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一早上都在讲考试分析。
中午休息时间,徐轩去看新贴的月考光荣榜——前一百名,从最后一名找起到第一名,都没找到自己的名字。
徐轩的眼皮“突突”地跳,并不是他有多在乎成绩,而是一中有个很没人性的规定——到达年级前一百才可以换选科。
物政生在物理类是最少人选的,所以当初要转来一中时,即便不喜欢政治,也只能被学校强制塞进一班。
他不是没反对过,但耐不住孟乃慈的软磨加硬泡。
突然脸上一凉,冰得徐轩“嘶”了一声,站在他身后的陈渊连忙放下汽水,以为他被冻疼了,下意识伸手想帮他揉一揉,行至半途才意识到自己在执行些什么,又放了下去。
手下落的过程带起一阵季春湿冷空气,没由来的觉得自己的指尖发凉,用力握成拳,指尖藏匿进手心想获得一丝温暖。
徐轩转过身,接过青苹果味的汽水,“咔”的一声打开。
陈渊睨了眼他身后的光荣榜,“在看成绩?”
徐轩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仰头将汽水送,至嘴边,因内外温度差而渗出的水珠,挤在他白皙又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映着绿色,仿佛开了一整片草原在指缝,大约是被冻红了的指尖泛着微妙的粉,上下滚动的喉结…
一下子灌了大半瓶,碳酸冲击得他上扬的眼尾发红,隐隐透着水汽,强烈的刺激使得他说话都有些艰难“没找到我,倒是找到一位大帅哥。”
说着指向整张榜的最顶端——陈渊的照片,陈渊将视线从他被泪水浸得发亮的眼眸上撕下,移至自己那张帅脸上。
回南天离开了有几天,此时胶做的纸上,少年的脸没有被水珠霸占,校服黑白领子端正整洁,嘴角挂着标准的微笑,明眸皓齿,意气风发。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榜上自己的照片,他以前并不觉得这张照片,与其它贴在这之下的照片有什么区别之处,但现在有了——徐轩夸过。
“哗”的一声,又是一场突然急骤的春雨,与风联合起来兴风作浪,势如破竹地俯冲进文化长廊,碰到地面冲撞起一大团水雾,恶劣地蹦向他们的裤脚边。
手里还握着冰汽水的徐轩,登时感受到双倍的凉意。
为了逃避雨滴的攻击,拉着陈渊逃到了光荣榜旁的楼梯上,“你不是经常抢人家女朋友吗?怎么一副第一次被别人夸,新鲜又纯洁的反应。”
陈渊正喝着汽水,闻言咽了一下,顿时被呛得找不着北,缺氧到满脸通红。
徐轩无奈地拍着他剧烈颤抖的,帮帮他顺气。
小屁孩真是长大了,还知道害羞。
半晌陈渊才缓过劲来,声音嘶哑着给他解释——“抢女朋友”是这片混混常用来找陈渊打架的“正当”借口,因为实在太扯,且发生次数太多,导致萧烨他们把这当成了个梗,百玩不厌。
“所以这一次也是?”依据徐轩能在南校横行霸道的经验——当时陈渊十分不屑的一句“胆小鬼”,就透露出一种他们绝对有过节的信息,不是单纯的找他打架。
“不是。”陈渊接过徐轩递给他的纸巾,擦干嘴边的水渍,“上次我帮你抢回手机时踹了他一脚,大约他是觉得自尊心受了创,就怀恨在心了。”
手机?转校那天?原来陈渊不是捡了手机不还给他,而是刚追回手机被他的演技吓到了,自己居然还因为他一句不经意间的揶揄,就斤斤计较,甚至还还了一句“落井下石”——真是在自己睚眦必报、有恩必答、有帮必谢的原则上,狠狠划了一刀。
思及此,他顺手将喝空瓶了的汽水瓶随手一投,透明的汽水瓶通透地映出校园的模样,穿过四月季春炸成白色蒲公英的雨幕,仿佛把无数一中人的“青春”都塞了进去,再投入名为“未来”的“垃圾桶”里。
“哐当”是标准三分球进“桶”的声响,却怎么也盖不住少年人傲娇的一句“走,哥请你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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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渊坐在窗檐上,面前尽是郁郁葱葱的草木,桂花树舒展嫩绿的叶,被雨水浸透了的棕榈叶委屈巴交地滴着难以负重的雨。
正好滴在陈渊脚下的一大片水摊上,涟漪出一圈又一圈的水纹,互不干涉,却将倒映其上陈渊的模样搅得面目全非。
物理选择性必修第一册,第七十九页最后一个自然段的一句话——实验表明,当两列波相遇时,无论频率是否相同,都会彼此穿过,穿过后仍然保持各自原来的运动状态,继续传播下去。
真是残酷又现实的真理…
才刚一放学,梁明就把他叫去了办公室。
通常都是苦口婆心的劝诫他不要这样不能那样,所以他也早就做好了左耳进右耳出的准备,避免大脑内存被这些垃圾占尽。
可这次不一样——是讲徐轩政治补课的事,即便是这样,在长达半个多小时梁明单方面信息输出的时间里,陈渊还是只记住了一个信息点——徐轩想转到全理班。
陈渊以为自己对徐轩的感情和一些行为,是因为小时候被给予过的温暖和怀抱,而产生的依赖,是分别十年后禁不住靠近的新鲜感和冲动。
如今看来,并不是,掌心抵着窗檐边最锋利的转角上,即便不用力,脆弱柔软的掌心上,十分敏感的感受器,还是叫嚣着疼痛。
仰头望着漫天阴云,陈渊不喜欢春天,天空总是乌泱泱的,好似将人笼罩进了一张鱼网里,逼得他喘不上气来。
他喜欢夏天,天空蔚蓝清澈,干净到一览无余。
夏风一吹,都是“自由”的味道。
肆无忌惮的蝉鸣,强烈到刺眼的烈阳,随意一动就有些冒汗的额头,体育课下课冲进开着空调的教室时,发出的叹谓,喝完碳酸饮料毫无形象地出的二氧化碳。
想和他分享的夏天的一切…
手上突然发力,钝痛顺着传入神经溜至大脑皮层,疼得他怀疑它是不是每经过一个神经节,都要使坏拜般地咬上一口。
下次月考,也在夏天——盛夏。
时间一久,疼痛也会麻木,这是他从八岁开始就深知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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