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宿舍的门不能上锁,不过大部分时候也没人会这么突然地闯进来,吓得纪清焰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他本来就脸皮薄,这时候整张脸都浸上了一层浅淡的粉色。
相比之下,邱迟的脸色格外难看,一脸不近人情的送客表情“怎么也不说一声?”语调也是硬巴巴的,没平时那么和善。
听着这语气,看来刚才这里必定发生了一场恶战。唐皓阳叉着腰“说一声那还能叫惊喜吗?”
唐皓阳对这个临时计划非常满意,应该是成功地制止了一场即将发生的危险隐患事件,他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天使。
胖子本来不住宿,但是下午一听说他们晚上要搞事情,非要留下来一起,不惜以今天晚上要在唐皓阳他们宿舍打地铺作为代价。大壮和老马住在隔壁的隔壁,但是也纷纷前来发送贺电。
这个惊喜出现的实在太过突然,邱迟甚至有种偷偷在学校小角落里面搞对象,然后突然被抓包的错觉。关键这些人来的太不是时候,还正好赶上他刚刚告别母胎单身的这一瞬间。
胖子手里拎着好几个袋子,冲他们说道“桌子赶紧清清!怪沉的,赶紧找个地方让我放下。”
纪清焰不情不愿地开始收拾两人摊开在桌上的练习卷,邱迟连忙将他的生日礼物藏在枕头下面,没让任何人发现。
“那个……你们刚才真吵架啦?”路鹏看这俩人都兴致缺缺的,以为是闹了什么不愉快,“学霸,其实明天是邱神的生日,看在他是寿星的份上,你们俩的深仇大恨暂时放一放呗……”
胖子也附和道“就是啊!大家都是兄弟,哪有什么隔夜仇?”
纪清焰心道,现在已经不是兄弟了。他顺着声音望过去,胖子捕捉到了这个不太和善的目光后,顿时闭嘴,原地上演安静如鸡。
路鹏才没胖子这么怂,他也知道,纪清焰就是表面一副不太好接近的样子,有时候你跟他说话,总有种是在跟他作报告的错觉,但实际上好相处的一匹“好好处,别打架。”
他走过来,一手牵住了邱迟,另一只手牵住了纪清焰,然后把两个人的手叠在一起,“就算真有什么仇,反正还有半年就高考了,高考结束之后,你们俩就可以彻底摆脱对方了!互不想见也互不相欠,多好。”
莫名被按住手的两只纯属是二脸懵逼。
纪清焰今天刚跟邱迟在一起,当初自己重生回高二,估计主要原因也是惦记着邱迟。
怎么说也算是惦记两辈子的人,路鹏这个欠打的,说什么互不相见,这跟咒他分手有什么区别?但这事他没办法解释,又不是在演科幻电影,总不能昭告天下说自己其实是穿越来的。
邱迟小声对路鹏说“哈哈,差不多行了……”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可不能一秒破功。
纪清焰也没解释什么,关键这东西没法解释,误会就误会吧,反正他们俩都已经被误会这么久了。有时候纪清焰也挺想不明白的,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跟邱迟不和?
邱迟拿肩膀撞了唐皓阳一下,问道“有酒吗?”
他口干舌燥的,得喝点东西缓解一下烦躁,以唐皓阳这个爱搞事的个性,这种场合他绝对会偷摸弄出来点果酒来。
结果唐皓阳从袋子里拿了个矮墩的玻璃罐给他“酒没有,你凑活喝酸梅汤吧。”
“谁大冬天的喝酸梅汤啊?”邱迟拿纸擦了擦表面的水渍,“还是冰镇的?”
唐皓阳叹了口气,道“本来是想要酒的!”
纪清焰在一旁接他的话“但是因为明天还要上课,所以没买?”
唐皓阳摇头“不是,因为酒卖完了,大壮之前在宿舍藏的也喝完了。”大壮在旁边搭话道“对,我后来也还没去买新的。”
纪清焰“……”果然,他想多了。
“对了!我上礼拜不是还在你们宿舍放了一瓶葡萄酒?”唐皓阳猛地想起这茬,“你们俩没忘吧?”就是元旦之前他突发奇想弄的自制葡萄酒,当时放在了邱迟他们宿舍的柜顶上。
“是一矿泉水瓶的烂葡萄。”纪清焰纠正道。
唐皓阳抬起头,往柜顶的方向望过去,黑糊糊的一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反正……反正等成功之后肯定就不这样了,你们记得定时给他放气。”
如果不是他顺嘴提了一句,邱迟还真把那瓶烂葡萄给忘了,弄个酒还挺麻烦。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玻璃罐,道“酸梅汤其实也挺好。多谢挂念,我特高兴,真的!但是下回还是不用惊喜了,提前说一声……”好歹给他个缓冲时间,像今天这样的突发事件也太让人接受无能了。
路鹏正帮着胖子在桌上摆蛋糕和饮料,还有外卖过来的小吃拼盘,然后将酸梅汤排成一列放在桌沿“上回去海淀给学霸过生日的时候,我们喝的好像就是酸梅汤吧。”
“什么时候的事?”胖子没想到这些人这么不仗义,“你们之前怎么没叫我?”
路鹏皱着眉“谁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啊就叫你?”
胖子昂首挺胸跟他对呛“你没问我怎么知道我就没时间?”
邱迟将玻璃罐倒置过来,用力在瓶底的地方拍了一下。然后从指尖钻出来清脆的一响,那是冰盖脱离玻璃瓶口的声音,酸甜的味道随之冒出来,纪清焰感觉自己的鼻腔里也跟着充斥着这种味道。
像是重新回到了夏天一样。邱迟把拧开的酸梅汤递给他喝,他小口抿了一下,很凉,上次喝还是在去年七月份的时候,这样想来,竟然觉得半年前的事都这么遥远了。
路鹏举起玻璃罐“酸梅汤代酒,祝你生日快乐!”
“长命百岁,早日脱单!”唐皓阳说完之后,忽然又想到了点什么,“诶不对,你刚十七,未成年人不用脱单。”说完,唐皓阳还幸灾乐祸地“哈哈”笑了半天,笑得邱迟满脸黑线。
……
酸梅汤喝不醉人,这几个碍事的酒足饭饱之后还赖着不想走,非要嚷嚷着在这屋通宵。邱迟实在受不了,嚷嚷着寿星要睡觉,把他们轰走了。
等他们几个走了之后,原本闹腾的屋里安静下来,纪清焰和邱迟就这样对视着,谁也没说话。纪清焰绷不住,率先移开了视线。
“他们都走了,我们俩现在说什么都行,”邱迟低声说,“做什么也都行,反正不会有人知道。”
纪清焰靠在窗边,一言不发地扒拉着多肉花盆里的陶粒。
“不想让他们知道?还是他们刚才说的话让你不开心了?”
“没,”纪清焰把手里的陶粒扔回花盆里,“就是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主要是也没法让他们知道,离高考也没几个月了。”
道理都懂,但这样遮遮掩掩地见不得人,实在是不自在。
“你也说了,没几个月就高考了,考完之后想干什么不行啊!到时候就昭告天下,说我们在一起了,让那些觊觎你的人通通死了这条心。”
纪清焰有些担心“那我妈如果不同意怎么办?”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妈妈不满意这门亲事,不惜动用钞能力棒打鸳鸯。
“你想那么远的事情干嘛?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清焰哥哥还是专注当下比较好。”邱迟的胳膊撑在窗台上,将纪清焰圈在中间,“我想亲你,可以吗?”
纪清焰的眼神瞬间躲开,紧张地到处乱看,没说可以,但也没拒绝。邱迟眯着眼,像是夜里趴在房顶上看着夜色的小猫,他凑近了,轻笑了一声,然后吻在他的嘴上。
又绵又软,还带着酸梅的甜味。等到邱迟跟他分开之后,纪清焰红着脸,小声道“你下次能不能……不问这个。”
邱迟点点头“好,那下次不问。”
刚才吻过去的时候,纪清焰的眼镜总是横在两个人的鼻梁中间“把这个碍事的先拿开。”说着,邱迟伸出手,用指尖将纪清焰鼻梁上的眼镜摘去了。
“诶……”眼前的世界瞬息间变得恍惚起来,眼前的光景模糊地难以聚焦。
他的眼睛颜色幽深,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泉,窗外零碎的光影映在神色的眼睛里,像散落在银河的星星。在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邱迟清澈透亮的浅色眼睛。
夜里的凉风顺着窗缝从阳台涌进来,邱迟的掌心却格外地热,这温度随着指尖蔓延到纪清焰微凉的下巴上。
纪清焰身上只穿了件居家的白色单衣,风拂过来,少年的衣摆和袖口像是鼓起的帆。
邱迟的眉心贴在他的额头上“你耳朵好红。”
“你不说话能死?”现在连脸也跟着红了。
“行啊,那不说话。”
带着夏日酸甜的味道渐渐在唇齿间蔓延,风把浅蓝色的窗帘吹满,将他们罩在其间,在月色正好的时候留下一对温柔的剪影。
钟声在进入凌晨之前准时敲响,伴随着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乌鸦叫声。
六中紧邻着天坛,天坛是旧时人祭天的祭坛,附近栖居着大量乌鸦。乌鸦是神鸟,白天总能听见叫声,但是看不见影。
待到京城入冬之后,乌鸦在夜间纷纷还巢,等到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有些乌鸦会被敦厚绵长的钟声惊醒,然后纷纷振翅长鸣。
等周围一切重新归于沉静,纪清焰望着他“生日快乐。”
过了零点,邱迟就是十七岁了。
邱迟把他拥在怀里,在他耳侧轻声道,“纪清焰,我喜欢你。”酸甜的味道从纪清焰眼角的泪痣延续到颈窝的红痣上。
十七年太短,短到白月光和朱砂痣全都是一个人。
他能感觉到拥抱住的人心跳在加速,体温在升高。他的小神仙动了凡心,起了歹念。
邱迟凝视着他的眼睛,问道“我帮你好不好?”
纪清焰抬起胳膊,用小臂挡在眼睛上,有些生气地朝他喊“我刚都说了,你能不能别问!”
邱迟轻笑了一声,道“那就是答应了。”
纪清焰的脖颈和脸颊漫上一层烟粉色,他看着他喜欢的人,亲手握住了他的执念,拈花似的将月色弄了满身。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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