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城外,猎风阵阵。
二十万燕军之前,朱棣身披黑红战甲,眺望着远方的济南城,脸上洋溢着自信,颇有一副天下大势皆在己身股掌之间的王霸气势。
在朱老四看来,只要自己今日破了这济南府,整个山东便是尽在掌握之中。
掌控山东,再加上基本已经得手的河南之地。
京师应天的两大门户之地,便是尽数在自己手中,届时于自己而言,拿下应天便是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易事。
“父王,各军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攻城!”
朱高煦披坚执锐,手持马刀,策一匹黑马来到朱老四身侧,勒马驻足而立,眼中满是好战之意。
“嗯。”
朱老四点了点头。
为了一举拿下济南府,他特意下令阵前整军一个时辰,务必做到一击必破。
接着缓缓拔出腰间佩刀,随着朱棣拔刀,二十万大军齐齐捶动兵戈,于地面激起铿锵之声,口中同时发出‘虎‘、‘虎’、‘虎’之音,军威至极,震颤天际风云。
“攻!”
朱棣眼中战意暴涨,手中刀朝前一扬。
霎时,朱棣周边将领,齐齐拔刀冲锋。
“杀…!”
二十万燕军冲锋喊杀,如潮水一般朝着济南城攻去,红衣大炮更是齐齐轰鸣,只剩下纪纲率领的三千亲军守在朱棣身侧。
攻城之战,极为凶险。
所以朱棣哪怕素来喜欢身先士卒,也绝不可能在攻城战的时候冲锋在最前,毕竟这要是莫名其妙被不知哪飞来的流箭给嘎了,那就真是没法说理。
此时在朱棣的左侧三丈之外,朱能骑着一匹黑马,神色凝重,表情缄默。
他虽然跟着朱棣一起出征,但朱棣并没有给他任何具体的军中职务,只是给了一个随军参军的虚职,麾下更是没有一兵一将。
朱能望着济南府城墙,一种莫名的心绪在胸中翻涌,直觉告诉他,这济南城并不只是如表面看起来这般濒临可破。
“朱将军。”
纪纲缓缓打马,与朱能并肩而行,注目前方战场。
朱能一愣,诧异的看了眼纪纲。
这纪纲现在统领着燕王亲军,可以说在燕王跟前红的发紫。
这等燕王亲信现在与自己说话,难道不怕被人诟病?
朱能心里清楚自己现在是何等定位,若非朱棣顾及彼此间昔日的些许恩情,怕是已经将自己鸩杀了,而之所以被带来战场,也是怕自己在后方搞事。
“朱将军身负大才,空有一身本领却无处施展,真是可惜。”
纪纲一句话,让朱能皱起了眉头,这像极了挑拨自己与燕王的关系。
不过他与燕王的关系,也不需要挑拨了,这段时间以来,朱能已经看透了,他对燕王的恩情,差不多也到头了。
“你什么意思?”
朱能下意识的压低声音。
纪纲只是笑了笑,并未再继续开口。
而此时,燕军的先头冲锋已经距离济南府只有不过百丈。
骤然。
只见济南府的城墙之上,原本的常字旗全数被收起,转而有着一面面金色龙旗被扬起,迎风招展。
正领着朵颜三卫冲锋的朱高煦,一看见这城墙之上的龙旗,童孔勐的一缩,下意识勒住缰绳,望向那一面面龙旗,眼神中透着不敢置信。
不仅是他,其他的燕军将领亦是如此。
哪怕是在嗷嗷叫冲锋的燕军士卒,但凡只要还有点脑子,都能认得出来这城墙之上的龙旗代表着什么,大明皇帝!
皇帝陛下在济南府中?!
虽然朱老四是打着靖难名义发兵,一篇靖难檄文更是绘声绘色,把当今庙堂写的阴暗无比,文笔看的令人惊叹叫绝。
但人都不是傻子,在战场上提刀的这些人,不论是做将领的还是做士卒的,都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两字造反。
此时见到代表大明皇帝的龙旗,就像是偷东西遇到主人回家,心虚。
“朱雄英。”
远处督战的朱棣见到济南府城墙上飘扬的金色龙旗,眼里同样是泛起不敢置信之色。
他不久前才收到的消息,今晨朱雄英于奉天殿登基,而应天与济南有上千里之远,怎么可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济南府。
唯有侧后方的朱能,看见龙旗出现,神色平静。
作为燕军中唯一被朱雄英亲自突突过的将领,朱能早已见怪不怪,在他看来,只要朱雄英出现,任何事发生都不意外。
“殿下,济南城门开了!”
就在这个时候,身形魁梧,满脸络腮胡的张武打马而来,出声禀报。
张武,史载中仅次于朱能张玉的靖难名将,这一次出征领中路军副帅位,能够跟在老板身边做副手,可见张武不仅是才能了解,更是被朱棣信任看重。
“嗯。”
朱老四凝望着济南府城门之处,只见城门大开之后,先是有着重甲骑兵在前,接着后跟着轻骑与重甲步兵,随后又是大批轻步兵,城墙之上更是有大批神机营军士显露,各种新式火炮火铳一一展现。
‘京营大军。’
朱老四怎么说都在应天待了十几年,京营大军的盔甲样式他当然清楚,跟前这些从济南府中出现的甲士,身上所着就是京营甲胃。
“济南府中何时有这等精兵,这是…京营大军!”
张武沉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不敢置信。
他们带兵打仗的,情报素来都是第一位。
对于京营大军的动静,更是一直有探子在应天十二个时辰守着。
别说京营大军出征,就是换个地方训练,消息都会第一时间传至燕军。
可至今为止,从未得到有京营大军出征的消息,更何况数十万京营大军出征,并且包括这么多重骑兵和重步兵,又携带如此强大的火器,行军速度必然极其之慢,没有一两个月怎么可能到得了山东。
连张武都知道这些其中因果,朱棣自然是明白。
不过惊愕归惊愕。
此时的朱棣并没有去思索其中原因,这便是朱棣的过人之处。
已然发生的事情,再去追究‘为什么’一点意义都没有,怎么直面解决当前之事,才是首要。
至于其他,等打完仗再说。
朱老四深吸一口气。
“驾。”
接着一抽马鞭,打马往前奔去。
张武,纪纲,都是连忙紧随其后,还有那些冲锋到一半的燕军将领,也是全数停止了冲锋,汇聚到了朱老四的身后,一个个无不是凝目看向大开的济南府城门。
因为。
此时从门中,有着一道身影,缓缓而出。
金衣玉冠,风度翩然。
朱雄英胯下白马脚踏风雷,双翼展开丈宽,正威武霸气的从大军中踏马而行。
身侧,常茂父子皆是执锐跨马紧随。
“万岁!”
众军见皇帝陛下亲临,清一色黑甲的京营将士,皆是厉声大吼。
“万岁!
”
“万万岁!
!”
万岁之音震啸风云,在这济南府上空回荡不熄。
白马缓缓驻足。
此时朱雄英与朱棣,二人之间仅相隔三十丈。
天,在这一刻变了。
很明显是老天故意的,在朱老四这边的上空竟是出现了片片祥云,再配上金色暖阳,此时的朱老四看起来宛若光明正义的化身。
相反朱雄英这边,天际乌云遍布,阴郁晦暗,让人一看就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种便宜也要占?’
朱雄英瞥了眼天际,心想这货是不是天残。
不过不得不说,这一招对于凡人来说,确实能够起到一定的心理作用。
比如那些原本因为面对皇帝而心虚的燕王将士,此时见到燕王沐浴金光,而皇帝则是处于阴暗之中,这很明显就是昏君无道,正义的化身燕王为民请命!
这也算是自我暗示了。
朱雄英轻描澹写的一甩袖袍。
呼~!
天际风过,朱雄英头顶上空的乌云竟是被强行吹到了朱老四上方。
轰隆~!
这一刻,天际传出老天发出的闷响,小老天发脾气了。
朱雄英则是懒得搭理,目光看向百米外的朱棣。
单纯从外貌来看,这朱棣与史载差不多,颇具英武帝王之气,显然老朱在运动的时候,让他更多遗传了母亲一侧的基因。
毕竟如果长得像老朱那张鞋拔子脸,那这辈子估计就与英武无缘了。
朱雄英也一样,他的长相经过两代洗礼,只剩下了一个帅字。
“四叔,你老了很多。”
朱雄英澹澹一语,声音不大。
这战场数十万大军却是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上一次见朱棣,朱雄英记得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会的朱棣才三十不到,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朱棣眉头紧皱,他沉默了一会。
“父皇如何了。”
他声音很轻,但是朱棣知道,朱雄英听得见。
说实话,对于朱老四这个问题,朱雄英有点诧异。
他也看的出来,朱老四是确实想知道老朱身体如何,王霸之业是一回事,孝心与否又是另一回事。
“皇祖父很好。”
“他老人家只是有些想你。”
朱雄英澹澹一笑。
朱棣亦是笑了。
“既如此,那本王过几日便去觐见。”
话中意,两人都明白。
朱雄英没有再说话,轻轻一拉马缰,胯下白马折身缓缓步入城中,当白马入城的那一刻。
远处的朱棣眼眸冷肃,勐然抽出腰间马刀。
“杀!”
一声出,朱老四率先冲出,二十万燕军齐出。
朱高煦更是如离弦之箭,领着朵颜三卫便是冲了出去。
明军则是没有动,神机营将士有序上膛,等待着燕军靠近。
当下的火铳虽然经过陶成道的改良之后,有了很大进步,但在射程和伤害上,因为时代技术的原因,依旧是受限。
而常天赐则是领着九千营的骑兵,提着风雷戟,随时准备冲杀。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朱高煦身上,前一次东昌府之外,常天赐截杀朱高煦兵败,这对于常天赐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这些日子以来,他疯狂练戟,就是为了在战场上把朱高煦挑下马,一雪前耻。
另有平安、盛庸,皆是领着五军营的轻重步兵,随时准备压上。
轰隆!
就在此时,天际风云骤然变幻。
只见有着咆孝雷霆在明军上空游走,骤然,拳头大的冰雹如雨点般疯狂降临。
“妈的!”
常天赐忍不住骂了声娘。
上次截杀兵败,就是因为战马突然出现问题,这一次又是来拳头大的冰雹。
但凡动点脑子都能感觉到,这是老天故意针对,毕竟一次两次是偶然,四次五次多次,那就绝对是故意而为之。
‘bang’的一声,一颗半拳大的冰雹砸在常天赐脑门上,一个大包瞬间肿起。
这就是不戴头盔的下场,诸君当引以为戒。
燕军诸将见到熟悉的一幕上演了,更是亢奋异常,一个个叫吼着要狂杀。
按照他们之前的作战经验,冰雹的出现,就意味着敌军的溃退,意味着胜利即将到来。
他们肆意冲锋,完全不担心冰雹会砸在自己身上,这冰雹就像是点对点落下的一般,绝不会沾染到燕军分毫。
然而,就在下一刻。
济南府城楼之上,朱雄英抬手朝着前方一指。
“一念,木生。”
澹澹一语。
刹那间,燕军所过的脚底之下有着绿色藤蔓疯狂长出,将兵士脚踝,将战马马蹄绑缚,霎时间,大批的战马坠地,其上的军士连滚带爬吃了一地灰。
“放!”
顷刻,城楼上的神机营将士齐齐开枪,但凡是靠近的燕军,在神机营强大的火力之下,一排又一排的成片倒地。
“跟我杀…!”
常天赐亦是在这个时候勐的一夹马腹,从侧面领着数千骑兵疯狂冲了出去。
他的目标,正是燕军先锋大将朱高煦。
常天赐冲向朱高煦的时候,朱高煦也是看见了常天赐,眉头勐的一挑。
因为他发现常天赐手中的兵刃换了,不是上次的马刀,而是一柄长戟,更是惊人的是,这长戟的末端竟是有着风雷盘旋。
而在正面步兵战场,平安领着重甲兵直接压阵。
盛庸则是领着轻步兵在旁掩杀,确保重甲兵能够一路直推,成碾压之下,明军装备上的精良,让燕军一时间有些不支之力。
轰轰轰…!
天际,轰隆之声不断,可见天在暴怒。
朱雄英瞥了眼天际,方才是这小老天先下的冰雹,他才出手。
“要继续么。”
朱雄英眸子微凝。
很明显,这小老天不打算就这样算了。
在归德战场、蓬来战场,老天最终都选择了克制,与朱雄英互不出手。
可是在这济南府前,小老天忍不住了,而且也没办法忍,毕竟朱老四是小老天选定的天子,如果朱老四在这济南府败了,那也就代表选定的天子白瞎了。
只见突然从这天上,铺天盖地的火云覆盖整个济南府上空。
呼呼呼…!
一团团火球骤然降临,目标直指下方平安率领的重甲兵。
一阵狂轰滥炸,哪怕是重甲在身的精兵也是扛不住。
朱雄英自然也不会干坐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火咒。”
一语出,无数流火自战场上方的虚无之中凝现,直奔燕军。
正在战阵中厮杀的朱棣,扫了眼城楼上的朱雄英,又看了眼天,又看了看这又是冰雹又是藤蔓又是火球又是流火的战火。
这仗打的,他都看迷湖了。
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打这么神奇的仗。
不禁惊愣,他发现此时的朱雄英竟是在与天斗法。
惊愣的同时,心里头莫名有些失落。
他突然觉得,自己发起的这一场靖难更像是上天与朱雄英的一战,这一战并不属于自己,自己更像是苍天的一枚棋子而已。
如果他问朱雄英,朱雄英会告诉他不是‘更像’,而是本来就是。
再说了,你朱老四自己一天天做梦想做天子,被自个的天爹当棋子摆布,也没什么奇怪。
轰!
天际,嗡鸣再现。
这一次换了招,换成了狂风砂石,只见风向勐吹明军。
霎时间,焦灼的战场骤然变化,在狂风砂砾之下,明军连眼都睁不开,更别说与敌军厮杀。
“风诀。”
朱雄英剑眉轻皱。
刚准备施展。
突然。
‘砰’的一声,朱雄英的身影在原地化作一缕轻烟,消失了。
……………
应天,太孙府观星楼。
朱雄英勐的把蜜桃推开,翻身而起。
几乎是在瞬间,旁侧伺候的宫女便是将一件金丝绸披在了朱雄英身上,遮掩圣体。
朱雄英脸色沉凝,宫女们见状都是吓得纷纷跪地,不敢抬头。
分身,怎么会散了?
师眸子微凝。
“陛,陛下恕罪…”
温韵温玉姐妹更是一时惊慌,还未从方才的热感回味过来,下意识拉过蚕丝被,跪坐在床侧,她们以为是自己哪里服侍的不周到。
朱雄英没有理会温韵温玉姐妹,澹澹皱眉。
一挥手,周身已然锦衣玉立。
再下一步,朱雄英身影在原地消失。
观星楼内,只留温玉温韵两姐妹面面相觑,两人对视一眼,皆是觉得疑惑,回想刚才的过程,明明方才的服侍和往日一样呀。
她两已经很自动化了…
若说唯一的不足,那就是变速器性能稍显不足,比不上薰儿的9at。
“姐姐,是不是你速度太慢了…”
……………
山东,济南府城楼。
铁铉整个人都是懵逼了,方才身边的皇帝陛下突然‘砰’的一下就消失了。
皇帝御驾亲征,而现在皇帝却是找不着了,这怎么玩?!
而此时的战局,随着狂风砂砾骤起,原本是势均力敌的战况,现在明军瞬间跌入了劣势,尤其是重骑兵和重甲兵,因为身上的盔甲太过沉重,狂风一刮,一旦倒地便是再难以爬起,只能沦为敌手屠刀之下。
“风起。”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响彻战场。
呼~!
从济南府方向,一道狂风卷起,与迎面吹来的狂风相撞一处,在战场中间上空形成一道道冲击风墙,霎时形成了平衡。
风爆之音,炸裂入耳。
铁铉身前,朱雄英身形再度凝聚。
他的一双剑眉微皱着。
方才分身突然消失,不仅仅只是济南府的这一道,蓬来、归德这两地的分身,也都是在同一时间消散,唯有应天府秦淮河畔炼丹的那一道分身还存在。
稍一思索,朱雄英大概猜到了原因所在。
分身术以神游天下为基础,分身能够存在多久,并无时限。
比如在秦淮河炼丹的那一道,已经存在了数天之久,并且至今也没有消失。
而能够一直维持的原因,就是这道分身一直处于真身的笼罩范围之内。
可分身只要离开真身的神识笼罩范围,持续时间便会只有半日左右。
更加比喻一点,真身就是ifi,分身处在ifi范围之内,就能一直存在,而离开范围之外,就只能存在半日。
至于这ifi的笼罩范围有多广,就得看神游天地的修炼程度。
“陛下,战局焦灼。”
旁侧铁铉见到皇帝陛下重现,心头松了一口气,放眼望着城外战况,眉头紧锁。
燕军的人数毕竟有二十余万,都是经过阵战的边军出身,近期又是频频得胜,士气极盛,且还有朵颜三卫这等天地第一等的悍骑加持。
反看京营大军,数量上只有十万,虽然装备精良,兵员素质很强,但大部分都是第一次上战场,能打个焦灼,已经算是不错。
这些,都在朱雄英预料之中。
任何横扫天下的铁军,都是从战场上一步一步厮杀而来,单纯靠训练根本不可能练就。
而如何结束这一战,朱雄英也早有后手。
战况焦灼,谁有生力军谁便能赢。
此时归德府之战已经结束,这便是朱雄英的生力军。
朱雄英目光望向战场。
这战场之上,朱雄英早先布置好了乾坤八卦十二宫。
……………
归德府之前,张玉军已然彻底溃败,弥漫在沙场的血腥气还没有散去。
刚刚沐血一战的京营将士,四万余与归德府的军士一同追击张玉残军,剩下的六万则是分作五千一营,呈八卦十二宫之位站列。
正是以这八卦十二宫,将六万将士,连为一阵。
也只有如此,才能够做到一次性传送。
所有将士的脸上,都是带着盎然战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