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头七才过,将军府就没了李俞灏的影子,倒是小李诤还在,每天不是做功课就是去守灵,乖觉极了,连带着阿今都勤勉了几分,这倒是个好兆头。
北地天气不好,常年暑气蒸腾,加之本就是夏季,停灵着实不宜太久,故而,头七过了没几天,吊唁的人来的差不多了,就准备入土了。
地方是祖父老早就选好了的,就在将军府后边的一处荒林里,那儿风水其实不太好,早些年那边又是沼泽地,要不然就这大漠里的林子,也不至于被荒废。
他们家向来不讲究那些东西,什么女子不宜送葬在他们家那都是狗屁,其实连祖父这么个会算命的都不在意这些,所以,那天李予初也去了。
踩着四处撒下来的纸钱,又看着一锹锹土盖上去,最后添了几大碗米粥,烧了纸钱,就算是行了,等过两天再来砌剩下的。
送葬的迟迟没有走,李予初父女也没有。
看着连半截黄土都没有的新冢,总让李予初人觉得有些荒唐,就这样?这样就算完了?
祖父现在是没办法以李家人的身份进李氏族冢的,属于他的那座冢,十几年前就已经供了他的衣冠了,现在每逢清明和中元节,都还有不少人自发约同去祭拜,平日也时不时会有去祭拜他们家其他人的,故而,哪怕是他们家自己的人,也没办法保证在不封闭墓园的情况下把这棺椁送进去,更何况,太远了,实在是太远了,这也是祖父会自己选择葬在这里的原因……
只是,都说人死如灯灭,谁也没说过灯灭之后会怎么样,就像这样吗?埋进黄土,最后化作跟这黄土别无二致的沙尘?
李予初搀着父亲,有些恍惚不解。
然天色渐暗,他们终究还是一脚深一脚浅从来时的路上走回去了。
李父面色愈发不好,却还反过来宽慰李予初,听得她越发愧疚,连连应了,送父亲回了房,这才折返往回走。
然后迎面遇见两个孩子,一个俩个正巴巴看着她,然后她看见李诤捅了一下阿今,阿今一路小跑扑过来,又在她面前一步远时堪堪停住,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糖人儿,那糖人长得实在是不敢恭维,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拿出去卖的,李予初勉勉强强看出来了个形状,接了过来。
“母妃,您别这么难过了,周先生说了,忧过伤身,曾外祖父也不会希望看到您闷闷不乐的样子的,您以后还有儿子和父王陪着呢!”
“还有很多很多人在的!”
阿今昂着头,非常认真的说:“父王说,曾外祖父仙去,是去做神仙了,那他就还能看见我们啊!要是看到我们因为这个忧思伤身,肯定会生气的!”
听到前半句李予初还觉得没什么问题,听完之后,她就只想问问慕容瑾,他到底跟阿今说了什么?这种乍一听没问题细想想就很有后患是话,他到底还有多少?
不过阿今这个心意她大概是懂了,又看了眼那边的侄儿,李予初拿着糖人,摸了摸阿今的头,“这是你做的?”
“还有哥哥!”阿今又把李诤拉过来,说。
“……
”李予初默默再看了一眼,有些发愁,他们家这一手妙笔丹青,估计是要败在他们俩手上了。
李诤难得不太好意思,挠了挠头,说:“姑母,这个东西可能不太好看,但是味道应该还是可以的!真的!”
李予初看了看,咬了一口,顶着俩个孩子的期待目光,硬着头皮说:“的确,你们有心了……”
然后她就看见李诤怀里好像还有一个,李予初顿觉不太妙,果不其然,下一句俩个孩子就说:“我们还做了一个,打算送给外祖父,母妃觉得如何?”
李予初在让父亲受会儿这个苦和让俩孩子不高兴几天之间来回摇摆,还没等她摇摆回来个决定,俩孩子已经不见了,一回头,果然已经兴冲冲奔向父亲屋子了……
她:“……”
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李予初看着那扇门被关上,默默又咬了一口,被苦得舌头都快没了知觉,然后径直往回走,心里不停默念:父亲别怪我,嘴上苦一会儿就苦一会儿罢,好歹是俩孩子折腾出来的……
李予初回到住的地方,一开门,慕容瑾果然在里面,正捧着本书,仿佛看得如痴如醉,其实这几年里李予初已经知道了,这幅样子其实他是没在看书的,不是在想事情就是在放空,区别在于,前者她开门他听不见,后者就可以。
而现在,他听不见。
反手关上门,李予初坐在他对面,等了会儿,得跟他好好聊聊,这人端的是学识渊博,可每每听他跟阿今讲道理,总有种诡异的别扭感,譬如这回的这个“仙去”是去做神仙了,又因为做神仙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所以,因为有人仙去而伤心,是会让仙去的那个人生气的???再比如之前给阿今挑随侍的时候,那个奇奇怪怪的例子。
李予初耐着性子等了一盏茶的的功夫,依旧不见慕容瑾有想完了回过神来的打算,终于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在她晃到第五个来回时,这人终于有了反应——轻轻捉住了她的手。
“你回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李予初看着突然松了口气的慕容瑾,不太明白,坐近了几分,问他。
慕容瑾抓着手没放,也没打算说什么,上来就是一句插科打诨的混账话——就是几日不见,想你了。
“今早还见过的!”李予初不满道,“你要是敢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个时辰没见就是好几日没见,今天晚上就去跟俩个孩子睡!”
慕容瑾悻悻闭了嘴,不吭声了。
被他一搅,李予初差点儿忘了自己本来是要说什么来着,旁敲侧击问了他一遍,李予初确定了今天那不是阿今自己发挥出来的,而是这人教得太好!
还不等李予初纳闷,就听他说:“他以后会知道的,现在也跟他说不明白,又不好骗他,而且,我小时候听到的就是这样的,你……不是吗?”
李予初:“……”当然不是!
至此,李予初没得跟他说了,就是好奇当年给皇子的启蒙老师是哪个半吊子!居然如此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