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白鱼出现在江东帅使府宅门口就是他对赵重锦的回复。
吱呀一声,大门被拉开,小厮说:“赵大人,我们老爷请您进去一叙。”
赵白鱼进府,被引进前厅,一个四十五、六,颇为壮硕的中年男人坐在正对门口的太师椅,矍铄的鹰眼直勾勾盯着逆光而来的赵白鱼。
“下官见过胡帅使。”
胡和宜:“坐。”打量着赵白鱼,他一语道破:“没有半点像昌平公主,却是道貌岸然的模样。”
赵白鱼:“然而事实不可否认。”名义上,他还是昌平公主唯一的血脉。“长得再像父母,也不受待见。”
他被赵府冷落,人尽皆知,执着于昌平公主的胡和宜自然该知道,而他因昌平备受赵伯雍厌恶,无论出于膈应赵伯雍的原因,还是遭受和昌平一样的待遇,都会让胡和宜产生他们是同一阵营的亲切感。
果不其然,胡和宜神色缓和些许,被赵伯雍厌恶的人就可以是他的朋友,虽然赵白鱼长得像姓赵的伪君子,但他是公主唯一血脉的身份更重要。
“无事不登三宝殿。直说,找我何事?”
“我在京都听了一些旧闻轶事,想到‘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这首诗,感慨造化弄人,本是天定良缘,奈何好事多磨,偏有人横插一脚——感慨多了,有时候就想如果我的生父不是赵宰执,如果我的父母恩爱两不疑,人生是否更顺遂?想得多了,就想亲自来拜访——”说到此处,赵白鱼嗤笑着摇头,“却是痴心妄想,胡帅使莫怪我胡说八道。”
为官多年,谁没遇到过来求办事的人打感情牌?
胡和宜自然听出赵白鱼话里的用意,奈何这张感情牌偏就击中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他和昌平公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将昌平公主视为此生唯一的妻子,熟料天公不作美,出现一个赵伯雍横插一脚。
虽然是昌平横刀夺爱,但在胡和宜眼里,赵伯雍不该出现,错的是他,所以赵白鱼一句‘有人横插一脚’直接戳中他心里最隐秘的地方。
二十多年过去,终于有人说出和他内心共鸣的话了。
而且他还不希望赵伯雍是他的生父……假如没有波折横生,他和昌平的孩子也该是赵白鱼这般霁月光风的模样。
胡和宜的心柔软些许,“小孩子有些奇思妙想倒没什么。找我何事?总不至于真是来找我叙旧的,你们那点小心思都是我年轻时玩剩下的。”
“我自然不及大人您。”赵白鱼:“胡帅使——”
“不介意的话,叫我声世叔。”
赵白鱼从善如流:“世叔。”说清来意。
“借兵抓私盐?”胡和宜紧皱眉头,心生警惕,态度冷淡了些:“世侄为朝廷的这份心是好的,可你有确凿证据吗?要是落了空,我就是越权去管江西的事,怕也得跟着受罚。”
赵白鱼:“我有信得过的消息来源。”
胡和宜按着虎口,没太大兴趣:“不是世叔胆小怕事,实在是没有正当名目便私自调兵,朝廷追究下来,我担待不起。再说你,你刚到两江能有信得过的消息来源?别是被人骗了,掉进套里,反因此被撸了头顶的帽子。世叔是过来人,什么风浪没见过?陛下初登基那会儿,天下动荡,危机四伏,世叔我无数次差点栽在官场里,可到最后无惊无险地当着一省帅使,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白鱼:“愿闻其详。”
胡和宜看着他:“因为世叔耐得住性子,肯花费更多的时间和心思去跟那帮人周旋,而不是一到地方就急巴巴地挑事。”
赵白鱼垂眸,抿唇一笑,轻声说道:“如果公主也有抓私盐的意向呢?”
胡和宜抬手想送客的动作一僵,锐利的目光投射过去:“公主私下和你往来?我好像没听说过。”
他爱慕公主多年,始终关注着她,从没听她提起被留在京都府的孩子。
赵白鱼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来,推过去,胡和宜一眼认出里头的钿头钗。
“你怎么会有这支钿头钗?”
女子送出定情信物属于相当私密的事,胡和宜不知道钿头钗被公主送给赵伯雍。
“您说呢?”
及笄之物,尤其珍贵,除非这些年时刻思念亲子,否则不会送出钿头钗。
昌平和赵白鱼私下果真互有往来?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天底下哪有不爱孩子的母亲?
当年被贬两江,留下襁褓中的孩子怕也是担心孩子承受不了路途颠簸,才狠心弃于不顾。
胡和宜隔空轻抚钿头钗,冷硬的态度迅速缓和下来:“你和公主见过面了?”
“阔别二十年未曾谋面,”赵白鱼苦笑:“近乡情更怯。”
胡和宜目光尖锐:“查抓私盐当真是公主的意思?”
赵白鱼坦荡回视:“您觉得我有必要拿个一戳即破的谎言欺骗您?您要是不相信,可以亲自去问公主。”
胡和宜的脸色迅速闪过一丝窘迫,验证赵白鱼心里那点微妙的猜想,他没法自由出入公主府,如无要事,或没有召见,他应该见不到昌平。
没人喜欢舔狗经常在眼前溜达,尤其骄傲自我的昌平公主,除非需要用到胡和宜。
昌平有元狩帝撑腰,比胡和宜更早到两江,势力早已扎根,不需要完全倚仗胡和宜,所以她在胡和宜面前仍然保持高高在上的嫡长公主的姿态。
最重要还是去年才撸下一个江东帅使,调任胡和宜补缺,昌平公主还不能完全相信他。
而且刚才听到他可能和昌平私下往来,胡和宜的反应是质疑,不是斩钉截铁地否认便可见一二。
赵白鱼言辞恳切:“赣西商帮近来势大嚣张,前一阵不问公主的意思就把纪兴邦拉下马,不是打公主的脸面?何况这些年的两江私盐走运被商帮吞掉一大半,那么大的利润,怎么也该换个人来吃了。打掉盐帮,把私盐走运这块拿到自己手里,大人您也得利不是?”
胡和宜若有所思,显然意动。
赵白鱼悠闲悠哉:“别说,我到两江才两个多月就发现油水最肥的衙门既不是帅司、也不是漕司,居然是发运司!您说发运司何德何能,不过是个管控漕运的衙门,凭什么各个富得流油?保卫两江安宁的是帅司,维持治安的是各州知府,辛辛苦苦收税、完成朝廷各项指标的是漕司,结果大头是发运司吃了,我们就跟在人家后面捡点碎末残渣。”
胡和宜深以为然,不过顾着颜面,没做回应。
赵白鱼挠挠耳朵,起身说道:“罢了,您要是怕得罪发运司和商帮,就当世侄我这趟来纯粹是拜访您,没别的意思——告辞了。”
言罢就大步朝厅口走去,心里倒数到十,终于听到胡和宜的回应:“等等!你能担保消息来源没错?”
赵白鱼转身,笑容真挚:“必然。”
江上清辉,波光粼粼,明月高悬,两艘五百料的官船停在码头边,身强力壮的工人齐整有素地搬运一个个土黄色的大麻袋,岸边则是盐帮会长方星文的副手。
一个工人搬运大麻袋经过副手身边,脚踝扭了一下,差点摔倒,副手怒斥:“都给我小心点!上船的时候注意着点,你就是把自己摔进水里,也得给我保证货还在水面上!”
“动作都快些!”
此时的洪州府某间花楼的包厢里,陈罗乌、方星文几人正宴请发运使水宏朗喝花酒,一边听歌女弹唱春花秋月的调子,一边谈笑风声。
夜色朦胧,官道泥土微微颤动,急促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忽然从地平线里冒出火光,一人一马当先,而后方跟着步伐整齐的官兵,于官道上飞奔而过。
洪州码头,货基本都快搬运上船,副手眼尖地瞥见远处一点火光,顿生不祥预感,立即大喊:“收锚!扬帆起航!别管其他货——”
工人立即拉扯笨重的船锚,水声哗啦啦响,船帆也在同一时间拉起,一道破空声却在此时划过耳际,银白色刀光擦肩而过,‘歘’一声正中落帆的船工心口,船帆霎时收起,而工人吓得松手,收了一半的船锚‘砰’地摔回江面。
官兵眨眼间包围码头,副手悄悄下船,跳到码头下边的阶梯,打算从河岸边的小道悄悄溜走。
刚行至半人高的芦苇丛旁边,横空出现一把刀挡住去路,吓得副手摔了个屁股墩。
副手和两名主事都被拉到赵白鱼和胡和宜面前,当中一个主事者双手被绑缚在身后,押跪于地,竭力抬头怒斥两人:“你们知道这是盐帮的船吗?你们上差是谁?哪个衙门的?”
与此同时,官兵将刀插1进麻袋里,白盐霎时留满地。
“是私盐!”
接连三四名官兵插破麻袋检查,无一例外反映都是私盐。
赵白鱼蹲在主事面前说:“本官剿的就是你们盐帮的船!有什么话、想找什么后盾,都到衙门里去说。来呀,都给我带回去!”
琵琶琴弦猛地弹断一根,惊醒沉醉于温柔乡里的众人,歌女连忙下跪。
平老板摔碎酒杯:“扫兴。”
方星文不小心拨落酒杯,顿生不祥预感。
陈罗乌刚要说话便听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从码头侥幸逃回来的工人猛地掀开帘子冲里头说道:“……被围剿了——赵白鱼带兵围剿码头,连人带船和两百万石私盐一并扣下,带回漕司!”
话音一落,又听外头一阵喧哗声,兵戈相击的声响尤为清晰,陈罗乌到窗口前推开窗户缝隙,瞥见楼下鱼贯而入的官兵,为首正是两年来不声不响的赵重锦。
赵重锦在楼下一挥手:“官府拿人,所有人不得妄动,配合官府办事。”他抓住老鸨:“盐帮会长方星文在何处?”
老鸨战战兢兢地指向陈罗乌等人所在的包厢,陈罗乌吓得缩回去,被点名的方星文脸色煞白地瘫坐在凳子上,发运司水宏朗表情阴沉,狠瞪两眼再次败事有余的方星文,赶紧钻进包厢里的小门,匆匆逃走。
水宏朗前脚刚走,后脚门被踹开,赵重锦一眼看到方星文,令人抓走他。
“你!”
平老板想阻拦,被陈罗乌拦下来。
待官兵退去,花楼继续做生意,陈罗乌和平老板两人不复刚才享乐的心情,沉默地坐了很久。
直到有下人来报三爷的人在陈府里等着,二人才打起精神赶紧骑马赶回去。
还是经常来传话的小童,见着他那张熟悉的小脸,陈罗乌像握到救命稻草,连忙开口:“三爷有什么话要说?”
小童:“三爷说,你们要是喜欢擅作主张,以后做任何事也不必向他请示。”
陈罗乌两人脸色难看,肉眼可见地慌张。
陈罗乌低声下气:“这次出事的确是我太急躁,是我掉以轻心,还请代我向三爷道歉,等我处理好私盐这档事,一定亲自到三爷跟前告罪。”
“三爷说当务之急是弃车保帅。”
平老板急切道:“私盐利益巨大,那条线我们走了几年,就这么弃了?”
小童只负责传话,超出答案范围内的问题,他回答不了。
平老板:“连三爷也没办法?”
小童:“如果想保商帮就得弃。”
陈罗乌看得清局势,两百万石私盐足够一批人人头落地,商帮要是在这时还跟盐帮拉扯不清,估计会被连锅端起。
“三爷说,赵白鱼的目标不止于一个私盐走运,而在两江漕运。他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乘胜追击,你们要做的是等。”
自始至终就是让他们等,陈罗乌等人之前没耐性,私自行动的结果就是损失惨重,累及己身安危,所以他们现在不敢不听话。
被抓回衙门的人捱不过一晚就被拷问出结果,将他们每年三四趟私盐走运的罪行交代得一清二楚,还供出主谋盐帮会长方星文。
方星文在赵重锦手里,等赵白鱼见到人的时候,对方出气多、进气少,血肉模糊已是不成人形,可见赵重锦动用酷刑,手段和心性都很残酷。
赵白鱼瞥了眼他塞进袖口里的口供,询问:“他交代了什么?”
“交代三年内私盐走运的账,牵涉两浙。”
“他没说赣西商帮和两江漕运?”
“没有。你可以去问他,但不能把人带走,他是案子的重要人证。”赵重锦看向昏迷的方星文,吩咐他:“泼醒他。”
旁边的衙役听令,朝方星文身上泼了一桶水。
方星文气若游丝仍痛得惨叫,赵白鱼便知那是盐水。
“你审问犯人一向如此?”
“可怜他?可怜猪狗也别可怜他,几年前在吉州发现一口盐井,他想花最少的钱独占下来,对方拒绝就被他雇佣当地的地痞流氓闯进家里,一番烧杀掳掠后,只剩下一个貌美的小媳妇。小媳妇告官,他和当地县官勾结,反手诬告小媳妇和人私通杀夫,害那小媳妇被判处死刑。碰巧遇到大赦,侥幸活了下来,却被送到害惨她全家的盐井里劳作,还得为她的仇人挣钱。”
轻描淡写的一番描述令赵白鱼心头火起,他知道封建时代人命如草芥,冤假错案多如牛毛,可是真听到冤案离自己这么近还是忍不住怒气横生。
赵白鱼走到方星文跟前,听到对方蚊呐般的呼喊:“冤、冤枉……”
“每年两三百万石的私盐足够你被千刀万剐,抄家灭族!如果你配合本官办差,能够将功补过,本官允诺你痛快一死。”赵白鱼说:“如何?”
方星文头也不抬,喃喃念道:“冤枉。”
“本官知道你清醒得很,听得懂我说什么,知道我要什么。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两江的官再大、商帮再能一手遮天,也都大不过朝廷和陛下,私盐走运一事但凡奏报朝廷,陛下勃然大怒,令人彻查两江、两浙,连东南六路发运司都得靠边站!所以你最好想仔细点,是准备坦白从宽,将功补过,保全你的家人,还是自个儿包揽罪状,被处以极刑,连累家人受罪。”
方星文不回话,赵白鱼也不急。
“本官没太多耐性陪你玩儿,今天心情好能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到明天太阳一出,我心情不好变了卦,你就是求爷爷告奶奶也没机会了。”赵白鱼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捋顺袖口:“断案证供前的流程该走还得走,不过你放心,我不像盐铁判官大人那样喜欢动用一些让人皮开肉绽的酷刑。”
被点名的赵重锦没甚表情。
赵白鱼:“我也不是不会酷刑,不知道你听没听过旱鸭凫水的酷刑?知道什么叫仙人坠石吗?听过丢布袋吗?”
这三样别说方星文,赵重锦都没听说过,因此来了兴趣听他说。
“旱鸭凫水就是脱掉你的鞋子,往你脚底板挠痒痒。”
这算什么酷刑?
连审问的衙役都跟着投来不以为意的目光,想是个文官,见过的‘酷刑’怕不是对付小孩儿的。
“人的脚底板一被挠痒痒就喜欢蹬腿,姿势跟凫水一样。但我们这是严刑逼供,肯定不简单……就是把一盆滚烫的水或者油往你脚底板浇,皮脱落下来,再用铁梳子那么一梳——啧啧,先是皮、然后是脂肪,再是肉,最后剩下白骨,瞧着特别干净。”
“!”
牢里连同刑讯逼供经验丰富的狱卒都忍不住浑身一哆嗦,再瞧赵白鱼的目光已经不是看无害的文官,而是看一个变态酷吏了。
方星文已经忘记嚷嚷他冤枉了。
赵白鱼继续说:“仙人坠石就是把人倒吊起来,在底下放一个盆,盆里放点燃的木炭……见过炭烤羊肉、烟熏猪肉吗?一个道理,人活生生的被烤成干尸,特别可怕。”
方星文:“呕!”
赵重锦扶住额头,也有点恶寒,亏他刚才还觉得赵白鱼心太软,看不惯他招呼在方星文身上的手段,原来他才是行家。
赵白鱼又不是变态,没空研发酷刑干什么?
他说的那三个酷刑分别来自唐朝、明朝和清朝,尤其明朝老朱那小脑瓜想出来惩罚贪官的酷刑真实是突破人类极限,说出来就能把人吓破胆。
“最后一个丢布袋,就是我想用的,不容易见血。把人吊到房梁顶,问一句答一句,答不出来或答错就往下扔,摔个两三回,手骨、脚骨都断了,摔个七1八回,肋骨、内脏都破了,但是看不见血,人瞧着还是挺干净的。”
在场的人现在对‘干净’两个字有排斥反应。
“再烈的人一般受个十来回就该熬不住了。”
赵白鱼猛地冷脸,起身说道:“去熬点人参,给我吊着他的命。再找跟粗壮点的绳子,把他吊起来问话!”
他不是出言威胁,当真叫人给方星文灌下参汤吊着命,再吊起来摔了两三下,手臂和一条腿骨大概是断了。
不会要人命,但疼起来是真要人命,那钻心的疼可比赵重锦制造出来的皮肉疼严重多了。
方星文果然熬不住,嗷嗷叫着招,等赵白鱼一问话,他又苦着脸说不知道。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方星文吓得哆嗦:“我我我是真不知道!我虽然是盐帮会长,实际负责接个头、安排人手把私盐从两浙运到两江,能供出来的人基本在两浙,商帮就是从我这里抽点佣金……所有到赣西会馆做生意的人都得抽点佣金,这是规矩。”
“私盐走运利用官船走私,你敢说和两江漕运无关?商帮是不是和发运司、广州及泉州两地市舶司勾结,利用官船走私出海?”
方星文嗫嚅:“我只知道他们和泉州市舶司私下往来甚密。”
“和广州港关系怎么样?他们一年走多少货?基本定在什么时间发船?有没有账本?多少人牵涉其中?”
方星文瑟缩着说:“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们仓库里压了一批货,泉州港那边一直催,但是三——”
“这是审问出结果了?”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方星文的话,赵白鱼和赵重锦两人同时回头,却见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穿着文武袍,留一瞥小胡子,大跨步走进,直朝赵白鱼来:“这位就是新上任的赵大人?实在是年轻有为。”
赵白鱼:“您是?”
“江西帅使山黔。”
“山大人为何而来?”
“是这样,听说你从江东帅使那边借兵到洪州这里抓了一批走运私盐的犯人?”山黔皮笑肉不笑:“虽然本官不明白小赵大人为什么不找老夫,舍近求远跑到江东去借兵,许是其中有些误会,不过小赵大人是为朝廷办事,出发点是好的。现在本官听说这事,当然要赶过来管一管了。”
他越过赵白鱼来到方星文跟前,“这就是走运私盐的主谋?可都交代罪状?”
赵重锦:“证供已经画押。”
山黔:“都交代什么人?”
赵重锦:“这就不牢您操心了,山帅使。”
赵白鱼:“大人来得不巧,下官正审问到关键时刻就被大人您打断……牢里刑煞血光之气太重,要不您到外头等会儿?”
山黔:“本官杀敌除寇的时候,何曾怕过血光?你就是主谋?好啊!一个无功无名的盐商也敢走私百万石私盐,朝廷这些年有多艰难举世皆知,原来是被你们这群无良盐商吸足血!藏富于商,何等荒唐!”
说到愤怒处,他抬脚就朝方星文的脸踹去。
武将一脚能把人踢死,方星文当场被踢断鼻梁和牙齿,没法再说话。
赵白鱼立即上前探查方星文的呼吸,确定没死才扭头目光锐利地盯着山黔:“山大人气愤难当,情绪激动,下官能理解,但是人犯证供还没问出来,经不起您这一脚!人犯要是死在您手里,下官没法向陛下交代。”
话里的意思,人要是死在山黔手里,锅就得他背着。
山黔因此心生忌惮,瞥了眼昏死过去的方星文,暗恨他没死在酷刑折磨里。
“话说回来,既然本帅使亲自到了洪州,小赵大人就不用再舍近求远,还请江东帅使撤兵。按律,非天子诏令,一省营兵不得长时间逗留他省,小赵大人还想用兵,尽可从江西这里借。”
“待我审问完方星文再论其他。”
“就怕此案轮不到你来审。”山黔负手说道:“不管是一省漕司还是一省盐铁判官都没有谳狱问案的职权,此案还牵涉发运司,应该转交本省提刑使、本帅使和本府知府三堂会审!”
赵白鱼和赵重锦两人俱是脸色一变,名为秉公办案,实际是来抢人。
人到了山黔手里,还能有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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