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惊堂进屋,瞧见赵白鱼在小花厅的卧榻上看书,瞥一眼天色,奇怪今日怎么这么早归家。
悄无声息来到赵白鱼身后,霍惊堂刚抬起双手想按住赵白鱼的肩膀,便听赵白鱼先发制人“今日这么早放值?”
霍惊堂颇觉没趣地搂住赵白鱼的肩膀,挤上卧榻,上半身都压在他身上,“今日踢掉中宫塞进来的人,人告到宫里去,说我徇私、公报私仇,陛下召我问话。”
赵白鱼“中宫不是一向安分?怎么这会儿为了个校场里的小卒子撑腰?”
霍惊堂闭眼休憩,闻言嗤笑“最不安分的人就是皇后。司马氏全族被弃用,皇后怎么也该急了。”
赵白鱼放下话本,按压霍惊堂的太阳穴“听来似有隐情?”
霍惊堂“皇后善妒,喜挟势弄权,前些年后宫中馈不在她手里是因为她到处安插棋子,还把手伸进郡王府后宅,触怒陛下,才被褫夺中馈。去年好不容易寻到贵妃错处,拿回后宫金印玺绶便迫不及待地故技重施……记得你我大婚次日一个侍女吗?”
赵白鱼回想了下,“是替你系腰带的女子?”
霍惊堂睁眼,琉璃色的眼眸里流荡着笑意“不过一面,小郎怎记得如此清晰?”
答案不是心中所盼,霍惊堂捏住赵白鱼的下巴让他低头,凑近了叫他看清些“比之为夫我如何?”
赵白鱼轻轻拍了下霍惊堂的胳膊,忍不住笑“好歹是平定西北的大将军,怎么好意思跟一女子比美?”
霍惊堂顺势松手,寻了个舒适点的姿势躺好,懒洋洋地说“不是和女子比美,是在小郎心里比分量。我常见小郎看我入迷,定是爱我的脸更甚于我的心和我的才华,人说色衰而爱驰,如不时时确认,怎知小郎心里,为夫我是不是被色衰爱驰了?”
“少贫嘴。”赵白鱼想起几年前从郡王府里抬出来的尸体,于是说出并问道“都是皇后的手段?”
霍惊堂把玩赵白鱼漂亮匀称的手指“不止皇后。当时我刚回京,很多人想拉拢,听信谣言,以为我又丑又暴1虐,定然有什么特殊癖好。”提及那些恼人的事,他不由叹气“手段层出不穷,还好为夫宁死不屈,否则清白不保,如何对得住小郎?”
赵白鱼终于没能忍住,笑得肩膀颤抖,连连拍打霍惊堂的手背“你别再贫了,正经点行不行?到底哪里学来的这般作态?”
霍惊堂望着笑弯了一双漂亮眼睛的赵白鱼,手指拂过他终于松开的眉头,没说方才一进屋瞧见他眉头愁绪和眼里阴霾时的担忧。
赵白鱼指着小桌说“给你带的酒蟹,刚拿冰块冻过……糟!我忘了河蟹也是河鲜,你能吃吗?”
霍惊堂咬了口赵白鱼的脖子,心情愉悦地看着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浅浅的牙印,然后抱着赵白鱼磨蹭好一会才心满意足地移步到桌旁。
“听闻小郎一日之内收缴二十三万两漕运商税?”
商税入账数目颇为私密,除了相关衙门不可能有人外传,他也没跟霍惊堂说过。
“杜工先特意表奏此事,陛下龙颜大悦。”
赵白鱼穿鞋下塌,来到桌旁,刚一坐下就被塞进来一只剥壳的蟹腿,肉质鲜甜带有黄酒的醇香,一瞬间遗憾没能多买两只。
“这事有什么好表奏的?”赵白鱼啼笑皆非“杜大人忒关心税务司。”
赵白鱼“语气听来像是对杜大人有怨言?”
“我这样大度的人,怎会对他人有怨言?”
霍惊堂将蟹肉都剔出来放小盘子里,一边吃两口一边投喂赵白鱼,面不改色地说“他是度支使,整日和银钱开支打交道,难免在意漕运商税。有钱入账国库,也能缓一缓他老被底下各个衙门追着要钱的焦虑。”
霍惊堂“小郎与府内狡猾顽固的商人斗法,在码头擒人,到渡口中心收税……诸多事迹遍传京都府,校场那群新兵简直拿你当话本里的再世青天,逮着机会就问我你平时如何断案、怎么和文武大臣周旋,又是如何将安怀德拉下马——烦都烦死,我让他们绕着校场跑二十圈,累得气喘不上来,再无人敢同我废话。”
赵白鱼听得入神。
他将一块最鲜甜的蟹肉投喂进赵白鱼嘴里,“不过也有愣头青不服气,说些诋毁你的话。”
赵白鱼挑眉,心有灵犀般猜到霍惊堂的后续反应“是入宫告你徇私的人?”
“知我者,小郎也。”霍惊堂问“小郎可怪我因私误公?”
“连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和顶头上差是谁都搞不清楚的人,还是早早远离官场为好,免得哪天人头落地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赵白鱼神色淡淡,对那帮显然是借他针对霍惊堂的人毫不同情。“何况一个两个都没上过战场,也没经过武考,身无品级,谈何误公?”
霍惊堂就喜欢赵白鱼的偏爱和护短,撩开赵白鱼颊边的发丝,忽然开口“想不想去西北看看?”
赵白鱼讶然“你能去西北?”
霍惊堂“突厥厉兵秣马,大夏小动作不断,和南疆私下往来频频,可能再过不久,我会重新回西北。你就当我的随从军师,我带你纵马看大漠景色。”
这说得好像不是去打仗,而是去旅游。
赵白鱼“我有官职在身,毫无行军打仗的经验,也没读过一两本兵书,哪有说调去当随从军师就能被调过去的?别拖后腿才是。”
稍顿片刻,他皱起眉头“当真要打仗?”
霍惊堂的大拇指拂过赵白鱼的眉头“不一定,别担心我。”犹豫片刻,又问“东宫私下找过你了?”
赵白鱼“你知道?”
“猜的。东宫舍不得漕运衙门,除不掉你,会私底下找你商量是显而易见的事。”
“如果我向东宫妥协,算不算两脚踩进淤泥里?”
赵白鱼忽然好奇他的妥协对霍惊堂意味着什么,会不会觉得他其实没那么算无遗策,没那么清高?
“不管我的小郎做什么决定,我始终相信他是为了百姓,而不为私心。”霍惊堂描摹着赵白鱼的掌纹,“无愧天地,无愧于心,我的小郎是天底下最干净的人。”
赵白鱼凑上前“霍惊堂,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你为什么总觉得我千般万般好?
霍惊堂笑眯眯地说“不是喜欢,而是爱。我爱小郎。”
赵白鱼鼻子有点酸,五味杂陈,描述不清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为什么?”
世上哪来那么多无缘无故的爱?
霍惊堂“小郎要我给理由,我可以给出很多。因为你是我的小郎君,你我缔结姻缘,合该白首百年,我给出感情是多么理所应当。还因为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因为你内心很温柔,很干净,很勇敢,因为你高洁傲岸如云中仙鹤,你刚直不阿,为百姓立言……你说说,你有这么多值得我爱你的理由,我凭什么不会沦陷在你身上?”
他向前倾身,叹息般地说“你是我心里最慈悲的菩萨,你是我的心佛……”
轻柔地吻住赵白鱼的唇,反复磨吮,仿佛他能感觉到赵白鱼此时的脆弱和茫然,于是小心翼翼地安抚,唯恐不小心打碎了这样无措的赵白鱼。
赵白鱼解释“我其实能向户部妥协,又不是没见过世面、不知人世险恶的小孩子,我知道官场复杂,而且有户部调度的确利大于弊,所以没有觉得特别委屈……真的。”
霍惊堂撑着脸颊笑望他“但是我替小郎委屈。”
赵白鱼“没必要——”
霍惊堂“因为我护短。”叹气,“为夫小肚鸡肠,曲从私情,偏袒一方,所以要日日念诵佛法,以求早日看众生平等,没能做到一视同仁,是修行不够……改日找个时间松松太子的筋骨,几年不打,上房揭瓦。”
赵白鱼被哄得心头阴霾完全驱散,脚尖别扭地、轻轻地踢了把霍惊堂的小腿“一国储君,说揍就揍,你也太嚣张了。”斥完又忍不住好奇“你以前经常打太子?”
霍惊堂“太子从小就喜欢装相,一肚子坏水,我看不惯他就喜欢上手揍。大了点之后懒得跟他计较,再后来我被送出宫,十几年没见面,他变得更会装了,也忘记被揍时候的疼痛了。”
赵白鱼忽然提起兴趣“说说你在从军时的趣事呗,比如一开始去的西北,怎么辗转到了定州?”
霍惊堂“两支军队互相打散、再组合,我是小兵,听凭安排,稀里糊涂就去了定州,还是当伙头军。有一次夜里发现营帐里混进来一个突厥奸细,他们是游牧民族,握刀和放刀的方式不同中原……”
渐说渐深入,赵白鱼听得入神,很快将心里的烦恼抛到脑后,就算要整顿两江也不是说想去就能去的,即便元狩帝有意将手里的砍刀指向两江,也不一定就是他去。
何况元狩帝并无此意,一切只是恩师的想法。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税务司漕运衙门和户部彼此妥协,户部要府内三成的漕船管理,做出的让步是保证水门、码头等场务不能妨碍漕运衙门办差,还得维持府内各种商税收取的稳定,遏制底下官差各立名目随意收税的情况,保证商业的繁荣发展。
如此,赵白鱼上任一个多月闹得轰轰烈烈的漕船商税便告一段落。
税务司漕运衙门账面不再亏空,上头拨下一大笔经费,有钱雇佣更多办差的公使,以及修缮衙门。短短数日,漕运衙门便焕然一新,糊了新墙纸、刷了新墙漆,连有裂缝的地砖也换了,瞧上去终于有点天子脚下新衙门的气派。
赵白鱼日日来点卯,准时散值回家,偶尔和霍惊堂去逛夜市,过得平静、愉快且温馨。
到得三月三上巳节,远山河冰融化,春水乍暖,郊外十里桃林而府内遍地杏花开,时常可见春日杏花林里出来一群美丽活泼的少女,而江边摆起曲水流觞,有风流俊美的少年吟唱诗歌,与杏花林里款款走出的美丽少女对上眼,或许就是一段美妙姻缘的开始。
赵白鱼骑着马缓缓走过杏花林,春风拂过,鬓角边散落几缕碎发,藏青色发带随风飘扬,同色广袖鹤氅飞扬,有杏花随风扑到眼下,他下意识闭上眼,垂落鸦羽似的弧度,挥手拂袖,不经意拍落一枝杏花,纷纷扬扬下了场杏花雨。
陌上少年的意气风流便在刹那间展现得淋漓尽致,甫出杏花林的美丽少女们霎时对另一边的男子们失去兴趣,转而探听骑骏马的藏青少年是何人家,可有婚配。
可惜人如惊鸿,还未来得及搭话就不见了踪影,徒留遗憾。
策马远离杏花林的赵白鱼满腹疑惑地赶去文庙,上差杜工先一大早到漕运衙门,说是特地为他请假两日,且放值归家去。
接着回郡王府,结果被告知霍惊堂在文庙那儿等他,说是有急事。
府里不见海叔、魏伯、秀嬷嬷和砚冰等人,霍惊堂更是一大早不见人影,赵白鱼完全摸不着头脑。
终于抵达文庙,赵白鱼一下马就被突然出现的秀嬷嬷和李姑娘迎入一个小房间里,二话不说为他换上深衣,又被推进文庙棂星门,门内有霍惊堂等着他。
“你们在做什么?神神秘秘的,什么也不告诉我。”赵白鱼朝霍惊堂走去。
霍惊堂牵起他的手进入文庙,先备上祭天地等一应物事,然后告礼,最后章祝,而赵白鱼稀里糊涂跟着一起,木偶似地随他摆动,直到听见霍惊堂说“霍惊堂之弟赵白鱼,年渐长成,将以三月三日加冠于其首,谨以……”
加冠?
赵白鱼迟疑地抬手去碰头顶,恍惚想起他今年二十,弱冠之年,放在别人家里便该由父母行加冠之礼。
加冠之礼通常是在家庙举行,由父亲或长兄代为举行。
无论赵伯雍还是赵家三子都不会为他行加冠礼,赵白鱼也不屑要,他内里灵魂是现代人,没有二十加冠的说法,根本想不到加冠礼,更想不到会有人替他举行加冠礼。
赵白鱼整个人是懵的,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回应。
“我该怎么做?”赵白鱼小声询问。
霍惊堂“什么都不用想,交给我就行。”
第一道程序是到家庙告于天地和祖宗,二人严格说来都没有家庙,所以霍惊堂选择文庙。
走完程序,接下来是加冠和取字,需由正宾来做。
通常来说,由长辈请相交好的德高望重长者代为加冠、取字,其间需要完成不少道程序,当然这不在赵白鱼的考虑之内。
霍惊堂带赵白鱼回郡王府,正宾已在三日前被请到郡王府。
赵白鱼穿着深衣被霍惊堂推进正厅,看到满脸和蔼笑意的陈师道不由心一烫“恩师……”
陈师道不回他,看向门口充当赞者的康王,后者会意,亲自带着赵白鱼走流程,教他每道程序里的礼仪。府里的嬷嬷们捧着弱冠礼所需物品先后走出,由陈师道为赵白鱼加冠,先冠巾、再帽子,最后是幞头,还有相配对的衣衫、皂靴和革带,意味着他从今日起,可为文官、可当武将,需挑起一个家庭的重担,不再是被庇佑在家族下的小孩子。
“头上有些灰尘。”陈师道轻轻地拍着赵白鱼的头,和蔼地笑了笑“自今日起,你可以告诉所有人你从我陈师道这里出师了,你是为师这辈子最出色的学生,最骄傲的弟子。”
赵白鱼神色一动。
“没有家庙,则有文庙。没有祖先,则有圣人聆听。没有父亲长兄,则有小郡王为你主持。有我、有康王殿下,还有陪在你身边多年的人为你前前后后奔走,忙碌多日才有这场加冠礼,你远在天南地北的朋友也寄来了书信和殷切的祝福。”
砚冰小声插一句“有您的师兄,陈家大郎的祝福信和礼物,还有纪大人和徐州贺大人的书信。”
赵白鱼低声“他们怎么知道?”连他都不知情。
砚冰瞟向右后方的霍惊堂,尽在不言中。
霍惊堂上前,将手里的红帖放进赵白鱼手心“按理来说,应由正宾为你取字,但反正前朝一度废过加冠礼,到今朝虽有大儒提倡光复圣贤礼仪,时下文人不够重视,礼仪程序一减再减,我便自作主张抢走为你取字的权力……”
他声音转低,只有赵白鱼能听见“我嫉妒心重,实不愿伴随小郎下半生的字不是源自我,哪怕为你取字的人是你的老师。”
告礼章祝为兄,取字为父,为兄为父为知己,霍惊堂一直在履行大婚当日的承诺。
赵白鱼翻开红帖,字体狷狂,力透纸背。
无眠。
赵无眠。
“照无眠,低绮户,不应有恨。”赵白鱼低喃“是从此句择出来的?”
霍惊堂淡声“嗯。”
赵白鱼“我以为会取字‘暮归’,”抬眼,眼波流转“青蓑黄箬裳衣,红酒白鱼暮归。”
“你知道了?”霍惊堂笑了声,倒不觉奇怪“暮归,归暮,听来老气横秋,像是日落西山,实在不吉利。”
赵白鱼“天暮归家。原词可豁达了,你这是迷信。”
霍惊堂“小名大字,应当慎重,迷信点无妨。小郎画工出色,实在喜欢‘暮归’二字便可对外号暮归,只这字还要意头好些才行。”
赵白鱼失笑“好在哪里?”
原词虽也十分豁达,偏这一句有些惆怅。
“好在‘不应有恨’这里,愿小郎一生无憾,百年无忧,岁岁平安。”
赵白鱼眉眼微动,旁人取字多寄予宏愿,不是希冀才华横溢便是望他有大作为,霍惊堂倒是另辟蹊径,愿他平安无憾就好。
“咳!”陈师道皱眉“名字名字,便是要名和字相呼应,白鱼和无眠有哪点相似?还不如白鱼入舟,白鱼登舟。”语气略有些埋怨“郡王殿下,您当初在我这儿磨了几天,我见您心诚方将大任托付于你,结果取出这么个字……康王殿下,您来说这字好吗?”
康王沉思“意头很好,也的确和字没太大干系。只是无论登舟、入舟,都意喻用兵战无不胜,可我这小外甥是文臣!”
陈师道一梗,也觉不妥,捻着胡子左思右想,和康王、魏伯等人头碰头凑一块儿商讨能不能换个更相称的字。
赵白鱼料不到这走向,和霍惊堂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
等他们商量出结果,赵白鱼的字已经定下来,就叫赵无眠。
陈师道不满意也没办法,他并非想不出更配得上赵白鱼的字,只是头脑更清醒,明白他这学生的冠字权属于小郡王。
从小郡王为了争取赵白鱼的冠字权而将他请至郡王府,又在他房间里静坐两天一夜后,陈师道不得不妥协。
……谁也受不了小郡王那释放出来的满身戾气和血腥气,还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他!
陈师道吓得连做一晚噩梦,到现在脑子还不太清醒,心里直犯嘀咕,临安郡王待赵白鱼确实尽心尽力,便是弱冠礼也亲自操刀,事事亲力亲为。
这番心思饶是他也得热泪盈眶,感慨知己难寻。
……就是感觉有点违和。
陈师道兀自琢磨哪里违和,一扭头瞧见厅外并肩于树下的小郡王和赵白鱼,两人靠得很近,悄声说话,有花瓣掉落在赵白鱼的头顶和肩膀,小郡王顺手拂去,赵白鱼神色自然,仿佛不是第一次——
虽说士为知己者死,但他俩这关系是否比知己还亲昵?
心中大感怪诞的陈师道悄无声息来到康王身边,“王爷。”
康王忙不迭作揖“先生,叫学生名字便可。”
他也曾是陈师道的学生,三四十的人了,骨子里还畏惧着先生。
陈师道“陈年烂谷子事了,王爷不必拘束。”
他就不太乐意提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学生。
陈师道摆出张较为和蔼的脸询问“听闻王爷交友遍天下,知己满江河,不论身份贵贱,上至王公,下至游侠,皆能成友,还与内侍高都监有一段维持多年的友谊,常秉烛夜谈,传为美谈……老朽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一问,王爷会为知己举冠礼、取字,拂去肩头落花,时常并肩而行,不留空隙吗?”
康王沉默片刻,“何止。我与高都监一见如故,恨不能同吃同住,同塌而眠。”
陈师道表情肉眼可见地震惊,几乎失声“这便是知己?”
康王点头,语气深沉“是的。这便是知己!”
可怜陈师道历经两个朝代,也曾感受过前朝开放的民风,偏是铁直,愣是看不出朋友知己和爱侣的区别,此时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又被康王说服,也想到小郡王曾和他保证过的,婚后等几年便各自和离。
心里左右互搏,纠结半晌,最终还是‘知己关系’风光大葬那点微妙的‘违和感’。
行完冠礼已是暮色迟迟,便到款待来宾的环节,所有人被留在郡王府参加宴席,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吃完饭便都各自手拿桃枝或杏花枝去夜市,游京都。
与此同时,赵府家庙也在为赵钰铮举行冠礼,赵伯雍特地请来朝中德高望重且教导过东宫等皇子的大儒担任正宾,替赵白鱼连加三冠。
宰执最受宠的四郎行加冠礼,自有无数人闻风而动,前来送祝与贺礼,宫内的元狩帝、太后和皇后等一众人也遣人来送礼,表达一番心意。
着深衣、带玉冠的赵钰铮出现在一众来宾跟前,身边是赵伯雍、谢氏和两位人中龙凤的兄长,前后左右的正宾、来宾不是当朝大臣,就是当世大儒,还有宫里和东宫送来的贺礼,可见赵伯雍依旧是宰相里最炙手可热,权柄滔天的。
从暮色将至到夜色深沉,宰执府灯火辉煌,宾客尽欢。
有人来到赵钰铮身边传信,道是东宫在外头等他。
赵钰铮便兴冲冲来抱着谢氏的手臂撒娇“娘,我想去外面……”
谢氏温柔地望着赵钰铮,抬手拂过他头顶的玉冠,一颗心既柔软又酸涩,这是她最为亏欠的孩子,受父母连累,前半生才会病弱不堪。
都说儿女债,到她这儿,却是当父母的欠了孩子。
四郎从一个小团子成长到如今的弱冠少年,容光艳胜,如谢庭兰玉,但不求他封侯拜相,只求一辈子平平安安。
“让大郎他们护着你。”
冠礼已到尾声,还有长辈们招待宾客,谢氏不忍拒绝小儿子的请求,便心软纵容。
“谢谢娘亲,娘亲待四郎最好!”
欢呼一声,赵钰铮转身飞快跑出府。hybook(三whybook康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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