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钟道非佯嗔道“老苏啊,你这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洒脱可是害苦了我们,为了方依不管公司,宇辉没了你就没了主心骨,年轻的后生又不提气,累惨了我们这把老骨头。还好现在你决定回来主持大局,我们也就省心了。”
方依喝了不少酒,话有些多“好端端的我怎么成了红颜祸水呢?我连个红颜知己都算不上!乾宇,我想吃小馄饨。”
怕方依失态,周管家扶她回了房间。
邀宇辉各位董事前来,是为共赏含苞月余的昙花。碧绿修长的叶子中,玉兰般洁白无瑕的花瓣如丝如缕,形如水莲,色如梨花,奇芳韵久,幽香似乎可以长留在世。
昙花一现世人罕见,但是依父亲的性子,绝不会以祥瑞之名在家里应酬,细问才知,宇辉兼并极光的改革重组方案开始实施。
钟道非沉沉道“小滢,你和我家文钊一边大,为什么不像他那样毕业来公司帮忙而是去了极光呢?”
“我在极光就职,为兼并打前站摸情况,一年来多亏雷海耀从中帮忙,烦请各位叔叔给他留个恰当的职位。”苏滢答道。
副总楚林忙问“那你现在打算回宇辉了?”
苏乾宇道“重组事宜落定,小滢回来,就是宇辉的副董。”
钟道非对苏乾宇悄声道“小滢来公司是好事,先让文钊带带她,她还年轻不到火候,还是历练够了再给她位置的好。”
“我已经决定了。”苏乾宇看向女儿,等她的应承。
苏滢起身道“以后麻烦各位叔叔多教我。”
大家相互敬酒,袁策却冷面轻哼“苏滢将来总要结婚,宇辉还不知道会随了谁的姓,咱兄弟披荆斩棘半辈子,到了儿,又得回到姓韩的手里去。”
汤孝圣道“韩熙把君轶搞得破产,等着被绅骑注资控股,这么无能的人,老苏可看不上眼。”
钟道非却说“韩熙这是金蝉脱壳,绅骑的面料和市场,君轶的版型和设计,合二为一,优势叠加,刚好用来对抗他老子的铭服饰。”
“这对父子的关系扑朔迷离。”楚林道,“甭管怎么说,韩熙都是忘恩负义的血统。”
苏滢从容娇笑“最坚固的城池都是从内部攻破的,只要宇辉的人同心同向,不谋权术不搞分裂,将来,不管我嫁给谁,公司永远都姓苏。”
在小辈那里得了警告,贵宾们愤然告辞,苏乾宇不发一语,眼底的墨色化成竹林中丝丝缕缕的清辉。
他没责备女儿,反倒赞她气魄摄人。
方依空腹喝酒,醉得厉害,苏滢去她房中照看。
见了她,方依泪下如雨,哭着问“为什么他从来也不相信,我愿意把眼睛给他,命也可以。”
苏滢动容而震惊,方依竟然对父亲情深至此,之前的多番试探,不过为了验证在父亲怎样看她。
该有多无望,才会从那么高的台阶跃下去,若是伤了手,钟爱的钢琴便再也碰不得了。
那么重的赌注,却只换来知己身份。
苏滢帮她换了衣服,棉质半袖的肩上,留了黄色颜料的印子,像个破碎的指纹。
韩熙画室里堆积成山的便是这妖冶的色泽,他在调制提香金。
苏滢淡笑凝视,轻嗅衣衫,上面留有韩熙的清甜气息,混着晨露的花草,怒放的春野。她可以感知,暖得恰如其分的体温,宽厚的手,永远修剪得当的指甲,冷冷清清的吻。
若方依梦中念着的人是韩熙……
苏滢不敢想。
方依睡熟了,苏滢被父亲叫到书房。
苏乾宇对她说“我托人去查了你说的那个混血女记者,她不仅毫无职业操守还四处招惹富豪,窥伺别人的秘密换取金钱,简直劣迹斑斑,一个月前刚被报社辞退,如果这会儿有人出钱让她撒个小谎,正是时机。”
“那女人的话,我没相信。”苏滢抚了抚那首诗,父亲与韩熙合作的,关于苏州的诗,“回国前,我买了对戒,准备跟韩熙求婚,让他嫁到咱家呢。”
“那你为什么一见面就戳他心窝子,说他装疯。”苏乾宇调笑。
“我本来想说,他是不是因为我的不信任才会发疯,是我哥误解了,可韩熙倒好,把蓝茵搬出来捅我肺眼子。”苏滢也笑,微微的,明朗如常,“下周我就去宇辉,您不在公司这1年零9个月,这群豺狼虎豹有些过于猖獗了。”
“好。”苏乾宇深叹,“那韩熙……”
话没说完,彭巍来了电话。
“老苏,吴岳的葬礼上可闹了大笑话了,韩致明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捧着他老爹的灵位去送吴岳最后一程,见着他哥,劈头盖脸一顿嘲讽,骂他是个没良心的老王八犊子,英格兰斗牛犬一样的干瘪肉枣儿脸,怎么能生出俩漂亮儿子来?还说他吞了全部遗产,不顾兄弟死活,不给他找个营生也不分配个媳妇儿。哎呦,金句频出啊简直,比当年滴血验证的场面差不了多少,可惜你又没在呀!”
“大悲大喜,容易犯心火,你怎么越老越好事儿了。”苏乾宇脸色一暗。
他思忖,吴岳,正是寻回韩熙的知名律师,业界威望颇高,不过也才50岁上下。
他骤然离世若并非天命,这背后的暗涌定与韩静泊有关!
他已经许了韩熙入赘,盼着他像孩童般自在,此番万念俱灭的失控发疯,病因必是他的身世。
苏乾宇看向女儿,不忍仇怨染了她一片冰心,也不该让她卷入旋流。
“小滢。”他说道,“韩熙提起蓝永琛的闺女,倒像是故意激你,故意躲你。”
“我知道。”苏滢轻道,“他若清醒,总会回来找我。要真疯了,我就盖个精神病院,陪他住着。”
“有你这句话,那就由着他吧!”苏乾宇朗笑,“不找他,不劝他,不管他,若是没有自救的本事,也不配做我苏乾宇的女婿!”
苏滢闷头睡了两日,梦里梦外,不念韩熙。
到宇辉亮相的第一天,她穿了韩熙做的白裙,跟毕业典礼上的一模一样,只是腰围做了处理,更贴身些。
父亲与她同去公司,聂云身板笔直拉开车门,这人司机出身,宇辉元老,后来自修ba,现今已是董秘职位,可老本行从没放下,每日跟父亲同行,住在别墅后院很多年了。
苏滢上车,对他说“聂叔,我报了驾校,以后您可得给我当陪练啊。”
聂云发动引擎,笑道“行啊,但不能占用上班时间。”
苏滢看看父亲“董秘兼司机,爸,您用人这么狠,在公司不会折磨我吧?”
“公事公办!”苏乾宇仰着下巴,望窗外,墅群向后退去,掩入苍茫。
例会上,宣布了苏滢的任命文件。
钟道非称病缺席,想必是对她接手宇辉心有不甘。
办公室装潢古典,仿古座椅后面立了一排翠竹,兼做屏风之用,长度刚好遮住一张小床,上面有被褥枕头和苏滢的娃娃。
门外开放区域是助理的位置,视角很宽,看得到窗外景致,会议室的情形,电梯出入的人。若她房门开着,还可以窥到她在办公室的一举一动,简直就是座瞭望塔。
她的助理正是钟道非的儿子,据说是毛遂自荐从投标部调来的。
名牌钟文钊。
此刻,他人没在,苏滢看到桌上有张照片,是小时候的钟文钊跟着父母,背景古典雅致,仔细一看竟是苏家的花园。在他们一家人后面,有个不小心闯入镜头的小姑娘,脸色阴沉,目光不屑。
正是初中时的苏滢。
那会儿,父亲常常把公司的人请到家里,而她总是避而不见,还对访客摆臭脸,苦大仇深。
现在想来,父亲在家中设宴是为省去外面应酬,多陪陪她,可她却不领情,还怪他把公司搬到家里来。
从那以后,父亲公私分明,宇辉高管及其亲眷都难以得见她的真容。
望着照片背景中不懂事的倔小孩,苏滢哭笑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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