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圆圆的,此刻因为微笑着,眼皮微微垂着,却依然遮不住少女眼底透出来的善意。
瘦弱的少年被她的眸光吸引,木讷地抬头看着她。
“没事了,他们俩都是我妈妈班里的学生,以后他们再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给你出气!”看他不说话,孟祥婷以为他被吓到了。
他收了目光,并没有去拉她的手,而是不甚自然地别过头,自己扶着墙边缓缓站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是心底涌动着一种奇异的感觉。他是个感情相当稀缺的人,多数时候都没什么情绪,所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时的感受。
就突然很想逃跑,他甚至希望今天孟祥婷没有出现,他真的被打一顿。
少女却丝毫没有感到尴尬,反而朝着他微笑。
他垂着眼,别扭地对她说了句谢谢。
说完就自顾自地走了。
可是没想到她居然跟了上来。
怎么还跟着啊……
“林听,你家住哪里呀,我周末可以去找你一起玩吗?”
林听低着头,偏头看了她一眼,少女的手扶着书包的背带上,正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
他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感到不自在,他那么狼狈,那么卑微的样子被她看到了,她会不会笑话他啊?会不会和那些人一起讨厌他?
以后她还会继续跟他说那些稀奇古怪的事吗?
林听有些难过地垂下眼眸,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声音很低:“为什么那么喜欢和我说话,你不讨厌我吗?”
少女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因为我觉得你长得很好看呀!”
林听:“……”
林听侧目看着少女笑盈盈的眼,坦荡得没有任何遮掩,她好像真的是这么觉得的。
好看?
林听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明明大家都那么讨厌他的外貌,怎么她偏偏是因为这个才愿意跟他说话呢?
不过林听察觉到自己好像听到她这么说还挺开心的,他忽然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讨厌自己的长相了。
后来她再在他旁边叽叽喳喳地说不停的时候,他也开始渐渐搭话,他开始一点一点地了解她喜欢的明星,她喜欢吃的东西,她喜欢做的事情……
刚开始他对她说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一窍不通,只能背后苦下功夫,有时候她随口蹦出一个新词,他就要回去查上半天,这才能勉强跟上少女跳脱的思维。
他开始享受起有朋友的感觉,和人说话的感觉。
矫情一点来讲,是孟祥婷的出现才让他对这个糟糕的世界开始有了一点眷恋。如果不是孟祥婷,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抑郁,会不会因为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而尽早结束他这无聊的一生。
只是他没想到,这温暖来得快,去得也快。
升初三那年,他爸妈大概是终于良心发现,想起了他这个便宜儿子,生拉硬拽地把他带回了原来的城市,他甚至没来得及和她好好地说一声再见。
那个时候信息还没那么发达,他唯一能够联系她的方式就是qq,可惜没过多久,他的那个号码就莫名其妙地被盗了,两人就此失去了联系。
他想,这样也好,各自努力,总会在顶峰相见的。
她说过她想考长和,那是本地最好的高中。于是他开始疯狂恶补文化课,在操场上不要命一样地训练,甚至脱离了父母的照顾,独自一个人回到b市,终于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成功考进了长和。
入学那天,他在分班大榜那里一个一个地寻找着她的名字。他每天偷偷到他们教室门外看她,却从不敢进去找她。
一年没见,她已经剪掉了长发,眉眼间的稚气也褪去了不少,愈发亭亭玉立。
只是……她还记得他吗?
一年只有三百六十五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够让一个人改变。等他终于鼓起勇气和她重新开始的时候,他才发现当初那个不假思索地对他说“因为你长得好看呀”的女孩已经变得成熟理性了不少。她开始考虑未来,开始对他保持距离了……
那一年他疯了一样地学习文化课,在操场上挥汗如雨。累到筋疲力尽的时候,他躺在操场的草地上,望着天空,满脑子都是她微笑的样子,是她支撑着他走过了那一年。
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林听。
所以,无论孟祥婷对他说什么,他都不会在乎,他只是害怕自己这样会打扰到她。
他什么都可以答应她,唯独喜欢她这件事,即使孟祥婷用了“求”这个字,他也控制不住自己。
大不了,不让她知道就好了。
听说她要搬出去的时候,他没忍住侧敲旁击地打听到了她租房子的地址。
搬过去之后,他觉得自己像极了某种见不得光的生物,每天天不亮就把准备好的早餐放到她门前,晚上等她回去了,才敢回家,连门都不敢开。
通缉犯大概都没他这么小心。
没过几天,宋瑶在班里提醒大家注意安全,他也担心得不行,又不敢让她发现,只好偷偷跟在她们后面保护她。
只是那天晚上的风可真是讨厌,趁他不注意把一个空的可乐罐子吹到了他脚下,一个不注意,他就踩上去了。
他发誓他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秋天的晚风和随地乱扔可乐罐子的人。
他躲在电线杆后,看着落荒而逃的两个女孩,头疼得很。
好像弄巧成拙了……
后来有了白骆帆的护送,他倒也松了口气,也怕继续跟着吓到她们,便停止了悄悄护送计划。
今晚是因为听见她要一个人回去,他还是没忍住跟了她一路。没想到真的遇上了危险,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没想,身体的速度要比脑子还快,直到头部接连被砸了好几下,他才回过神来。
唉,还是被她发现了……
哭什么呀,别哭了,你一哭,我觉得我又做错事了。
他想。
手术台上,几名医护人员正面色凝重地坐着手术,丝毫不敢分心。
谁也没有注意到手术台上还在昏迷中的少年,眼角缓缓滑落了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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