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胆敢有半句虚言,本小姐管叫你嘴上的毛再无生根的机会!”
柴琳杏眼一瞪,红缨枪往地上一甩,吉日顿觉胯下一凉。情急之下才编织出这句鬼话,连一盏茶的功夫不到,报应就来了。
“王夫人莫慌,我虽不知小虎的去处,却有办法请君入瓮。。”
近半百的人数盯着吉日,连景琛同他的客人也微微侧耳,想听听有何良策。
“小虎一心所系,唯枪而已。只要打造一支五虎断门枪的枪头,再摆一场比武夺枪的擂台,按我说的去办,不出七日,小虎必会扭转心意。”
柴琳那双眸子越听越亮,到最后反而扭捏起来。
“人家是王郎未过门的妻子,再搞一堂比武招亲,传出去别人怎么看嘛!”
吉日听得冷汗都留下来了。未过门就嚷嚷了五年,男方理都不理一眼,现在有法子了,反倒顾及脸面。
“王夫人,且不谈三书六礼,媒妁之言。小虎一别五年,空蹉跎了韶华,既然比武能招来小虎一次,自然能招来第二次。”
柴琳这下连小女子姿态也不做了,微微甩头,说了声带走,头前的家丁便上步架起吉日的胳膊就往柴府奔。
看着柴府的人渐行渐远,景琛方才与一旁的客人聊天。
“朱老板,柴家最近的确是有些张扬了。”
留着八字胡,脑满肥肠的模样一瞧便是个富户,而声音却有几分软糯。
“柴荣好容易等着机会困龙出渊,一荣俱荣啊!我朱谷的钱庄什么时候也能发迹,这辈子都值了。”
吉日被带到柴府,扔到庭院之中后,家丁便纷纷散去,只留下柴琳一人。没了人群的压迫,吉日才放眼端详柴琳,虽然一身英气逼人,眉梢眼角却也有大家闺秀的影子。
“看什么看,你姓甚名谁,一点规矩都不懂?”
“我叫吉日,规矩是同有规矩的人讲,你从大街上将我强掳进府,还要人低眉顺眼么?”
二人眼看就要剑拔弩张,一位年轻的公子哥从内屋出来,连忙喝止柴琳正要落下的手。
“琳妹,不可胡闹!爹爹走之前和你交代的事情全都抛在脑后了吗?”
还未等柴琳的脾气发出来,吉日便被拉挽着手进了客厅。
“阁下便是获泽吉日?我乃柴杰,爹爹曾发书信提起过你,若有朝一日来到长平,要奉为上宾。琳妹性子火暴,却无歹意,还望见谅。”
不枉吉日刚才将声音提得老高,柴荣能做得来太子太傅,家风必然不会乖张跋扈。
“柴兄唤我阿日便可,一介匹夫,蒸馒头混口饭吃而已,担不起柴家如此厚待的。”
还没寒暄几句,柴琳又提着枪追了进来,眼中已然噙满泪水。
“我不管你是谁,当着许多人的面,说了要帮我找到王郎。若有违此言,哪怕哥哥护着你,我也要你好看!”
一时间,柴杰也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小妹柴琳不依不饶的性子从未变过,而吉日虽然按父亲的意思要奉为上宾,但也不好不顾亲眷颜面。
好在吉日心神初定,又不好与柴家难堪,主动出言解围。
“柴小姐,我何曾说过不帮这忙。我且问你,这虎牙枪尖现在何处?”
“我柴家以六合霸王枪雄踞一方武林,怎会有虎牙枪尖?”
吉日一摊手,看了看柴氏兄妹。
“着啊!做扣降虎,没有这虎头枪尖如何使得?”
想打造一支枪尖,即便最快的功夫,也要一天时间。而虎牙枪尖不仅有枪刺,两旁还需鉄鐏枪钩,想要造得像模像样,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的。
缓兵之计一旦奏效,便有大把时间供吉日脱身办事。然而柴杰隐约记得五年前擂台之后,柴荣命人仿造王小虎的枪尖打造了一支,只把玩了三两天便丢到库房吃灰了。
“吉先生,请在府上稍等片刻,库房之内似有虎牙枪尖一支。不妨先谈后计,待下人薄酒备齐,再为你压惊不迟。”
话说完,柴杰便叫下人去通知厨子摆宴,又命人去库房寻枪尖。
“听到没有,我哥说了,府上有虎牙枪尖。后面到底如何行事,还不速速讲来?”
柴杰有心借妹妹的事情试探吉日的能耐,却不想吉日侃侃而谈,一套滴水不漏的计划顷刻之间奉上。
柴家兄妹听完,第一时间感觉十分荒唐,但细细琢磨过后又深以为然。
“但不知小虎如今在何方,即便我等在城中如何热闹,若是他不得知,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吉日嘿嘿一笑,并不把柴杰提出的问题当回事。
“你可知上至天子下到庶民,什么话最容易传扬开来?”
柴琳冷哼一声,话语之间便是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那自然是天下大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若能大赦天下,还会被你架到府中么?”
“吉先生,若有良策还请讲当面,柴府这档子事情该有个结局了。”
吉日撂下一句话,便负手出了待客厅,去外面逛园子去了。
“柴荣把获泽县令的腿打断了,这事儿你们知道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柴杰与柴琳二人显然未曾从父亲口中得知此事。等二人追出去想要再问吉日,却发现他蹲在一株冬青木旁。
“我爹怎么会出手伤朝廷命官?吉日,你莫要乱嚼舌根!”
吉日打了个哈欠,似乎并不以为意。
“若是我同随便哪个下人讲起这句话,你们估计要多久才能传遍整个长平,甚至到获泽县令的耳朵里?”
柴杰冷汗涔涔而落。
如同吉日所讲,即便这话只是对着某个贩夫走卒所讲,恐怕一个时辰便会不胫而走,三日之内风闻长平,一旬不到便能收到获泽县令的手书。
“想要小虎来,不过是一句真假参半的谣言足矣。”
柴琳若有所思,倒是柴杰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而是揣摩起父亲打断获泽县令腿的可能性。
“吉先生,我父亲当真有此一事?”
吉日没有解释,。反倒意味深长地看了柴杰一眼。
“你爹临走的时候,不是带了一杆六合霸王枪上路么?只是已过半载,何必旧事重提?而今要紧的还是柴小姐与小虎的姻缘,也好早日还我一个自由身呐!”
柴杰讪讪一笑,分明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哪里话,吉先生在柴府贵为上宾,怎会如同囹圄之客?”
“那我走?”
柴琳双手抱胸,趾高气扬的态度丝毫不改。
“在柴府是上宾,出了我家院门,可就真说不好是什么了。”
眼看针锋相对的气氛愈演愈烈,柴杰趁管家通禀的功夫,赶忙将吉日请回客厅,饮宴赔罪。
“吉先生,琳妹的亲事实在是叫人头疼,还请您出手相助。此前多有得罪之处,请多多海涵。”
吉日托着腮,任凭柴杰赔罪告饶,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表演。坐在一旁的柴琳从小到大只被王小虎折过面子,哪里受得了这种气,酒杯一摔就指着吉日的鼻子开骂。
“姓吉的,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父不在,哥哥好歹也是柴家主事,竟敢三番五次呛话,真当霸王枪的名号是吹出来?”
“柴小姐,小虎一表人才,更有许多女子芳心暗许,如何会看上你这等刁蛮跋扈之辈?若真是襄王有意,五载光阴,不至长平?”
然而柴琳听话却是挑着听,后面的讥讽权当耳旁风,唯独前面小虎有许多女子芳心暗许这一节听得分明。
“什么!有主的干粮也敢碰?王郎是我的!”
看着面沉似水的柴琳,吉日觉得差不多见好就收了,这架子再摆下去,自己与官渡之后的许攸恐怕别无二致。
“既然如此,何故言之凿凿,却毫无动静?”
吉日牵回正题,反倒让柴琳一阵羞涩。她咬咬牙,一跺脚便离开了。一旁的柴杰满脸担忧地望着妹妹,不禁喃喃自语。
“此计若成还则罢了,若不成,爹爹恐怕都无颜面再做太傅了吧……”
“放宽心即可。小虎丢下我便跑,这账我也得找他算。”
王小虎好歹也算是五虎断门枪的传人,见到了柴琳落荒而逃不提,就连吉日也一并抛下,直接打乱了北上寻找绪宏生的计划。
话虽如此,但吉日更多的还是想早日见到王小虎,再找个法子抽身而退。
一场酒宴吃着吃着,忽然飘起雪花。当第一片雪落在吉日的脚脖子上时,刺骨的寒意让他心中明了,饥馑不过是这场灾荒的前兆。
真正可怕的,是择人而噬的白灾。
与此同时,茶林身穿大红嫁裙,骑着高头大马,提着虎牙枪尖慢慢踏着雪花在长平街头走着。
路旁的乞丐早已被冬雪逼到任何可以落脚的屋檐下,但柴琳的马走得很慢很慢,慢到任何好奇的人都能看到这白雪之中的红衣女子。
“这不是柴府的柴……哦不,王夫人么?怎么穿着一身嫁衣骑马游街啊?”
“你看她手上拿的是什么?好像不是她常用的红缨枪啊!”
随着从窗外探的头越来越多,议论声也愈发地大,柴琳牵动缰绳止住马蹄。
“本小姐寻夫五载,王郎二逃长平。此枪头乃是王郎的虎牙枪尖,若有知道王郎下落的,麻烦通禀一声,君既不娶,柴琳嫁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