,有气无力地问。
“你别着急,我看看她的朋友圈。”韩晓武翻出李亚娟的微信,点开李亚娟的微信朋友圈,如数家珍地说:“最新的广告是腊月二十七发的,这是一只肥猫,广告词是‘肥头大耳,性格超级好,胖到没朋友的崽子一号’。这儿还只滞销的,名字叫滞销者二号,‘其实真的很可爱,毛很软,手感很好’。”
“还有吗?”张枚闭着双眼问。
“这只灰色的猫看上去也挺可爱,取了个名字居然叫‘易烊千玺’。这儿有活蹦乱跳的小可爱一枚,已打疫苗两针,喜欢的私聊。这是一枚蓝猫妹妹,圆脸七分财,不富也镇宅,你值得拥有!”
“我也喜欢猫咪。”
“这好办,等你身体好了,等汉武解封了,我带你去她家挑,喜欢哪只挑哪只。你没时间养,我来做铲屎官。保证帮你把它喂得肥肥胖胖,打理的干干净净,你在外面忙完回来就可以搂着它撸。”
“真得?”
“不就是养猫吗,应该不难。只要你喜欢,别说养一只,就是养一窝也没问题。余淑慧也养过一只猫,买时据说花了好几万,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骗了,反正我同事这儿没那么贵的猫……”
张枚听着听着,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韩晓武不想把她吵醒,声音越说越低,然后停下捂着脸,热泪滚滚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