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伯雍出列,慷慨陈词,引经据典,章侍中听个开头就暗自窃喜,此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只会激怒元狩帝,牵连更多朝官。
章侍中偷觑一眼元狩帝的脸色,瞬间胆战心惊。
果然脸黑得没法看,而赵伯雍毫无所觉继续说个不停,连他都忍不住疑惑赵宰执平时的聪明劲儿跑哪了,怎么每句话都在刺激元狩帝?
正疑惑心惊之际,忽听赵伯雍话锋一转,从前朝罪己诏到前朝隆武帝废除先帝政令的例子阐述到大景盛世之征兆就在于变通……字字句句无不是劝谏元狩帝废除圣祖赐予华氏先祖的丹书铁券。
夙愿一了,元狩帝还会惊怒难消,大狱还能继续下去吗?
察觉不对,章侍中刚想出列便听到身后整齐的声音“靖王罪不容诛,臣等恳请陛下废除丹书铁券,赐死靖王!”
章侍中惊得回头,发现三位宰相带领朝臣跪倒一大片,反观他和主持大狱的两名陪审官伫立原地,尤为显眼。
元狩帝脸上表情阴转晴“章侍中可是有不同看法?”
章侍中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应对的良策,他没想到百官为自保竟能自打嘴巴,这帮人昔日为了力保圣祖亲赐丹书铁券,多番阻挠元狩帝杀靖王,什么狗屁话都说得出来。
还有老得身子骨颤颤巍巍的御史中丞,犹记得他中气十足的怒斥,还以头撞柱威胁元狩帝的一幕,眼下却五体投地,声音颤抖地说着‘靖王不死不足以平民愤’等话。
他是真忠烈、真为朝廷和陛下着想吗?
不,根本原因是他孙女婿也被抓进刑部大牢!
不单一个御史中丞是为私心自打脸面,跪在殿前的朝官,哪个敢说不是为了私心?
偏他们的私心和元狩帝的夙愿不谋而合,彼此一拍即合,终成定局。
“臣恳请陛下处死靖王,以儆效尤!”
章侍中一咬牙,随大流,心里暗恨究竟是谁想出这法子,害他的苦心筹谋打水漂不说,还得想方设法拿回送进延和殿里的折子。
元狩帝但凡看到写满补缺推荐名字的奏折就能猜出他的心思,还不寻着机会打压他和他的门党?
思及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章侍中喉咙口一甜,差点没呕出血来。
憋屈的同时还不理解,朝中向来各执一词的赵宰执、卢知院和高同知三位宰相为什么能突然步调一致?
元狩帝无意识摩挲着玉扳指,浑身放松,挺直的腰板也塌下来,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嘴角不受控地微微扬起“圣祖赐予华氏先祖的丹书铁券意义非凡,说废就废,有损朝廷信誉和皇家颜面。”
大太监悄无声息地瞟一眼装腔作势的元狩帝,心知陛下是在拿乔。
赵伯雍“有恶不惩,有罪不罚,才会损坏朝廷信誉。陛下废丹书铁券是为维护国法,是彰显皇家大公无私之举。”
高同知出列“赵宰执所言甚是。所谓‘政在去私,私不去则公道亡’,国无公道则国亡,除靖王,正是去私而维护人间公道之举。”
陈师道出列,低眉垂眼说道“如果是至孝至善之人犯法,而朝廷对其网开情面是出于情理、出于朝廷有好生之德,但靖王公德私行皆亏,所作所为无一不是有损朝廷和百姓,试问他配得到朝廷的网开一面吗?圣祖所赐丹书铁券是为嘉奖华氏先祖的开国功勋,华氏先祖为大景开国立下汗马功劳,为朝廷和百姓打下盛世安稳的基础,但靖王可有为朝廷立下不世之功?”
“严格说来,靖王不过是华氏曾外孙,不承其姓、不延其血脉,有什么资格享用丹书铁券?靖王身为皇室中人,享万民供奉,不思进取,不念先祖恩德,反而利用职权欺压百姓,朝廷还对其宽大为怀是何道理?”
陈师道的说辞比三位宰相的说辞更为尖锐严厉。
“陛下今日若不重罪处罚靖王,以平民怨,臣便学学御史台,以头撞柱,血溅当场,全了文死谏,武死战的仕人之志!”
元狩帝手臂绷紧,用尽力气克制以至于脸颊肌肉抽搐,虽然怪异,好歹没放声大笑,但心情着实畅快。
自登基至今,无数次想杀靖王都被拦下来,被底下这帮文武大臣劝谏,还有御史台几个老不死次次嚷嚷撞死垂拱殿,元狩帝不想落下昏君骂名,不得不一次次退让。
而今终于有人试图撞柱逼他杀靖王,同样是死谏,怎么就让人这么畅快?
看看御史台,再比比陈师道,同样是三朝元老,怎么人和人的差距就这么大?
嘭地一声,陈师道用头磕地,声音颤抖“陛下……切不可心慈手软啊!”
……至于吗?
以前没看出来陈侍郎这么会啊。
上次被冤入狱之前,还以为陈侍郎是个不懂官场人情的迂腐老儒生,没成想是扮猪吃老虎,一逮着机会立刻抓住狠狠秀一把,其他人想学的时候已经慢了一步。
“咳咳!嗯!”元狩帝没忍住,嘴角上扬了一点弧度,连忙下龙椅,扶起陈师道之前已经管理好表情,握紧陈师道双手,拍了拍手背,忍不住说“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卿是三朝老臣,是朕的肱骨重臣!直言敢谏,刚正不阿,朕如果不从谏如流,却是伤害老臣一片拳拳爱朝廷之心。”
松开陈师道的手,元狩帝环顾殿内一圈,作出妥协“诸卿家一心一意为朝廷,朕自然不辜负尔等请愿。不过丹书铁券到底是圣祖遗训,朕不废除,是没法对朝廷和百姓交代,朕若废除,即是不孝。但是朕宁做霍氏的不孝子孙,也不愿做大景的罪人!自今日起,收回靖王手里的丹书铁券,从此以后只属于华氏直系子孙,如犯谋朝篡位、勾结外敌等重罪,则无赦免之用。”
“至于靖王,犯什么罪就用什么法。”
卢知院在元狩帝即将说出退朝之际连忙说“陛下,淮南都漕司马骄没有贪污淮南税款,和安怀德私通等罪行则有可能是靖王罗织,意图陷害东宫。从他口中拷问出来的同党名单,怕是经受不住刑罚,颠倒错乱之下的胡说八道。而今在天牢的朝官,和淮南正受牢狱之灾的官员,恐怕罪不至死。那么眼下的大狱……”
元狩帝看向卢知院,扫了眼竭力降低存在感的东宫等人,转着扳指,解决心腹大患的畅快没有冲昏他的头脑。
“有罪没罪,自有刑部盘查问审。不过严刑之下,容易冤狱丛生不假。郑楚之,还有其他陪审官,朕命令你们谳狱时不得滥用酷刑,不能有人员伤亡,只需调查清楚,拿到证供,交由大理寺复审,再来和朕说清楚,是斩是流放,朕说了算。”
话音一落,郑楚之明显地松了口气,但滥用私刑以至于死了两个四品大员的两名陪审官直接瘫倒在地,脸色苍白跟断气了似的。
元狩帝察觉到异样便问“两位卿家可是有异议?”
两人连连摇头擦汗“没、没有,陛下英明,臣下没有异议。”
元狩帝定定地看他们“最好如此。朕不想前脚放出清白的卿家,后脚又关进去新的卿家。”
两人止不住地哆嗦,元狩帝懒得再看他们。
“淮南都漕虽没有贪污税款,但他和安怀德私下互有往来却不是能否认的。司马骄贪恋女色,收受下差贿赂,以至于后宅不宁,被女人摆了一道,也是事实。都漕管一省漕运,但在他治理之下的淮南河道出现垮塌、贪污,而司马骄一概不知,也是事实。”元狩帝淡声宣布“查明如实,按律执行便可。不过淮南都漕的官就别当了,德不配位,反遭耻笑,回去好好当他的国舅便罢。”
闻言,东宫和五皇子都是大松口气。
虽损失一个淮南都漕,好歹保住司马氏,淮南官场经此一遭,东宫势力被重挫,比起被连根拔起的结果已经好太多。
元狩帝都感心累,摆摆手“退朝吧。”
“赵宰执留步。”太子拦下赵伯雍,拱手说道“今日赵宰执于殿上为百官仗义执言,孤替天牢里的文武朝臣谢过宰执的善意之举。”
赵伯雍朝旁边走了一步,避开太子的道谢“不过是尽臣子之责,殿下切勿过誉。”
太子没忍住心中热切,盯着赵伯雍说“宰执今日出头,可是因四郎?”
四郎?
赵伯雍皱眉,抬头望去,正巧看见太子没来得及掩藏的情愫,大为震撼的同时,深感愤怒“朝局如何,四郎一概不知。太子自重。”
太子眼神闪躲了下,“孤没别的意思……对了,月底在郊外有个赏梅宴,京都里的文人雅士都会去参与,孤想——”
“冰天雪地有碍四郎身子,四郎一整个冬天都不会出门。”
赵伯雍的声音和目光冷得能结冰,而卢知院察觉他们这边的动静,频频看过来,太子知道继续说下去怕要惹人怀疑便想匆匆退离。
“四郎将参加明年的科考,需静心读书,殿下如果真心实意为四郎前程着想,便不要分四郎的心。”
“孤……孤知道了。”
赵伯雍听到回应,不喜不怒,先一步离开。
待朝臣都离开,章侍中拐个弯到延和殿想拿回折子,奈何守卫森严,寻不到进去的机会。
“章侍中,您在这儿做什么?可是想面见陛下?”
“喝!”章侍中吓了一条,回头见是内侍官高都知才松口气,忽地想起他似乎能随意出入殿内,于是满脸焦急地说“都知救命啊!”
高都知懵了,“怎么了?您慢慢说。”
章侍中“我有一份关于两江的奏折,因时间紧,没注意看便放进延和殿里,今早底下的人来报,说是里头有个事弄错了,是谣言。这不,我寻思陛下应该还没批阅奏折,便想拿回来,可是进不去……高都知,您可得帮帮我。”
高都知“别急,可是昨天的折子?”
章侍中“应该是放在今早的折子里。”
高都知“行吧,我替您拿出来。”
章侍中“多谢高都知!高都知大善。”
高都知进延和殿帮忙找出章侍中那份奏折,翻开来看是百来个人名,其中几个名字颇为熟悉,依稀记得是两江的官。
好奇心驱使下,高都知一目十行看完奏折,心中了然章侍中呈交奏折的目的。
“同是朝官,别人想法子同舟共济,这位章侍中反倒趁机想踩着同僚的尸骨向上爬。”高都知摇头嗤笑,将折子藏进衣袖里拿了出去。
淮南刚遭遇洪灾,官场又经了场大地震,正是动荡的时候,两江可别在这当口跳出来碍元狩帝的眼,又弄得满城风雨。
高都知把折子交给章侍中,意味深长地说“大人,据我对咱们这位陛下的了解,他最是不喜朋党和蝇营狗苟之流,望大人善自珍重了。”
章侍中尴尬地笑笑,一回府,立刻烧掉奏折。
听了他的话而严刑拷问致两位四品大员惨死狱中的两名陪审官,一下朝便急匆匆拜访章府,却被拒之门外。
管家得章侍中吩咐,将一个黑色药瓶塞进他们手里,半威胁半叮嘱“两位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人在世上有关系才好办事……你们都不想家里人受牵连,都希望死后,有人能照顾好家里人吧?”
两人顿时脸色惨白,颤抖地握住药瓶说“请你代为传话,如果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家人,就是做鬼也不安心!”
管家“我们大人一向言出必行。”
淮南。
康王收到京都府来信,不由大笑“妙绝!”
闻风而来的徐州知府贺光友踏进厅内“下官见过王爷,王爷在看什么?”
康王简单说明京都府发生的事,贺光友心潮澎湃,激动不已“淮南官场的劫这就渡过去了?”
康王面带笑容“可不?”
贺光友拿过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不住感叹“妙,妙啊,小赵大人智计赛诸葛,心地善良,他本已脱身淮南大案,不忍见无辜遭难,还是毅然决然出计相助,堪为贤臣!堪为青天!”
康王不乐意了,“你仔细看,我那侄子才是幕后决策风云之人。”
贺光友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啊,小郡王是不错。”
康王眉头皱起,觉得贺光友的态度很怪。
贺光友不经意地说“说到底还是小赵大人统筹全局,看信里提到小赵大人似乎拜访赵宰执府和高同知府。对了,信里还说陈侍郎御前死谏——没记错的话,陈大人是小赵大人的恩师?有其师必有其徒,想来是小赵大人说服了陈大人。”
“……”康王抽回信件,有点嫌弃地远离贺光友,思虑再三还是告诫“你可知赵白鱼和临安郡王已经成亲,他们是陛下赐婚,旁人插足不得?”
“下官当然知道。”贺光友奇怪地看了眼康王,随即叹气“苦了小赵大人。”
康王搓了搓胳膊,从袖口里抽出另一封信。
贺光友见状“是小赵大人的信吗?”
康王“是家书。”
贺光友闻言便自觉避开视线,没去窥探康王的家书,不过没听说康王成家了。
康王看完家书,眉头一挑,章侍中和两江?
科考舞弊大案竟没能震慑两江官场一二吗?
没有元狩帝震怒和大狱的后顾之忧,郑楚之谳狱效率提高,迅速查明真相,还无罪朝官的清白。
当然并非所有朝官都清白,也有确实收受靖王和安怀德贿赂而大开方便之门的京官,这种人该抄家抄家、该砍头砍头,绝无姑息之意。
倒是被陪审官严刑逼死的两名四品大员确实清白无辜,郑楚之将证供呈交大理寺便带兵去拿人,不料两人已在家中畏罪自杀。
既然已经伏法,又有章侍中从旁求情,罪不及家人,元狩帝只褫夺两人的功名官位,家财充公,官宅交还朝廷,即日起搬离京都。
司马骄在牢里受刑,身体落下病根,仕途到此为止,好在留了一条命,还有个国舅的名头在,下半生不愁吃穿,只是他在淮南吃下去的税款都得吐出来,交到徐州知府贺光友手里,留作淮南河道治理和灾后重建。
赃款不能不吐,因为真账本在赵白鱼手里,东宫、五皇子和司马家可以说是倾家荡产才把银子凑齐,送去淮南。
这些年利用职务敛财,几乎一下子赔光,所剩无几,东宫穷得能当底裤了。
因此尽管赵白鱼出手帮了东宫,太子等人仍对他又爱又恨,爱他智谋无双,恨他不为东宫所用。
倒是远在定州的郑国公和六皇子闻听京都府朝局在数日之内一波三折,颇感惊奇,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看个遍。
郑国公了解个大概就算完了,反而是六皇子翻来覆去地揣摩此事。
从赵白鱼担任钦差到淮南一行,再到淮南大案的掀起,以及霍惊堂仿佛隐身实际贯穿头尾的作用,六皇子猜得八1九不离十。
霍惊堂有鹰犬之才,唯元狩帝能驱使,六皇子不觉奇怪,但赵白鱼对人心的拿捏和把握同样炉火纯青不由得他心生惊奇。
皇位要坐稳,官场要如鱼得水,无非拿捏住人心,作棋子驱使,既能搅动风云,也能随时全身而退。
“赵白鱼……”六皇子不自觉出声。
郑国公觉察到便问“此人如何?”
“如能为我所用,必是如虎添翼。”六皇子笑了声,补充一句“如不为我所用,亦是大景贤臣。”
评价过高。
郑国公颔首,没就此发表自己的意见。
临安郡王府。
霍惊堂在躺椅上,闭眼拨弄佛经,窗外刮着大雪,屋内烧着不冒烟的好炭,赵白鱼在书桌后边临摹名家名画。
室内氛围静谧祥和。
左边的窗户忽然跳进来一只黑猫,约有十五六斤重,浑身敦实都是肉。此猫叫雪花,是霍惊堂身中蛊毒回京之日,于郊外带回来养的猫,约莫五岁。
雪花抖掉全身雪花,洇湿地毯,然后跳上书桌,绕着赵白鱼慢吞吞地绕圈、嗲叫,一脚踩进墨砚里,受惊尖叫,在宣纸上留下几朵仓促的梅花,还将墨点甩到赵白鱼的月白色衣袍上。
赵白鱼揉了把雪花肥嘟嘟的后颈,雪花舒服至极,昂着头颅呼噜呼噜的,没过一会儿就被赵白鱼无情驱赶下桌。
雪花喵呜两声,疑惑地望着赵白鱼。
赵白鱼指着霍惊堂示意它过去,雪花原地愣了一会儿,来到躺椅下,猛地跳上去,敦实的身体压到假寐的霍惊堂的腹部上,霍惊堂猛地睁眼,手快地掐住黑猫的后颈将其提起来。
雪花条件反射地挣扎,毛发上的墨点甩到霍惊堂脸颊上,赵白鱼见状开始憋笑。
“别憋着了,想笑就笑吧。”
赵白鱼闷笑几声,差不多了就说“你看雪花要不减减肥?”
霍惊堂蹙眉“冬膘罢了。”将雪花扔到地上,看它灵活落地便满意地说“瞧,身手敏捷,真胖子能做到?来年春天就瘦了。”
赵白鱼不想说他前天还听到海叔抱怨雪花太胖,霍惊堂老用冬膘的借口拒绝缩减雪花口粮。
不过雪花确实胖了点,改日叮嘱海叔控制雪花体重,霍惊堂问起,他来担待就是。
“脸擦一擦。”
“小郎来帮我。”
“你没手?”
“没巾帕。”
赵白鱼放下笔,拿出巾帕沾湿后擦到霍惊堂脸上,瞥见他袖子里的手臂还绑着条旧巾帕便说“这不是巾帕?”
“不行。”霍惊堂断然拒绝,搂住赵白鱼的腰咕哝道“它不能弄脏。”
赵白鱼莫名其妙“难不成是哪个小郎或是姑娘送的信物?”
霍惊堂盯着看“是一个小郎送的。”
赵白鱼“谁?”
霍惊堂直勾勾地看他,不说话。
赵白鱼缩了缩脖子,瞥着霍惊堂手臂里的旧巾帕花纹,脑中灵光一闪“是我那条——你还随身戴着?!”懵了一瞬,他又奇怪地说道“不是我送你的,是你没还我。”
霍惊堂松开赵白鱼的腰,翻个身,用后脑勺面对赵白鱼。
赵白鱼附身“生气啦?”
霍惊堂语气若无其事“没有。为夫不会和小郎置气。”
“啊,那巾帕能还我吗?我用习惯了——”
霍惊堂猛地翻身,长臂勾住赵白鱼的腰将他拉下来,压在躺椅上,半个身体压在赵白鱼身上,将赵白鱼的脑袋埋在胸口里,硬邦邦地说“睡觉。”
“大白天睡什么?霍惊堂,你别闹啊。”
霍惊堂抬起腿压在赵白鱼双腿上,越被说就做越过分。
赵白鱼不动了,想不通霍惊堂怎么一关起门来就变幼稚。
“我精心准备的礼物想送你来着,你不放开我,我没法拿。”
霍惊堂稍稍松开赵白鱼,睁开一只眼“是什么?”
“先松开。”
霍惊堂迟疑“你别要回送我的巾帕。”
“我没送……行,给你,送你。”
霍惊堂满意地放开赵白鱼,看似不为所动实则紧盯不舍。
“……”搞得赵白鱼紧张,礼物有点拿不出手。
轻咳两声,赵白鱼从怀里掏出两样礼物,一份是将霍惊堂送的缠花藤亲手制作成书签,另一份则是将霍惊堂送来的盆栽画成水墨,又在树下画了慈眉善目的观音。
只是观音的样貌却不是寺庙里常见的模样,眉眼间反而有些熟悉。
赵白鱼小声说“崔副官告诉砚冰说你少年时肖似生母,尤其眉眼最像,还说你娘——”
“是‘娘’。”霍惊堂纠正。
赵白鱼一笑“还说娘也信菩萨。我便想娘如果在天有灵,说不定有感你的诚心,会在出现在你亲手修饰的云松下面,或是在抄写的心经的字里行间里,或是在画的观音图里……我就找海叔询问你从前的画像,和娘的样貌,根据心里的幻想画出来——”他有些忐忑和不好意思“不太像,是吗?”
“没有。”霍惊堂的手指描摹着云松下的女子说“很像。”
霍惊堂捏了捏赵白鱼的手指“小郎心巧。”
赵白鱼抿唇,眼睛弯成月牙状“你高兴就好。”
正温情脉脉间,外头有脚步声急匆匆进来,一把撩开门帘,伴随涌进来的风雪的是崔副官那把大嗓门“将军,小赵大人,好消息!大狱停了!”
“呃——”崔副官前脚在屋里,后脚在门槛外。“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不,正是时候。”霍惊堂扬起温和的笑脸看向崔副官,后者眼球急剧收缩,肉眼可见地露出恐惧之色。“府里被积雪淹了,人手不够,你去扫吧。”
崔副官茫然无助,他什么时候得罪小心眼的将军了?
霍惊堂咬字清晰“扫不干净,就别活了。”hy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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