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秧母田,算得上是一项细致活了,每一道手脚都必须认真做好,不然有可能会导致粮食减产,影响一年的收入。
播种用的秧母田,有些人家会在冬天种一季小菜,收割以后,用牛将地犁一遍,再放水,浸泡一两天以后,就着水将地耙平整了,静置一夜。
第二天,用钉耙将田里的泥浆,一耙紧跟一耙地贴到田埂边上,抹平整,才能蓄水。
还得在进水口那隔一个缓水区,这区域根据自家秧母地的大小来决定,若是秧母地足够宽敞,可以做宽大一点,反之可以小一点。
这缓水区的主要作用是,避免水流大了,将小秧苗冲得浮起来,或者是水源不干净有杂物,将小秧苗给压住了,影响其生长。当水流经过缓水区以后,不仅能将杂物沉淀下来,还能使水流变得平稳缓慢。
这活得要有经验的力气大的劳动力,才能干好。若是没有经验的人,田埂没贴好,以后关不住水,小秧出苗以后,要是遇上寒潮,会被冻死,那将是很惨重的损失。
田埂贴好以后,晾上一整天,人站在上面不塌不陷了,便可以将田重新犁一遍,再次耙平以后,静置一天,待水变清澈了,将水排掉,开始平整秧母田。
这是一个细致活,需要有一点耐心才能将地打理平整。待水排至剩薄薄的一层时,拿一把晒稻谷时推的木刮子,顺着田埂的方向,将泥浆从高往低擀平,并且趁此机会踩出大约两米宽的垄,方便以后盖膜。
这地要是凹凸不平的话,会导致播种的时候深浅不匀,秧苗出土也不均匀,后期不好管理,待到拔秧苗的时候,深的这一部分会很费劲且会带很多泥,影响插秧的进度。
父亲家的秧母田,田埂已经做好,静待第二次翻整,我们家的还没有敲定用哪一块田作秧母田。
趁着父亲在麦田里灌水的时候,我抽空去了一趟田里,邀父亲和我一起去地里察看一番,将秧母田确定了下来。
别人家的秧母田,要么是种了一季小菜,要么是秋收以后犁出来炕着的,我家的啥也没干,就那样荒芜着。到了冬天,我们那地方几乎不会下雨,所以田地都干得板结了,需要注水浸泡两天,才能犁得动土。就着父亲用的锄头,我打开缺口,将水引进准备做秧母田的这田里,等水注满了,我才回了家。
自从搬家以后,牛二娃便啥事也不管了,任何事都支我去跟父亲说,跟父亲商量。
我也知道,因为一直帮父亲家干活的事,他心里不平衡。我理解他的心情,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搬家时,车费一分没有掏,家里仅剩的一点粮食,也喂了那四只鸡仔了,如若是不帮父母家干活,连饭都没得吃的,这是我的无奈之举。
每当谈及此事,我都心平气和地劝解着他,希望他能静下心来,和我一起把这眼下的难关度过去,等下半年,粮食收回来,我们就好了。可他却不这样认为,总是觉得父亲接我们下来,是为了他自己,是想有免费的劳动力使用,只是把我们当做长工而已。
我不敢否认父亲没有这样的想法,他毕竟是生我养我的父亲,我不能忤逆他;同样在有困难的时候,我也需要父亲的支持和帮助,这都是相互的。
对于此事,我很是揪心。
即将要整理秧母田了,父亲吩咐我和牛二娃先将盖秧苗用的粪肥整理出来,顺便多搞一点备着,因为加上我家的那一块秧母田需要用很多粪肥。
粪肥都堆在牛圈后面的空坝里。
吃完早饭,我和牛二娃扛着锄头、洋铲来到了堆粪的空坝里。
只要是种庄稼的人家,都有一个专用的地方做粪堆,用来进行粪肥发酵处理的。家里掏出来的牛粪、猪粪乃至鸡鸭粪便,都堆在这里,待到年下,储存多了,可以用泥浆覆起来,也可以用一大片塑料布亦或者是薄膜盖上,四面用石头压上,避免被大风揭开,这样进行发酵。
一个冬季过去,待来年开春以后,就可以揭开塑料布,将粪肥捶细,过筛,除去大块的进行二次发酵,留下细小的粪灰,播种的时候,用来盖种子。
牛二娃从小在山里长大,他们只种洋芋、苞谷和荞麦,没有水稻可种,再加上他向来很少干活,所以根本不会干这些田地里的活。
平常时间,给父亲家干活,都是我和父亲带着他并教他怎样做,他这人在学习这方面很笨,而且喜欢听好听的话,每当他做错事了,我和父亲都从来不敢埋怨他半句,不然他将工具一撂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为了让他很快学会干活,我和父亲都总是小心翼翼地跟他说话,教他干活。
即使是这样,他也会时常发脾气,跟我们吵架,而每一次吵架之后,他都会去跟队里的人颠倒黑白地说一番,说完以后,待吃饭的时候,他同样会准时地坐在父母家的饭桌上,不等任何人,只管自己盛了饭吃自己的。这样的事,偶尔一两次,家里人不会说什么,可时间一长了,彼此之间的矛盾一天比一天多。
父亲家的粪堆是用薄膜盖的,所以揭的时候很方便,只需搬开周边的石头,用力一拉,就揭开了。
我拿着锄头将粪肥从粪堆上掏下来,锄头翻转,用锄脑壳使劲捶下去,腐熟的粪肥就散了,再拍一下,变得细细的了,等到捶得多了,再用洋铲给铲到身后堆着,继续往前掏粪。
为了不将唯一的一双换脚鞋给弄脏,我把鞋子脱了放到远处碰不到的地方,光着脚在粪堆里干活。虽然已经开春了,脚底下还是有些凉。
看着牛二娃脚上穿着的那双白色的回力牌球鞋,在粪堆里踩来踩去,搞得乌漆嘛黑的,我有些心疼,再看看他捶的粪团大块大块的,我忍不住跟他说“你把鞋子脱了嘛,弄得那么脏,可惜了!还有这粪坨坨一定要用点力才能捶细,它又不怕你用力捶它,你怕啥呢?”
牛二娃可能是心情不好,听我这一说,停下手里的动作,拄着锄头把,瞪着我,沉声道“那么脏又那么冷,还要我把鞋脱了,一天就晓得欺负我这个外地人,要是看不惯,你可以重新找一个啊!”
我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想想当初他是怎样骗我的,口口声声说要好好待我,如今这话让我有些受不了,眼泪差一点就下来了。
但转念一想,又担心他生气了,不再干活,只得忍了下来,温声细语的跟他说道“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心痛你这鞋子,现在也没有钱给你买这么好的鞋子穿了,能惜疼一下,以后也能多穿一天。”
这要是不说还好,哪知这话一出口,牛二娃咆哮起来“你晓得没有钱啊?天天把我拴在这当帮工,不让我出去挣钱,人家会给你一分还是一毛了?”
咆哮完,还不等我开口,牛二娃将锄头一扔,转身走了,留下我独自一人,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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