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落一觉醒来，发现外面还灰蒙蒙的，拿过手机一看，竟然已经十点钟了。
说来也怪，每年的六月七号和八号，也就是高考这两天，b市要么下雨，要么阴天，仿佛是怕天气炎热影响考生心情，故意贴心地天然降温一样。
周落每逢阴雨天就生物钟紊乱。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缓了会儿神，揉了揉眼睛，翻身下床。
刚出门就撞上了叶慧。
叶慧微笑着问：“起来啦？好不容易放假能睡个懒觉我就没叫你，饿不饿？妈妈给你做饭。”
周落愣了一会儿，摆手道：“都十点了，待会儿直接吃午饭吧。”
她在家很少能撞上家里有人的时候，早上也懒得起来吃饭，午饭和晚饭要么随便对付一下，要么叫外卖。
上一次一大早上起来就看见叶慧在家，周落已经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了，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叶慧点头，“行，那中午给你做好吃的。”
“今天咱们出去吃，别做了。”周默山从书房走出来，笑着看向周落，温声问：“落落，想吃什么？”
周落认真想了一下，回答道：“肯德基可以吗？”
叶慧看向窗外的雨势，“外面在下雨，要是吃肯德基的话，咱们不如直接点外卖，省得出去了。”
周落摇头，“我想去店里吃。”
“行，都听你的。”周默山笑呵呵地摸了摸周落的头发。
一个小时后。
周落一家人走进肯德基店里。雨天出行的人不像往常的那么多，店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在用餐。
周落拿过菜单，没有任何犹豫，指着上面的全家桶套餐，“想吃这个。”
“你说了算。”叶慧温柔地说。
周默山：“你和妈妈去找个座位，我在这等餐。”
周落和叶慧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叶慧抽了一张纸巾，细心地帮周落擦着额头上那缕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周落倚在座椅上，目光越过重重桌椅，望向点餐台前等餐的周默山。
被问到想吃什么的时候，她的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肯德基全家桶。
她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允许她经常吃肯德基，即使能吃到也是叶慧一个人带她去，她们母女俩根本吃不完一个全家桶，从来没点过。
全家桶，就是给一家人吃的吧。那时候她常常在想，什么时候也能和爸爸妈妈一起坐到店里吃上一份全家桶呢？
后来家里富裕起来了，来吃肯德基的却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也就成了她永远的执念。
愣神的功夫，周默山已经端着餐盘回来了。
周默山拿起餐盘上赠送的小玩具，递给周落，“给小朋友的。”
周落弯唇，伸手接过来。
“爸爸还是第一次吃这些呢，是托我闺女的福了。”
周默山戴上手套，拿起一只鸡腿送到周落面前，另一只递给了叶慧，自己拿了一块鸡肉吃了起来。
周落的位置能透过玻璃窗看到外面，雨势小了不少，路面上的积水被雨滴砸出一个一个的小波纹，很快又恢复原状。
她看着外面的雨，微不可察地轻叹了口气。
她张口尝了一口鸡腿。
全家桶里的鸡腿很香，很脆。
只是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和那时候的味道相比是不是一般无二。
她无奈地扯了扯唇角，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答案了。
*
这场雨一直到了晚上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周落咬着笔头，盯着面前的数学题发愁。
她绞尽脑汁，却一点思路都没有，拿起手机给白骆帆发微信。
【数学作业写了没，给我看看最后一道题。】
界面静止了几秒，他甩了一句。
【？】
【自己做。】
周落：【我做了，做不出来，给我看一眼呗。】
白骆帆：【这题我给你讲过原题，你不要告诉我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周落：【……】
周落：【有点印象，但不多。】
白骆帆：【……】
白骆帆：【等我一会儿。】
界面再度陷入静止，周落盯了几分钟，也不见他发来什么。于是拿起笔，继续按照自己的想法找思路。
过了约莫十分钟，手机响了几声。
白骆帆：【图片】
白骆帆：【这是三种解法，第一种算法最简便，但是思路不好打开。后面的两种思路简单，你可以先从后两种入手。】
白骆帆：【好好研究，回学校我给你找几道同类型的题目，到时候做不出来，可别给我耍赖啊，我绝不心软。】
周落；【要不趁我还没看，你要撤回吧。】
白骆帆：【……】
虽然嘴上这么说，周落还是口嫌体正直地点开图片，少年端正的字迹密密麻麻地铺了一整面白纸。周落揉了把脸，苦哈哈地开始研究。
她看得很认真，没注意到门被人推开了，直到叶慧端着一杯牛奶走到她旁边，她才看见。
叶慧把牛奶放到周落的书桌上，柔声嘱咐道：“记得把这杯牛奶喝了，早点睡吧。”
周落点头，脑子还在想着题目。
看见周母转身欲走，她忽然鬼使神差地拉住了她的衣角，在叶慧有些惊喜的目光下，周落讷讷说：“妈妈，我今天想和你一起睡。”
叶慧闻言心中十分欢喜，连忙答应，“行，我去把被子和枕头拿过来。”
叶慧回来的时候，周落已经把书桌上的牛奶喝掉了，作业也被她收了起来。
她把被子和枕头放到床上，整理了一下。母女俩躺了上去，周落往她怀里钻了钻。
叶慧欣慰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感怀道：“好久没这样抱过你睡觉了，小时候你怕黑，每天都要缠着我陪你睡，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周落默默地听着，没有吭声。
“妈妈知道，这些年我和你爸爸太忙了，错过了很多。”她的眼底涌现了一丝泪意，继续说道：“我知道我们这对父母是不合格的，我们俩都觉得很对不起你。”
她的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周落。
周落的眼眶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喉头一阵发酸，哑声道：“你们回来真的是为了我吗？”
叶慧的声音很柔很缓，像是小时候哄她入睡那样，“嗯，我和你爸爸这些年一直盼望着能让公司的发展稳定一些，然后回来陪你，我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前一段时间我们忙得天昏地暗的，终于完成了工作交接，以后我们就能多点时间陪你。”
周落强忍着泪意说：“可是我已经过了需要陪伴的年纪了……”
叶慧停顿了一下，又低声说：“妈妈知道，但你爸爸说，能弥补一点是一点，至少我们还能抓住一个你成长的尾巴。”
她的声音很低很轻，萦绕在周落耳边，让她想起了幼年时每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都是这样依偎在叶慧的怀抱中，听着她轻声细语的安慰安心入睡的。
她终于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慢慢把头整个埋进了叶慧的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
铺天盖地的属于母亲的气息包围了她，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衬得这卧室内愈发安静，她有些恍惚。
她记得初中时的某一天中午，她在梦中梦到他们一家人正在草地上玩耍，她化身其中，在地上玩得正开心。
她听见有人在喊她。
“周落，周落！”
她抬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快走啊，时间到了！”
什么时间到了，她玩得正开心呢，是谁在说话？
“周落，有好吃的！有你最喜欢的零食！”
好吃的？她确实很心动。
但是她回头看了看爸爸妈妈，又摇了摇头。
她还是想和爸爸妈妈在这里一起玩。
“周落，你爸妈来看你了！”
眼前的周父周母瞬间消失不见，她迷茫地睁开眼睛，盯着上铺的床板，意识慢慢回笼。
是一场梦。
室友见她行了，忙着说：“快走吧，再不去上课就要迟到了。”
原来是午休结束了，她却在梦里迟迟未醒，室友怕她迟到于是来轮番叫她。
试了那么多话都没能让她醒过来，偏偏是那一句“你爸妈来看你了”。
她从十二岁就已经适应了封闭管理的生活。只是每逢周日，室友们的家长都会来探望，小小的寝室里满是室友们和父母撒娇的画面。
只有她什么都没有。
她身处其中，觉得仿佛和大家割裂成了两个世界。
于是后来，她就把衣服都攒到周日洗，找借口躲出去。
她不羡慕吗？
她不敢羡慕，羡慕又不能让她得偿所愿，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
她才不需要呢，她从小就是个独立的孩子，学习和生活什么都不用大人操心。
可是她渐渐发现，当个懂事的孩子真的好累啊。
叶慧感受到怀里一阵温热，没再多说什么。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叹道：“落落，睡吧，妈妈祝你做个好梦。”
意识渐渐迷离。
她后来也不记得自己那天到底做了什么梦，到底是不是一个美梦。
只是那一天的雨夜，她心里的芥蒂悄悄消散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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