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俨然絮絮叨叨的那个没有就此打住的念头,仿佛是很久的谋划终于取得了一定的成果,然后,终于确定自己彻底掌握了局面,松了口气,至此,也是终于能对别人说这件事了。
絮叨了半天,李湘听得昏昏欲睡。
怎么说呢,是件大事,了不得的大事,如果真的能漂亮的收尾的话,这件事足够慕容瑾在嘉明帝晚年执政期间留下最为浓烈的一笔,没有之一。
西原那没有什么实权的守备府和司军府仗着天高皇帝远,逐渐笼络控制西原商会,逐渐把商会推上去,让一群自以为有钱又有了势的富商日益膨胀,把自己缩在角落里,然后,借助西原得天独厚的环境,买卖人口。
其实算不上买卖人口,这行当牙婆也在干,还是官府允许的,民间的丫鬟小厮,宫里的宫女太监,不都是身契捏在别人手里的?姿色不错的往花楼卖也是常事,卖不出去的往那些一盏茶就能睡一晚的窑子里卖更是家常便饭。区别在于,他们是把人掳走了卖,没有签契书的,而且是专门喂了药驯服了卖给达官显贵的。
他们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那些达官显贵。准确来说,是为了他们那张嘴。
要不然,也不至于在京都城都有人敢寻衅滋事还挑战皇权了。
听说,去年就在几个地方悄无声息抓了不少人。而今年三个皇子一个个被调离,青年才俊一个个被委以重任,看似不堪重用的一帮贵公子,却是一来一帮人,嘉明帝够狠,也不怕他们这帮人一个个都折了,到底是胆大心狠还是穷途末路了,谁都不知道。
而现在慕容瑾的意思是,他们现在已经断了那张大网,剩下的,只是西原这一块儿了。
至于结网的蜘蛛,那么多腿呢,他们现在还没能抓住,却能让那张网彻底被毁。
然而,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过、从头到尾都是从慕容瑾这儿听来的一切的李湘并不想继续听,一点儿都不想。
波涛汹涌的巨大危险和迷雾重重的惊天阴谋,她真的不太能感受到,哪怕她也觉得御田之后的一切未必都是自导自演的大戏,哪怕她听到父兄也说慕容瑾被贬西原有内情,哪怕很多蛛丝马迹都显示山河动荡,李湘还是不太理解慕容瑾每次若有似无的暗示和提醒到底是什么用意。
显然,事前的提醒和事后的暗示并不是让她做什么而是告诉她不能做什么。
比如现在,他解释够详尽之后,李湘总能听出来点儿别的,其中最为关键的是她现在还不能太针对西原商会。
装睡是彻底装不下去了,李湘回忆了一下商会有几家昨天送来的帖子内容,又回忆了一下自己是怎么回帖的,这才慢吞吞睁开眼。
“殿下,这些事其实不必说与妾身听。”李湘撑着胳膊坐起来,不太方便,却还是没有让慕容瑾扶她。
硬生生躲开了慕容瑾的搀扶,李湘靠着窗户,发丝纷飞,看着他,“西原有疫病,进出都不得自由,妾身身边的人一部分都去了哥哥那儿,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的,也传不进来。”
“月份大了,妾身没必要给自己找事儿,京都城远在天边,就是想再查玉湖边的事儿,妾身也没有那么长的手,而父兄如果要查,如果能查到,早就查到了,不是么?”
幽幽叹了口气,李湘有点儿累了,“妾室现在不想查了,也不会再查了,手脚耳目断干净了,在从北地回来之后,殿下不清楚么?”
就连绥远侯什么时候进西原郡她都不知道,连四皇子是什么时候被贬去封地的都是兄长告诉她的,要不是萧明月偶然提起,李湘现在都不知道慕容瑾没把上官雪带上反而是把她送进贵妇宫里养病了。
“殿下,这些政事没必要跟妾身说的。”李湘漠然的重复了一遍。
慕容瑾倒了杯水,递过来,却没人接,兀自开口:“是没必要。”
顿了顿,又道:“是我自己想说。本来就没必要瞒着你,只是事成之前不知道怎么说比较好。”
“喝点儿水罢。”
李湘看了眼杯子,并没有接的打算,“殿下方才说可以搬进王府了,那最近就得开始收拾东西了,这边会吩咐下去的。”
“……”
“礼部看好日子了么?定了么?没有也没关系,先收拾东西总算没错的。”
“……”
李湘不太想说话,慕容瑾方才说太多了,现在也没什么话说了,两个人一站一坐,沉默着,对峙着。
“你怎么了?我不是有意不告而别的……”沉默了半晌,慕容瑾闷闷开了口,不太明白,他就只是半个多月没过来,明明已经解释过了他去做什么了,怎么好像还是瞬间回到最开始那样了。
李湘抬起头,更不太明白,静静看着慕容瑾,最后还是没看懂这个人,又慢慢垂下头。
“他们惹你不开心了?还是我让你不开心了……”再难再命悬一线的时候,都没觉得这么无从下手过,想了一圈,最有可能的原因还是他,就没见过招惹了她还能挨到秋后算账的,他估计是唯一一个。
沉默了一会儿,慕容瑾僵着手,放下杯子往外走。
才拉开门,又默默补了句:“好好休息。”
李湘看着不远处的人影,听着真假难辨的关心,一动不动坐了会儿,直到空气里那极淡的血腥味终于彻底闻不到时,又默默躺回去继续睡。
而才下楼就撞上吴诗虞的慕容瑾脸色不太好,不过吴诗虞的也不太好,四目相对,吴诗虞问来安,默默转身溜了。
可三步还没走出去,就被叫住了。
吴诗虞僵着脖子,老老实实站着,一动不敢动,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怕这人。
“算了,你走罢。”慕容瑾缓了缓面色,却发现吴诗虞对他更畏惧了,想了一圈也不知道因着什么,最后还是作罢,他只是想说工部和礼部的人要回京了,吴诗虞和富察文茵要是有信件送回家可以转交给他们,刚好是他们父兄的亲信,要方便得多。
吴诗虞如蒙大赦,顿时就没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