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得了这首新诗,二话不说回到茶馆,吩咐小二将关公像的断臂放到说书的桌案上,不要再去折腾关公像。然后把原先的幌子撤下,换了这四句重新挂上。
这时茶馆里留着不少人,陈庭靖与柴荣也还没有离开。他们本来想瞧一瞧李福如何瞒天过海,却发现返回茶馆的李福春风得意,也不再鼓捣关公像,不禁有些疑惑。
“柴兄,这李福莫不是想开了吧,怎么弄坏了周先生的关公像,反倒不以为意?”陈庭靖有些纳闷,但柴荣心下有些明白了。
“你看那李福将前日的诗撤了下来,幌子还在外面立着,自然是得了高人指点。这高人恐怕不是别人,正是说书的那位先生啊!走吧,我们去看看。”
二人说话间下了楼,到门外瞧了个分明。新题的诗在被微风轻轻抚动,更显得有几分逍遥自在的意味在其中。柴荣负手而立,仰着脖子轻轻念道:“横刀立马斩良魂?这周先生倒是有些水平,既是斩颜良,也是斩甘良!”
陈庭靖倒不在意这一语双关的内容,而是看着刮骨疗毒四个字有些动容。柴荣见陈庭靖不搭话,扭头一看,发现老友有些失态,叹了口气,说道:“毕竟只是话本,当不得真,难不成当年我等要眼睁睁看你刮骨么?”
陈庭靖一身的儒雅气质皆散去,仿佛只是一个乡间田野里的小老头。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时至今日依然隐隐作痛。
柴荣继续宽慰道:“陈兄,当年的战场上能捡条命回来就已经是大不易了,我们多少手足都埋骨他乡,你这又是何苦呢?”
陈庭靖嗫嚅道:“这刮骨是不是真的管用?”
“陈庭靖,这故事本就是姑妄言之姑妄听之,把话本里的东西当真,你这么多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啦?再者说了,就算刮骨真有用,你还想去冲锋陷阵不成?”柴荣气不打一处来,连连棒喝老友。
看陈庭靖一言不发,柴荣长叹一口气,说道:“先回去吧,就算周先生说的是真的,总要等到明日看一看他是如何讲这刮骨疗毒,但凡有可行之处,老夫陪你刮一场便是了。”
陈庭靖矗立良久,才说道:“回去吧。”
回到府中的甘良一肚子火气,他没想到当着那么多人面出丑,但又怪不得别人。这时家奴一路小跑过来,说道:“爷,春来茶馆出了个新幌子,好像是在骂您呢!”
“什么?老子一肚子气不知道往哪儿撒呢,你自己撞上来可别怪小爷不讲情面!”有了出气的所在,甘良招呼上几个家奴提起哨棒便风风火火地赶往春来茶馆。
还没出门,正巧撞上刘嫣回来。刘嫣看甘良脸上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就知道他又要做傻事,说道:“小叔子,这么大火气是要干什么去?”
甘良耐着性子回了一句:“嫂子,那春来茶馆挂幌子骂我,总不能让他就这么打咱们甘家的脸吧?”
刘嫣噗嗤笑了一声,说道:“我当是什么事情,左不过是一首歪诗罢了,人家分明写的是‘横刀立马斩良魂’,你就吃了这个哑巴亏吧,掰断关公像还要怎的?你不去这刀下斩的是颜良,去了斩的就是你这甘良了!”
甘良哪里听得进去劝,骂道:“我敬你一句你便是嫂子,别搞得老子不把你当回事,一个千人枕过万客尝的狐狸精,还过来教训起我来?滚开!”
一把推开刘嫣,甘良冲出府邸,直奔茶馆而来。刘嫣跌坐在地上,“哎呦”一声,把巧儿吓了一跳。
“夫人,是摔着了吗,要不要去请郎中?”
刘嫣被巧儿搀着站了起来,眼神之中闪过些许怨毒,转而楚楚可怜地说道:“没那么严重,咱们去吕先生的医馆瞧一瞧,没事就算了。对了,这件事别告诉老爷。”
宅门里哪有不透风的墙,即便刘嫣开口吩咐,甘霖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哼,太胡闹了!在外面搅得鸡飞狗跳也就算了,连自己嫂子也敢出言不逊!嫣儿多好的人啊,还要给他遮羞,去把甘良给我叫回来!”甘霖一拍桌子,当场发怒,惊得下人瑟瑟发抖。
有个胆子大的家奴开口说道:“老爷,您也不是不知道,良爷那脾气我们劝不动啊!”
甘霖强作镇定,仍有些怒火,说道:“我去医馆瞧嫣儿,你们只要告诉他,我回府之后如果没看见他,以后就不要进甘府的大门了,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添乱!”
家奴得了口信,马上奔春来茶馆找甘良。李福这时急得满头大汗,茶馆的幌子已经被拆掉,桌椅物件都被掀倒在地。甘良恶狠狠地说道:“李福,别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忘了是谁罩着你的铺子,如今幌子打出去折的是我,来日难道要给我哥哥脸色看么?”
三句话不离自己的县令哥哥,李福虽然打心底瞧不起甘良,依旧值得连连讨饶,乞求他住手。通风报信的家奴来到茶馆,看见满地的狼藉,也不好当着外人乱开口,只得说道:“爷,别砸了,甘县令找您有事儿!”
家奴以为自己隐晦地点一下就可以了,没想到甘良不肯罢手,甚至还告诉自己出完气就回去。
家奴这下真急了,也不管是不是同着外人,咬牙道:“爷,大事儿,县令正等着您呢!”
甘良这下才拍了拍手,鼻孔朝天道:“李福,听见了吗?今儿就放过你,可这事儿不算完,现如今是我哥哥找我,若是再有下回,你这茶馆,我看就甭开了!”
甘良撂下狠话,招呼家奴回府。在路上,他问清楚甘霖找自己是为了什么的时候,脸上变颜变色,觉得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怨恨。
甘良的脑回路和常人不太一样,他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甘霖怪罪自己为的是什么?无非是那个把自家哥哥迷得神魂颠倒的狐狸精刘嫣。甘良一路上左思右想,自己毕竟与哥哥一奶同胞,如今为了一个妾侍便要怪罪自己,简直是是非不分!
甘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朝家奴问道:“老五,那小妮子现在在哪?”
家奴还以为甘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回道:“少奶奶正在医馆瞧病呢,您还是快回府上等着吧!”
“等?我今天倒要看看哥哥的心朝着哪边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