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小山村,三年多前,我第一次与林子相遇时,就是恰巧我要来这个村子作义务宣传。回想起来,那次同样是因为林子要去山林过夜,半途中先行离开。
那是一个仲秋时节,我加入了一个来这片山区搞环保宣传的义工小队,我们一行六个人,有两个女生,其中一个就是与我一见如故的林子。坐车进山时我俩聊了一路,彼此都觉非常谈得来。就我而言,真难得遇到一个居然对世俗要求毫无兴趣,对人生的固定模式也绝不顺从的好兄弟,别看她是女孩,可比任何男孩都更与我合拍。我立刻跟她互留了联络方式,约好以后有什么活动都要知会对方,尽可能多的一起行动。
那一次我们的车是从山林那边方向过来的,车行到山林附近后林子就下了车,与我分道扬镳。而我们包的车在我们结束小村庄的宣传活动后会继续前行,从另一个方向离开,是以我无法在回程上继续与她为伴。我有点不解,问她为什么非要一个人在山林里过夜,晚上不怕危险吗?林子说,不怕,这片山林有神仙姐姐护佑,绝不会有事的。
她当时的那个笃定笑容,就此印刻在我的脑海里,再也没有淡去。
上一次,我来这个小山村时,发现这个村子也就只有三十几户人家,不到一百口人,村民们多少都有点儿沾亲带故,夜不闭户,朴实热情。
我们上午到达,又是演讲又是挨家挨户发传单,喧闹了一整天,我觉得村民们并没能听懂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一律敦厚地微笑点头,鼓掌说“这娃说的好!这娃是外国人咧中国话咋说得这么好!”我也只好报以微笑。
这类事情,做一百次大约顶多有几次真能产生效果吧?但是,话总要先说出来才能让人听到,只要是该说的话,哪怕说一百遍都没人能听懂,我也不介意再来说一千遍。
上一次到这里来,我们没有过夜,因为专门开车来的,当晚就能撤走。热情的村民们招待我们吃了一顿乡村晚餐,当时的村长是一个看起来年龄不小的老爷爷,他陪我们坐主桌,上了几道菜之后发现我只吃素,老爷爷就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问我“娃啊,你从来没吃过肉吗?”我恭敬回答说“没吃过。我妈说我从小一见肉就吐,天生的,想吃也吃不进去。”老爷爷哦了一声,岔开了话题。
但这一次到这边来,气氛完全不同,我们搭便车入山,步行至天黑才到达山村。一进村口,我们就被几个村民拦住,说太晚了村里不能接待任何人,我们求告说,走夜路不安全,请村民们行个方便,村民们就把我们带到村外田边的一个小窝棚里,同意让我们在草垛上歇一晚。
前晚大家都很累,也没多想,好不容易有个地方可以躺,倒头就睡着了。昨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我们就被喊起来,大家感觉都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呢,村民们就非让我们马上离开。
我们说明来意,村民们则斩钉截铁地不承认偷猎过什么动物,扰攘了一个上午,我们坚持要四处看看,就有十来个村民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们转。当然啦,我们在村里,连根翠羽雀的毛都没发现。大家不死心,还顺着后山的小路在密林里走了一小圈,也没能发现任何捕猎鸟雀的装置。
我就表示非常抱歉,承认线报可能有误,辛苦兄弟们白跑了一趟,好在经济上全由我承担,派遣我们来调查的机构实际没什么损失。这种情况以前大家也常碰上,听我解释了一番,并没什么人怪我,不过大家没理由再在这儿耗着,昨天下午有一班过路客车经过本村,其它几个人就先撤了。
村里人明确表示我也得走,现任的村长是个挺壮实的半百农夫,我看着并不脸熟,他对我似乎丝毫没有印象,不客气地哄赶我“这娃,你不能待这儿,俺们村从不让外人过夜,有外人住进村里,俺们睡不踏实。”
我说“今晚我还睡村外的窝棚不行吗?我可以给租金。”
村长阿伯说“不可以,我们村有要紧事,今晚所有不相干的人都不能待在这里。”
奇怪,那为什么昨晚就可以?不过我没有追问,我换个法子恳求“那我小心点,不打扰你们就好了嘛,这样吧,我就在进村路口旁的那个磨盘上待一夜,总可以吧?我们还有个女队员在后面呢,没准儿啥时候就会过来,我得等等她,不然她跟我们就失散了。”
阿伯说“你们不是有手机嘛,给她打个电话,你不能待这儿。”
“她去靠山那边的树林里了,电话没有信号。”我解释,为了让阿伯信服,我还当着他面拨了个电话,但当然那个电话号码是我临时乱点的不可能拨通。阿伯听着电话里嘟嘟嘟的忙音,狐疑地看了我半天,最后妥协“那你明天早上日头一出来就得走。”
这次来,我还没见到以前同桌吃过饭的村长老爷爷,时间过去三年多了,堵我们的这些村民我也认不出谁是谁,当然他们更认不出来我……倒不奇怪,这三年来我头发未剪胡子未刮衣服换得越来越破旧,就这副尊容能让人家认出我以前来过,的确不太可能。
村长阿伯勉强答应我睡磨盘之后,我就套近乎,问他“以前的村长爷爷家在哪里,可不可以让我去拜访一下?”结果阿伯地说“你晚上哪里都不能去,就在这个磨盘上待着,谁家也不能拜访,否则你现在就走,绝不能留下。”
这就有点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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