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有春日宴,夏日有赏荷宴。
在这繁华锦绣的上京,宴会几乎每天都有。
不过这一点以前和陆明华没什么关系,可今年不同了。
今日是这家娶妻,明日那家嫁女,后日又是寿宴,更有周岁礼,她这一年都没怎么消停,这一次,轮到太傅李家老夫人六十大寿,伯府又一道前去贺寿。
李家长女嫁与当今三皇子为妻,与皇室结有姻亲,加之太傅教导诸位皇子,可谓是帝王近臣,这寿宴,亦是办的极为热闹。
公府贵女,一品重臣家的千金,她这个伯府二房出身的女儿在里面毫不起眼,索性陆明华也不是好出风头的性子,就呆在府上几家姻亲的女孩儿堆里,坐在角落里等着宴会结束。
满池的荷花开的灿烂,有轻舟在里面穿行,陆明华坐在水榭一角,从旁边的窗户看去,不由轻笑。
“姐姐在看什么,这么高兴?”陆明熙看去一眼,瞬时就看见了荷池中回廊上缓缓渡步而来的魏云台,她眼底一喜,看向陆明华的目光中就带上了警惕。
“看着夏日景色优美,妹妹不觉得值得一乐吗?”陆明华低头打理稍有些不整的袖口,回眸轻笑。
陆明熙自来就最不喜欢她这样从容平静的样子,以前还能让她偶尔失态,可随着两人逐渐长大,陆明华就跟个死人一样,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变化,真是让人无趣。
“姐姐说得对,我要出去走走,姐姐一起吗?”看出她没注意到魏云台,陆明熙心下一松,再没人比她更清楚自己这位姐姐的优秀出众,若是她有心……
压下心里的不甘,她站起身。
“不必了,妹妹身体不好,记得小心,要带好侍女才是。”陆明华开口提醒,不想回头出了事,在被袁氏怨怪。
陆明熙最是厌恶别人说她身体不好,她面上的笑淡了淡,忽而又笑,“姐姐放心就是,娘亲特意派了嬷嬷跟着我,倒是你,身边只有那几个小丫鬟,需得小心才好。”
秦氏身边的嬷嬷又如何呢,在这一品重臣府邸,照样什么都不是。
这天下这样的大,伯府,实在是微不足道。没在意她口中隐晦的炫耀,陆明华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多谢妹妹关怀,我省的。”她含笑道。
又是这种笑,仿佛她的挑衅跟个笑话一样,陆明熙按下气闷,带着人走了。
目送着陆明熙带着丫鬟离去,陆明华心中忍不住揣测,她到底是何目的?
陆明熙心气高,偏身份在这里,之前很不愿意参加这种见个人都身份比她高的宴会,更喜欢那些小官家,偏最近屡屡前来。
莫非,是有意中人了?
“你妹妹可算走了。”说着话,陆明珠走了过来在陆明华面前坐下,撇了撇嘴,说,“她在这儿我都不想过来,实在不想看她那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好像别人都在欺负她一样。”
“二姐,那也是你的妹妹。”陆明华提醒,示意她声音小些。
这话传出去,有心人难免要非议陆明珠不友爱弟妹了。
“谁在乎。”陆明珠一声轻哼,到底放低了声音。
两姐妹在这儿坐了会儿,陆明珠频频看向窗外,几句话的时间就忍不住了,拉着陆明华说,“走,你跟我出去看看。”
“看看?”
“今日,今日他也会来。”陆明珠喏喏,面颊浮起粉晕。
“原来如此,倒是我忘了。”陆明华恍然,想起这位未来姐夫出身书香门第,祖父曾官拜太傅,与李老太傅是旧友,后来更是拜在了李太傅弟子郑学士的门下为徒。
于情于理,在今日这个场合上,都是要来的。
“快走,”陆明珠拉着她就往外走。
“慢些,慢些。”陆明华无奈,轻轻拎着裙角,噙着笑漫声提醒。
远处小楼上,燕元华一直看着那道人影消失不见才收回双眼。
满水轩的世家贵女,桃红柳绿惹人眼,可他一抬眼,就只看到了那个女子。
楼下的热闹依旧,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知道了什么消息,这么会儿的时间,燕元华就见了好几个人隐隐看向这里,没一会儿,更有人朝着这边走来。
原本觉着这小楼安静,不用见着那些想着法凑过来的人,这会儿忽然觉得有些无趣,就下了楼。
“二姐,你就这般来,哪里能找到,万一他不来花园怎么办?”陆明华无奈,走在树荫下。
“我既然来,自然就是约好了的,你看。”陆明珠说着就笑了。
陆明华一抬眼,就见着正候在亭内,含笑看来的人。
陆明珠拉着陆明华过去,大大方方的见了礼,就聊起了天,仿佛真是偶遇一般。
安静站在一边,陆明华见过礼后就打量起了周围的景色,好似身边这两人不存在似的。
过了会儿,见着那两人说起来没完,她轻轻拉了拉陆明珠的衣袖,表示自己准备到处走走。陆明珠叮嘱了一句让她带好人,就干脆的让她走了。
心下无奈,陆明华瞧着自家干脆利索的二姐,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带她来,起身微微颔首冲未来的二姐夫道了一礼,带着人走了。
“她性子太闷了,我索性就拉了她过来,这样走走总好过在哪儿干坐着。”见着人走远了,陆明珠才说了一句。
“二小姐细心。”对面的人轻轻一笑。
明明没什么,可被他这么一笑一赞,陆明珠却有些脸红了。
一对未婚夫妻含笑细语,就这样聊了起来。
太傅府邸乃天子钦赐,不见奢华富丽,反而清雅拙朴,假山石亭,回廊小径,可谓是一步一景。
远远的,瞧着一片火红之色,她就走了过去。
那是一廊红蔷薇,火红的花攀在廊上,香气逼人,艳丽夺目。
天上日色逼人,陆明华抬起折扇轻掩额角,含笑细细欣赏了好一会儿,又上前一步,正要走近细看,忽然见着满枝繁花后,一片红色的衣角,脚步立时一顿。
“是哪位公子在此?”一想着自己刚才出神的样子都被人看在眼底,对方连说话提醒都不曾,她就不由微微蹙了蹙眉。
目光收回,却仍旧不由扫了一下那片在太阳下几近剔透的指尖,燕元华上前一步,说,“是我。”
“原来是九皇子。”没想到竟然是他,陆明华轻怔,放下了团扇,福身行礼。
“我以为你看过就走了。”燕元华道,算是解释了一下他没开口的原因。
他实在是被人缠的怕了,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
陆明华心中了然,这位皇子今年十六,若是有心已经可以定下婚事了,他又素来受宠,想来,京中盯着他的人不少。
“是臣女打扰,臣女告退。”她又行一礼,就准备走了。
见着人走,燕元华下意识追出一步,索性直接跟了上去,没话找话的问,“你刚才看见我惊讶什么?”
见到是他,本就是一件惊讶的事,陆明华不解他为什么这样问,只笑,“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皇子。”
“我不能在这里吗?”燕元华挑眉。
“自然是能的。”被堵了一下,陆明华无奈,还是在笑。
“你脾气怎么这么好?”燕元华也是知道自己说话别人不爱听的,可没想到陆明华脸色连变都没变一下,不由纳罕。
陆明华忍不住抬眼看了眼燕元华,想着谁会在这位面前脾气不好?
虽然没说,可燕元华却是立即就懂了,一扬眉,“那些人是不敢说,可他们骗不过我。”
他生就一双利眼,能看穿那些人的情绪,贪婪,厌恶,小心,但是在陆明华这里,他什么都看不到。她的恭敬是真的,但也只是恭敬。
“皇子性格直爽,不拘小节,这很好。”瞧着他眼里的得意,陆明华失笑道了一句。
况且,于她而言,这样直接的话语,总好过陆明熙那一句句绵里藏针的话。这样一对比,她竟觉得似燕元华这样张扬肆意,有话就说,很是让人舒心了。
见着她眼中带着愉悦的点点笑意,失了平静,仿佛花瓣落于湖面泛起涟漪,燕元华心中,不知为何忽然轻轻动了动。
“算你有眼光。”燕元华施施然的点了点头,很是赞同。
陆明华就又忍不住笑了。
说话间,前面传来了人声,陆明华止住脚步,一时踌躇,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和九皇子同行。
不需要多想,她就能想到,那会给她带来很大的麻烦。
“我先走了。”闻见一阵莺声燕语,不消陆明华多说,燕元华点点头,大步从拐角处消失。
前面人声靠近,陆明华稍想了想,转身又去了那片红蔷薇处。走进长廊,她抬眼看着织成帘幕的蔷薇,伸手点了一朵垂下的半开花朵,折了下来。
捏着花,她准备找个地方稍坐一会儿,便扫见了落在栏杆上的一枚佩玉,温润的白玉上面以细细金线镶出麒麟纹,可谓是巧夺天工。
吾家麒麟儿,每次见他,他身上总有这样的纹样,可见天子对他的喜爱。
陆明华定定看了眼,到底没碰,顺着长廊,走远了。仍谁拾去,随缘罢了,左右,不是她的。
等着人走远了,外面燕元华才进来,他刚才发现佩玉不见就回来找了,正巧看见陆明华低头看玉的模样,本以为她会捡起来,然后想办法送给他,他都在想到时候该怎么答谢了,却没想到,她竟然走了。
“你好像被嫌弃了?”燕元华拾起玉喃喃道,眉间有些苦恼,又止不住的在笑。
也不知道,是在说玉,还是在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