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太子府内、张氏房间中,几名宫中内侍手脚利索的将一根白麻布长带,绕过房梁结成了吊环。
宣旨太监面无表情对张氏道:
“张良娣,皇上说了,你腹中胎儿因母之故,实为孽种,还是不要来到这个世上替母赎罪为好!请吧,该上路了!”
“哈哈哈~!瞎了你们的狗眼,难道你们都看不出来?那个郭书妍她她会妖术,她会迷惑人。不,她不是人,她是个魔鬼呐~!总有一天,她会把你们全都杀光的,哈哈哈…。”
原本还呆滞木讷的张氏,突然复又面目狰狞而凶巴巴的对着众宫侍疯狂叫嚷。
“快,大家一起动手,送她上路!”
见她发狂,宣旨太监急忙下令,众宫侍七手八脚的齐动手,将那张氏控制着脖颈悬挂入吊环中。
眼见那张氏,胡乱登了一阵腿后,再度抽搐数下,便彻底不动了!
“皇家有令,将这张氏尸身随便拖到城郊后山掩埋就行。”
宣旨太监再次下令…。
漫漫离京官道中,赵元僖遗孀李婉凝一行人,正凄然坐着数辆马车慢悠悠、茫然不知所去的行进着。
忽然一阵马蹄声从后面追赶来。
烟尘散尽,却是三皇子赵元侃率领着数十名全副武装官衙,急促追赶并立马截住她们一行人!
“呵呵,怎么?三皇子殿下,您已经大获全胜了。此刻您劳师兴众的,是为了送我这个民女?还是赶来问罪而永绝后患的?”
马车中,李婉凝悲戚质问道。
“唉,世人对我赵元侃误解也就罢了,皇嫂您是明事理、饱读诗书的名门大家闺秀,却怎还这般刻薄?
想我赵元侃与二哥,不是同胞胜于亲兄弟,二哥他突遭此厄难,父皇为了皇家颜面,可以隐痛而绝情,我却是做不到!
嫂嫂,你可曾知晓,二哥临终之际说的是什么吗?他说——快,来人哪,救救我的孩儿,救吾妻婉凝!”
赵元侃说到这里,明显是过于激动而声音都走了调儿,他顿了顿,平息一下自己气息,继续开口道:
“嫂嫂,你腹中怀的,可是二哥亲骨肉、我的亲侄儿——我们赵家血脉传人!这一点,毋容置疑!不管你怎样误解与我,孩子是无辜的。而为了孩子,嫂嫂你也要坚强和好好活下去。世道并不太平,回老家定居吧。
这些侍卫都是我京兆府亲信,他们护卫你们安全返回,亦会协助安顿好你们的。父皇赏赐于我的黄金,我亦拨出了千两,让他们为你等购置田产家业,足够你抚养腹中孩儿成人了!
倘若它日、我有幸问鼎至尊之位,定会将你们孤儿寡母接回帝都,恢复皇家身份与地位!”
赵元侃郑重说完,便策马头也不回的疾驰而去。漫漫官道里,空余李婉凝那凄凄释然哭泣声…!
紫禁城内,得到线报的赵光义,欣慰而满意的笑了…!
而这一天夜里,帝都城郊,后山荒野偏僻处,一名全身被黑衣遮掩严实的神秘人,鬼魅般出现在一座新堆起的孤坟前。仅露的双眼不时闪烁着诡异红芒。
但见其双手忽然指甲暴长,转瞬便达数尺之长。
随着双手不断飞挠。一阵眼花缭乱和尘土飞扬后,新坟内,仅仅一裹破草席卷束、凸眼吐舌的张小翠尸身,便被其刨掘出来!
“嗯,睡的可真香!宝贝,该醒了,我来接你回家…。”
阴森女声响起,黑衣人伸手,居然生生抓进张小翠腹部,残忍将她腹部撕扯开,从里面,硬生生拽扯出一个仅有婴儿手指大小的模糊胎儿,轻轻将它捧在眼前。
随着她眼里红芒不停闪烁着,那模糊胎儿的小小不成形头部,同样迸射出两道细小红芒,紧接着,便发出了婴儿啼哭般欢鸣声。
眼见黑衣人,咧开殷红盈血的樱桃小嘴,那小小胎儿便欢啼着飞扑起,硬生生滑挤入黑衣人樱桃小嘴内,黑衣人也终是满意的打个饱嗝,随后款步离开这里。
不多时,孤坟边上、张小翠那具惨不忍睹尸身,忽然如同被烧过的黄裱纸一般,随着山风的拂动,开始慢慢碳化、龟裂、支离破碎而随风飘荡成无数尘埃…!
京兆府内,郭氏刚刚幽灵般悄悄潜入寝室,却冷不防,被人在其翘臀上狠狠拍打一下。
“啊,讨厌,是你…!娇呼声中,她眼中剧烈闪烁的凶悍红芒快速消散!”
又是一个公主抱被人稳稳抱起。却听那人道:“办妥了吗?她接引到了?”
“嗯,宝贝接回来了。这次真的好危险,是妾身大意了…!”
“没事,有我呢!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的蜇忍终有出头日了!”
“夫君,我们是一体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嘻嘻娇笑声中,二人环抱着步入内室…!
风迷蒙,月朦胧。茫茫夜色浸染下,尘世间的万物万事,均是虚幻朦胧与迷茫无尽!
月色朦胧里,委身在御书房龙椅中的赵光义,同样进入到了虚幻迷茫睡梦中。
在那里,斋中人轮廓愈发清晰,眼看就要临近他的身边,而他也即将牵扯到斋中妙人儿的芊芊玉手。
突然,二哥那张惨白如同玉化般、痛苦狰狞至极的面庞,鬼魅般飘荡于他面前:
“啊,你们?我好难受哇~。光义,你~好为之,好为之呀…!”
“啊~,啊~!不,二哥,不要,不要~…!”
赵光义猛然从睡梦里惊醒,激出一身冷汗,使他坐立难安!
书房外间御事厅中,原本眼光浑浊的高琼,刹那间两道精芒自双眸爆射出,人未见动,身子却已是瞬移般来到赵光义近前。
“嗯,老伙计,不用那么紧张。刚才只不过做了个噩梦而已!诶,岁数大了,这觉也是轻了许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披件龙緜黄锦袍,柔声道:
“走吧,老伙计,陪朕出去四下散散心~!”
曲径幽无尽,宫阙深是海;遥望天边月,却话夜凄冷!
心乱如麻的赵光义,随意漫步在皇宫内院里,身后,鬼影般的高琼悄然跟随着,于暗中保护着太宗。
不知不觉的,赵光义又踱步漫游到了西宫紫竹林。
而这一次,他远远便看到竹海深处、那普济斋内,一抹烛光正若隐若现的摇曳不停!
“啊,是她,她还没有休息,她在心有灵犀等着我…!”
痴痴望着那缕飘忽不定、仿佛随时便会熄灭消失的微弱烛光,赵光义不禁激动的加快了步伐;
深秋的夜寒和心跳的突然加速,使他忍不住剧烈咳嗽着。
“咳~咳~,十数年了,十数年了啊,她这是第一次在夜里燃起烛灯!
咳~咳~她、她…?莫不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对,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当年,若不是我的怯懦和二哥冒名于我而横刀夺爱,我和她才是天造地设、仙神皆羡的伉俪眷侣!
是的,一定是她为二哥孤守青灯枯禅这么多年,已然赎尽耗光应有的情义与俗理!她回心转意了,她应该为自己而活了。毕竟、她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也是需要关怀的…!”
眼前袅袅跳跃的烛光,似有着无穷无尽魔力一般,召唤着赵光义忘乎所然的一直走着。
而他,亦情不自禁伸出双手,忘情的朝着那缥缈摇曳烛光小心翼翼捧去,生怕它会突然间便熄灭了一般,人也终推开竹笆门迈了进去!
“皇上,您逾越了,请自重!”
就在太宗的一只脚刚刚踏入院内时,一个空灵清脆而又温婉柔和声音,终是从那烛光昏暗的普济斋内传出!
“瑛儿,你让我进去好吗?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我太累了,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闻听已十数年都未与自己说过一句话的斋中人,今天居然破天荒的开口说了话儿,而且还燃起了夜灯。赵光义此刻就如同打了鸡血般亢奋、人亦如瞬间年轻了十数岁,浑身上下充满话力。整个人皆变得不同往日!
他急欲对斋内人倾诉心里话,便有些忘乎所以然。
眼见他此刻那一脸兴奋而又急迫神情,哪里还有半点叱咤风云的一国之主模样!
可他话还末说完,斋内人声音便再度传来:
“皇上,请您自重,请叫我皇嫂,别再喊我侧名!
或许,在皇上您心里,也许根本没有我这个皇嫂的存在。也罢,贫尼法号普济,请皇上称呼贫尼法号…!”
“咳咳~,瑛儿,你非要如此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不肯释怀、还不肯放下过去而接受我吗?
你明知我对你的心意,明知谁才是当年真正那个人,可你为什么非要如此对我呢?为什么如此残忍!这不公平,不公平,咳~…!”
赵光义越说越激动,话没说完,他已然被自己一阵剧烈咳嗽打断了。
也许是因为赵光义咳嗽得厉害,使得斋内人有些动容,一息幽然婉转长叹后,斋内人空谷幽兰般声音再度传出:
“皇上,您这是何苦呢?又何必如此为难自己!
明知道事已无法为之,亦不可为之。便不要再刻意而为之!
我们都老了,还有多少年华可以奢侈流逝?您的责任,您的使命,是必须要皇上您:肩负起别人无法想象的重责、误解、痛苦和舍弃;甚至,还有无穷无尽的无助、孤寂和绝望!
而这,才是帝王之道!才是一个好儿郎、一个真正顶天立地大男人应有心境!亦如你二哥…!”
“瑛儿,不要和我说这些…!”
赵光义闻听此言,激动难抑,颓然的踉跄后退几步,双手紧紧攥住一棵碗口粗翠竹,用力过猛的双手上,青筋隆鼓凸现;似乎,他已把全部力气和怨恨,都集中在两只手上!
赵光义无奈而又悲切苦笑道:
“呵呵,帝王之道?你明知道,我本不想当这个皇帝,你明知道,我是为你才做的这个皇帝,却还和我说什么帝王之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二哥的死是个意外,我却是无法说出真相,让世人都以为,我是为了觊觎皇位而弑兄篡位;让世人都觉得,我赵光义是个十恶不赦伪君子,大窃贼!
当年,明明是我从那凶残野猪獠牙下救的你;明明你自小发誓要嫁的救命恩人是我!可阴差阳错,你却成了二哥的女人。
而我!却是只能对你每日每日的仰望;甚至是、只能在夜里,躲藏于无人处而偷偷默念你的名字!
知道吗?在看到你嫁给二哥那段时日里,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赵光义的指甲,因为攥力过猛折断而陷入了指肚中,可他却全然没有感觉。过于的激动,令他完全沉浸在往昔痛苦之中:
“我为了你,至今没有册立正式皇后。因为这个位置,在我今生今世里,只能留给你,也只会留给你!
你为避嫌息居西宫,我便尽力满足你,为你打造了这片世外之境般的紫竹林,并且、将我的御书房也定在了西宫;
你去东宫为二哥守灵、诵经、超度;三年,我也简衣素食默默陪你三年!
之后,你又醉心佛学,我便在这竹园内,亲手为你建造了普济斋;还不惜余力的在全国范围、大兴佛教而默助于你!
我的侄儿赵德芳,隐身在深山老林里,弄出了一个青龙会,伺机要杀我,我却还得装着糊涂与他委匿相交,还要想法设法的护他周全!还有你的家人,你的父母,我待如己出!还有…。”
赵光义越说越激动,他一时忘情,居然,情不自禁的再次迈入院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