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了教室之后,时不时地往门口看,就等着宋瑶回来。
周落往抽屉里塞了本书,却塞到一半怎么也进不去。
她把书拿出来,低头往里面看了看。
抽屉里好像多了包东西。
她伸手拿了出来——是一包药。
红花油、碘伏、创可贴等等各种东西。
她拿着东西在白骆帆眼前晃了晃,“你放的吗?”
白骆帆:“不是。”
“嗯?”周落奇怪道:“那是哪来的?”
宋瑶一直没来,来的是徐甘。
他进来之后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们。
学生们也知道必定少不了一场狂风暴雨,大气都不敢出。
徐甘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山雨欲来。
半晌,他沉着声音批评道:“你们真是胆大包天,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用这样的方式?”
“你们这么胡闹,最后不还是老师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众人都老老实实地低着头挨训,一声也不敢吭。
良久。
讲台上忽然没了声音,有人按捺不住,偷偷抬头看,徐甘正盯着手机屏幕,神色复杂。
有人试探着开口问:“老师……怎么了?”
徐甘猛地抬头,说了句:“我出去一趟,你们都老老实实地给我待在教室里上自习,听见了吗?”
众人不明所以,只见徐甘急急忙忙地给谁打了个电话,步履匆匆,拿着手机就出去了。
常梓琳见状,偷偷跟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面色苍白地回来了。
“好像是阳阳那边出了点情况。”
众人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被班长拦住,“你们干什么去?”
“医院。”
“你们怎么出去?”
还没到周日,没有假条怎么可能出得去?
大家愣了愣。
班长思考了一会儿,说:“我可以去宋老师的抽屉里把假条拿过来,不过顶多能开三张。”
周落灵机一动:“这样,你只开一张,写我的名字,我去拖住门卫大爷,你们趁机跑出去。”
“给我也行。”于冰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
孟祥婷:“还有我。”
“这事得让男生去,万一你们拖不住,我们可以用蛮力拦住大爷。”白骆帆扬声说,“我去吧。”
班长沉吟片刻说:“别争了,我去。你们跟着我,到时候就藏在警卫室后面,看见我的手势你们就往外跑。”
……
七班一行人悄咪咪地从知行楼溜了出来,班长拿着伪造的假条,在众人的注视下进了警卫室。
周落等人偷偷趴在警卫室的窗口,垫着脚观察着情况,眼见着班长打了个手势。
校门口拦着的栅栏门缓缓张开。
“门开了,快走!”
十几名少年少女们忽然极速朝着门口跑去,警卫室的大爷还在跟里面的少年闲散地聊着天,目光一扫,他揉了揉眼睛。
刚才什么东西窜过去了?
“大爷,我都签好了,没什么事,我就走了哈。”
“哎,去吧。”大爷的思绪被少年打断,再仔细看看门口,连个人影都没有。
真是老眼昏花了,改天真得买个老花镜了。
*
市医院离长和不远,众人在路上追上了徐甘,不过他们怕被赶回去,没敢靠得很近,就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一直尾随到了市医院。
徐甘走得很急,到了医院跟护士站的护士问了句什么,护士指了指左边的楼道,他道了谢便往左边走了。
众人继续跟着他走。
徐甘直直朝着住院部去,一路小跑了约莫有几分钟,远远便看见了坐在椅子上掩面痛哭的宋瑶。
徐甘连忙跑过去,“宋姐。”
宋瑶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了徐甘的手臂,声音颤抖:“徐老师,求求你救救阳阳!求求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椅子上起来,要给徐甘跪下,徐甘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
“宋姐,你别这样,我肯定会救阳阳的,你坐。”徐甘扶着她坐下,说道:“你先跟我说说是怎么个情况。”
宋瑶仿佛脱了力一般,瘫坐在椅子上,老泪纵横:“医生是肝脏突然破裂出血,现在血库……没有血了……”
她止不住地抽搐了几下,又连忙抓着徐甘的手语无伦次道:“徐老师,我、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和阳阳是一种血型,我求求你,你救救她,她还那么小……你想要多少钱都行,我只求你能救救我的女儿!她等不了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说着又想要跪下来,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握住这最后一丝希望。
“我们也可以献血!”
赶来的少年少女们乌泱泱的一片,穿着长和的校服,气息有些凌乱,“老师,我们也可以!”
徐甘惊愕回头,“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让你们好好在教室上自习吗?”
班长:“我们实在担心,老师您就别说我们了,救人要紧!”
徐甘看着面前站着的一行人,有些头疼:“你们添什么乱啊,你们才多大点,未成年人不能献血的。”
众人傻眼了一瞬间,他们居然把这一茬给忘了。
徐甘看了看学生们,又看了看痛哭的宋瑶。
“你们在这陪着宋老师,我去抽血,听话点知道吗?”
徐甘交代好,急急忙忙地走了。
十几名少年少女看见此刻的宋瑶,眼眶同时泛酸。
宋瑶从来都是个讲究的人,多数时候她都是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得体的职业装,踩着高跟鞋,姿态极其优雅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而眼前的宋瑶双手掩面,哭声绝望,平日里整齐的头发凌乱不堪。
与她平时的形象大相径庭。
于冰从人群里走出来,坐到了宋瑶身边,纤细的手臂揽住了宋瑶的肩膀。
宋瑶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哭声不止。
周落等人也自发朝宋瑶走过去,围住她,握住她的手,拦住她的肩。
宋瑶抹了把眼泪,努力平息着情绪,哑声道:“你们怎么来了……”
于冰安慰说:“老师,阳阳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陪着你一起等。”
周落:“对啊,您是一个特别好的老师,我们都知道,上天一定会看在您的份上,把这些福运回报给阳阳的。”
孟祥婷:“我们都陪着您。”
宋瑶哭了太久,早已是筋疲力尽,医院的楼道里通着风,她全身冰冷。
周围的少女们温热的身体簇拥着她,手被人握着,身体被拥抱着。她好像暖和了不少。
她闭了闭眼,眼眶中积聚的泪水滚落,良久,她伸手搂过了身边围着的这帮孩子,颤声道:“谢谢你们。”
她抬头望向手术室的方向。
手术室的灯依旧亮着,红灯刺目,她恨不得是自己躺在里面,换取女儿的平安。
等待,永远是最煎熬的。
……
宋瑶脸上的泪痕未干,呆滞地望着手术室上方的指示灯。
下一秒,灯灭了。
宋瑶几乎是一瞬间跑过去,“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
医生摘了口罩,微笑着说:“手术很成功,后续好好照顾,很快就能出院了。”
宋瑶愣了半晌,忽地笑了出来,连声向医生道谢。
医生走后,宋瑶呆在原地,又哭又笑。
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大喜,以及后怕。
“没事了,没事了。”她用手指擦着眼泪。
身后的学生们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相视一笑。
阳阳的麻醉还没过,宋瑶走不开,便让徐甘将他们送回去。
徐甘在门口跟大爷解释了好一会儿,才把他们给带了进去。
回了教室,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徐甘跟他们秋后算账。
徐甘大概也明白他们在想什么,在讲台上冷着脸盯了众人一会儿,突然乐了,“看在你们这次乐于助人的份上,就不说你们了,下不为例啊!”
学生们静了须臾,反应过来徐甘的话之后,齐刷刷地拖着尾音喊道:“老师你最好了!”
“你们少给我拍马屁,再有一回这样的事,我可帮不了你们。”徐甘佯装生气地说。
班长笑着说:“老师,我们都知道你最善解人意了,肯定还会帮我们的!”
徐甘笑:“你小子是在这给我打预防针呢吧?”
“哈哈哈哈,我没有。”
“哈哈哈哈哈”
这一天各种事情惊心动魄,周测终究是没能进行。
但是他们觉得,在十六岁的这一天里,他们所收获的远远比一场考试要多得多。
不虚此行。
天色渐沉,徐甘开了教室的灯,看着他们做今天没完成的试卷。
教室里安静非常,只有偶尔的翻卷声,和写字的沙沙声。
徐甘站在讲台上,俯视着台下这群少年人。片刻后,他的唇角微微扬起。
原来这份工作的意义在这里,在一个一个鲜活的少年人身上。
少年人就是,永远理想主义,有棱角,不圆滑。见到不平,会反抗;见到不幸,会同情;见到美好,会乐于跟所有人分享。
其实他们不知道,真正美好的,是他们本身。
少年时代永不落幕,理想主义永远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