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若是阿珠没有出世,大姐两口子必然拆散,可当时还只是大姐一家的事,虽然我不忍心见老祖宗凄苦,可强扭的瓜不甜,拆便拆了,还影响不到我们。现在如果大姐要拆散她的家,那就是不止是她一家的事,而是我们七家的事,这怎么行呢?这么多年守望相助,我们七家早已在各方面缠扭在一起,特别是对老祖宗的感情更加深厚,我和子兴都当她是我们的亲妈,怎么看着自己九十岁的老娘亲在晚年面临家毁子散?这绝不可以,就算是我亲大姐,在这件事上我也不站她的立场,她的感受只能排在老祖宗后面。
我存着这个心,所以一直悄悄关注大姐的动向。我这个大姐,虽然不太瞧得起我老公,但对我还是比较信任的,三妹和小弟都隔她年龄比较远,而且三妹艺术家气质浓厚,大姐同她更是谈不来。我是她的大妹妹,在她心目中,便该是她打不断的臂助,她真想做什么重大抉择时,在无法同丈夫和婆母商量的情况下,肯定会转向我这个娘家大妹。
果然,大姐同大姐夫出国旅游之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那会儿听起来,大姐情绪还不错。她说,她仔细想了想,毕竟是多年前的旧事了,她应该相信自己的枕边人没有再次背叛她。她打算出去散散心,同大姐夫把这桩心病谈开,应该就没事了。我当然大力支持她这样想,不过临放下电话前,我大姐还是说了句“二妹,万一谈不开,我可就再也不想进兰家的门了,一想到隔壁住着的那个女人,我就浑身跟火烤着似的……要是不行,我就去你家住一阵子吧。”
我说行行行,怎么能不行,来我家就是她一抬脚的事儿,这不用问,关键还是她应该同姐夫把心事谈开,都老夫老妻这么久了,已经白头谐老,怎么可能还谈不开呢?大姐轻轻笑了笑,没再说话。
此后,我听唐慧说,大姐两口子玩的很开心,顺顺当当坐上了游轮,环境舒适远离尘嚣,偶尔跟家里人电话联系,听上去象是已经混忘旧事。我几乎想去郊外的仙湖庙里烧柱香感谢神明,又不知道老祖宗拜的神仙同佛宗有没有关系,胡乱感谢似乎也不太象话。
现在想想,我的那柱香,可能还是应该去烧的。
我这边刚一放松心态,情况就起了变化。前天晚上,我突然接到大姐的电话,说她已经下了游轮,正在飞机场,准备坐最近的直飞班机回来本市。大姐说的很是干脆明白,她不回自己家,要直接到我家里来住。我惊呆了,问怎么突然会这样?要不要子兴去机场接她?她啥也不回答,只说了一句让我在家里给她留门,就挂了电话。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赶紧同子兴商量,要不要通知老祖宗。子兴却说,还是先听听大姐回来怎么说吧,眼下大姐只信我这个娘家妹妹,如果我不等大姐回来就先通知她的婆母,大姐便再也不会信任我了。
我觉得子兴说的有道理,于是,就象以前一样,自己回到本市大学的家里,捺住焦急等着大姐。子兴则留在了湘儿家里,说他要避一避,免得大姐看见他不高兴,有什么事,让我同他打电话商议。
我这提心吊胆的,在家里等了一天。一直到昨儿后半夜,大姐自己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敲响了我家的门。我把大姐迎进来,仔细打量,见她只是精神略显疲惫,形容有些憔悴,倒没有特别崩溃的样子,就小心翼翼地问她,怎么突然一个人回来?大姐夫呢?
大姐什么都不跟我讲,就象以前一样,把行李一扔,走进我的卧室,呆呆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看向天花板。
我啥也不敢问,赶紧替她收拾东西,把吃的喝的都放她手边,打热水替她擦脸擦手,她由得我晃来晃去,嘴里开始念念叨叨“是我错了吧?都是我的错吧?可我已经受到了惩罚,看,我拼命护住的家人,没一个真把我当回事,包括老祖宗。我啊,就是维护他们兰家体面的工具,我是什么人?就没把我当人。我再也不想见你,不想见老祖宗,谁都不见,永远不见……”
我越听越是心惊,这怎么,怪到老祖宗头上去了?大姐连老祖宗都不想见?为什么啊?
我试探着问大姐,能不能告诉文玉和唐慧她回来了,大姐总算正眼看了看我,说道“告不告诉?无所谓。我回来又不是做贼,有什么不能告诉的,告诉谁都行。我就是谁也不想见,我需要静一静,你可别烦我,你要是烦我,我立刻就消失。”
我赶紧答应,再也不敢对大姐多问一句,大姐也不再继续念叨,大概实在是累了,又有时差,没多久就和衣倒在我的床上,我侍候大姐已算熟手,轻手轻脚替她脱了外衣,安顿她躺好,到我掩上房门出去时,大姐已经进入了梦乡。
大姐是睡着了,我可睡不着,就在客厅里干坐着,心里七下八下。
顾不上时间,我同子兴打了电话,他根本没睡,一直在等我。子兴同我讲,不要轻举妄动,好在大姐没说过要我隐瞒她回来的消息,子兴说,我不妨找机会去探探兰家那边的口风。
我便想起来,早些时候,兰家二婶儿刚跟我打过电话,就是兰中轩的老婆。由于我们家子兴老跟中轩比着孝敬老祖宗,她便自认与我的身份相近,所以一向与我关系不错,有啥消息从不瞒我。她在电话里跟我说,八天前大姐已经给唐慧打过电话,说要同大姐夫离婚,不过这事儿老祖宗只告诉了兰中轩,连她都不知道,就在今天,却听唐慧讲,大姐夫又突然打电话回来说,他和大姐没事了,打算继续游玩,不会回来,不过唐慧仍然想请我们大家一起回去商量商量,所以她通知我一声。
老实说,二婶儿打我电话时,在我心里头打水的那十五个吊桶,正在剧烈地上上下下个不停,只是嗯嗯应着,都没听进去她说了些啥,直到大姐睡下了,我这心里才踏实下来。这一回过神儿来,就猛然醒悟,不对啊,有大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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