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厌垂眸看着夏婉,似是思考了几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夏婉将刚刚被牵住的右手举高了些,满脸写着:你说呢?
“就因为握了手?你就这样怀疑我,未免也太草率了吧。”谢厌话这么说着,若有所思地又问道:“这么在意肢体接触,真正有问题的,该不会是你吧?”
但是对于夏婉来说,却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如果她太过认真回答,会显得谢厌猜测的是对的。
她飞速蹲下身,抓住一把雪朝谢厌砸去,随即喊道:“上当了吧!”
就仿佛刚刚她说的那些话,只是故意为了分散谢厌的注意力,这才是真正目的。
而不偏不倚,那把雪正巧砸在了谢厌高挺的鼻梁上。
谢厌往后退了一步,皱了皱眉头,表情似乎有些不悦。
谢厌扯了扯唇角,弯腰也抓起一捧雪,追了上去。
夏婉此刻也不知道往哪里跑,主要是她没想到谢厌真的会追,就像那天他举着剪刀追尉迟衍一样。
夏婉跑得还算快,她立刻就逃到了宋之礼身后,抓住了对方的衣角。
而谢厌举着一捧雪,跑了几步便也就停下,转变成不紧不慢走了过来。
他微笑看着夏婉,对她挥了挥手,说:“过来。”
夏婉拼命摇头,说:“傻子才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挣扎起来的尉迟衍和江遇时扭打在一起,两个人从他们中间挤过,彼此手中都抓着雪试图往对方脸上拍。
所有人:“……”
尉迟衍和江遇时也意识到了这里的氛围不对,两个人松开了彼此制裁的手,一起看了过来。
江遇时问道:“你们在玩什么?老鹰捉小鸡吗?”
尉迟衍拉着江遇时又走了过去,说“看看去。”
然而两个人刚靠近,谢厌手中的雪就直接拍在了走在前面的尉迟衍脸上。
江遇时手中的雪也还没扔,立刻把还剩下的趁着尉迟衍睁不开眼睛又往他脖子里塞。
只想看个热闹却突然被攻击的尉迟衍:“???”
现场一度十分混乱。
最后就是三人彻底扭打了起来。
尉迟衍伸出手去抓谢厌,嘴上叫嚣着要赌上他和周一的尊严一起向谢厌发出决战邀请,如果谢厌不和他堂堂正正比赛,他今晚一定把周二剃成秃猫。
这话气得谢厌冷笑,随即毫不留情地还手,而江遇时此刻却帮着谢厌试图控制住尉迟衍,并且嚷着一定要把尉迟衍埋进雪里。
夏婉松开了抓住宋之礼衣摆的手,走到他身边,两个人面面相觑。
夏婉问道:“他们都疯了吗?”
宋之礼回答:“还没习惯吗?”
夏婉:“……也是。”
夏婉说:“你还想去食堂吗?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还留在这里好丢人啊,她已经感觉到越来越多人在看他们了。
宋之礼点头。
当然,回去是不可能那么顺利回去的。
因为正在被二打一处于下风的尉迟衍抬起头来,他不反抗,而是伸出双手抓住了夏婉的衣服。
夏婉:“???”
而江遇时和谢厌没有停止对尉迟衍的迫害,也牵连了夏婉。
当脖子沾着未融化的雪时,夏婉忍无可忍,终于也加入了这场斗争。
宋之礼站在一旁,有些头痛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在几次试图劝架未果之后,决定站远一点,等他们疯够了再教育他们。
而此刻,教学楼上。
苏启帮着老师统计完了这次月考数学的成绩,并且都在电脑上做了登记。
他皱起眉头,看向操场上那些正在打闹的熟悉身影,又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成绩表,显然有些担忧。
*
一个小时后。
四人裹着被子,齐刷刷在宋之礼的床边坐了一排,一个个捧着热水或者是含着体温计,彼此看起来都很不满。
尉迟衍打了个喷嚏,依旧不忘朝谢厌说狠话“你输了!你等着!哪天睡醒你猫就秃了!”
谢厌脸色微红,却依旧皮笑肉不笑,同样威胁道“你可以试试看,但你一定会后悔的。”
江遇时倒还算乖巧,他没说什么,只是在心里埋怨雪不够大。
他至今也忘不了小时候被尉迟衍忽悠着躺进了雪里还被立了一块碑的画面,所以每到下雪天他和尉迟衍的友谊都会限时破灭,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雪再大一点,他再找机会动手!
而就在此时,门被推开。
宋之礼端着从厨房做好的姜汤,给了他们一人一碗,又问道:“体温都量过了,药都吃了吗?有需要去医务室的吗?”
夏婉摇了摇头,说“不用,我们都……阿嚏!都挺好的!”
宋之礼:“……”
他抬手摸了摸夏婉的额头,虽然有些微热但也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应该也是没烧。
而夏婉抬起眼睛看向宋之礼。
她的眼睛圆溜溜的,这样的对视让宋之礼有一瞬间心虚。
下一秒,宋之礼面不改色地走到了谢厌身边,抬手也摸了摸他额头。
就像是为了向夏婉证明“我对所有人都是这样”。
谢厌:“……”
他没说什么,只觉得好笑地打开了宋之礼的手,然后说“谢谢关心,我好得很。”
在宋之礼的监督下,四人都喝了姜汤,身子也慢慢暖和了起来。
江遇时第一个站了起来,说;“我觉得我好多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尉迟衍也立刻起身跟上。
宋之礼却关上了房门,用身体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微笑道:“回去,坐好。”
不好的预感爬上了尉迟衍和江遇时的心头,两个人对视一眼,但也只能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既然你们的身体都恢复了不少,那么我们就来谈谈刚刚的事情。”宋之礼走到了自己的书架前,从最上方拿出了一把老师上课才会用的巨大的尺子。
夏婉:“???”
这是哪一出。
宋之礼走到了尉迟衍和江遇时面前,道:“你们俩打架的时候撞翻了一袋排球,非但没有和老师道歉,反而拿球继续互相砸对方。排球部所有的损失你们俩赔偿,并且要和老师道歉。”
尉迟衍和江遇时都不服气,分别指着对方:“不关我的事!是他先拿的!”
宋之礼举起那把尺子,直接道:“你们俩都去。”
两人齐刷刷闭嘴。
然后宋之礼说:“伸手。这把尺子是尉迟爷爷上周送给我的,说如果你们做错了事,我可以用它教育你们。”
“……哈?”尉迟衍完全无法理解,道“你演古装剧呢?皇帝御赐的打狗棒?”
江遇时咬牙切齿“你想当狗别带上我。”
当然,最后两个人谁都没有逃掉,分别挨了一尺子,就像小学生一样受惩罚打手心。
江遇时痛得五官扭曲,而尉迟衍举着那只手叫得也很夸张,让夏婉一瞬间紧张了起来。
这时,宋之礼看向了夏婉和江遇时,又道“是谁把主任绊倒了,并且摘下了他的假发?”
夏婉松了一口气,然后毫不犹豫地指向了谢厌,因为这事真和她没关系。
谢厌双手环胸看着宋之礼,反问道:“阿礼,你连我也舍得打吗?”
宋之礼看向自己手中的尺子,声音温柔:“让尉迟爷爷亲自来打你,我会更舍不得。”
谢厌又道:“你不要忘记,我曾经将宝贵的秘密分享给你了。”
宋之礼却摇头说:“一码事归一码事,我今天是为了你好。”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夏婉只觉得浑身别扭,甚至都快起鸡皮疙瘩了。
他们俩说话怎么那么奇怪?就像是在打什么哑谜似的,还带着一些莫名的“含情脉脉”。
该不会真的是她想的那样?
假设,先假设啊。
如果谢厌喜欢男人,也不一定是喜欢她。
就比如今天,也可能是谢厌和宋之礼吵架了,她就是个工具人。
没错。
夏婉觉得安心了几分,但随即又觉得更不对了。
她缓缓看向自己身边这些人。
假设,再次假设,宋之礼和谢厌的感情真的很不一般,那么也就是说她身边的这些朋友都很离谱。
江遇时和苏启都被她弟弟男扮女装的美貌吸引,而谢厌和宋之礼如果也是真的有那么点问题,那她身边最正常异性——
夏婉扭头看向尉迟衍,满脸嫌弃,不可能不可能。
然后她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从脑子里赶了出去。
然而尉迟衍此刻并不知道夏婉在想什么,他和江遇时咬着耳朵不知道在谋害什么,随即两人又在同一瞬间冲了上来,一左一右按住了谢厌。
江遇时喊道:“打他!宋之礼打他!”
尉迟衍也高呼:“公平!谢厌最喜欢公平了!”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自己受了罪别人也别想好过的心态吧。
谢厌见宋之礼态度坚决,再加上身后有这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便直接伸出了手。
手心朝上,尺子落下的声音却比之前那两声更响亮。
谢厌甩了甩自己的手,神色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
最后,宋之礼看向了夏婉。
夏婉试探性地指了指自己:“还有我的事吗?”
宋之礼平静道:“是你把主任的假发戴在尉迟衍头上的。”
尉迟衍立刻点头:“对!没错!我可以作证!”
看着宋之礼的态度,想到刚刚他对谢厌也没留情面,夏婉深呼吸了一口气,无奈伸出了手,闭上眼睛,一副认命的模样。
当然,她的手指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弯起,还有些发颤。
记忆突然回到了小学,夏婉想起了因为不写作业被老师打手心的那些不太美好的画面。
宋之礼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下,道:“把手伸直。”
夏婉将手伸直,也颤得更厉害了些。
宋之礼垂下眸子,看着夏婉的手心。
随即他轻握住了夏婉的手,将自己的大拇指抵在她的手心中央,然后举起了尺子。
宋之礼所用的力道和之前无异,只是落在夏婉手上的时候有他的手挡在中间作为缓冲,尺子打下去甚至都没有完全碰到她的手心。
随即,宋之礼将手松开,转身将尺子放回了书架上,说:“好了。”
夏婉睁开眼,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
她难以置信地握拳、张开,真的一点痛感也没有。
夏婉看向谢厌,确定了他也没什么异样的反应。
于是她咧嘴嘲笑尉迟衍和江遇时:“就这么一下至于吗?又不痛,你们俩刚刚吓死我了,太娇气了。”
江遇时和尉迟衍对视,两个人眼底都写满了茫然。
江遇时:“?”
他觉得挺痛的啊。
尉迟衍:“???”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泛红的手,开始怀疑夏婉和谢厌是不是背着他们练习过铁砂掌。
吵吵闹闹中,这一天也就算正式结束了。
虽然他们打架的丢人场景再一次被路过的“好心”同学拍下,夏慕晚上就打电话来质问了,但是看着夏婉抱着感冒药喝着,也就没再骂她。
当然,电话挂断。
夏婉就发誓,以后就算找东西冒充感冒药,也绝对不能拿加热的可乐了,味道实在很奇怪。
第二天,是公布月考成绩讲解试卷的日子,也是高三第一个学期在校的最后一天。
当然,更多人关注的还是这次月考的排名。
宋之礼重新回到了年级第一的宝座,而夏婉和许瑶瑶则是并列第二名,两人都以三分之差输给了宋之礼。
谢厌和江遇时都在年级前十,就连尉迟衍都一跃成为了年级中等水平让所有人震惊,虽然他依旧是a班的倒数,但也很值得开心了。
可以说,这次考试的成绩可以用皆大欢喜来形容。
直到数学老师站在台上讲解着试卷,道:“这是一道我简直可以说是送分的题,我以为我们班的同学应该不会有人犯这种低级错误,但是隔壁的王老师负责改我们班的卷子,他居然告诉我我们班有一个人做错了,是谁?把手举起来!”
尉迟衍发现老师在看自己的方向,他紧张地连忙低头查看自己的试卷,在确定自己没写错之后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要是全班就自己错了,那也太丢人了吧。
还好,还好不是。
尉迟衍扬眉吐气,挺胸抬头和数学老师对上视线。
不对啊,为什么老师还盯着他?还是怀疑他吧?
尉迟衍刚想举起自己的试卷自证清白,就看听见老师开口:“夏慕同学?你怎么会做错这种简单的题目,这不是你的水平啊。”
夏婉尴尬地放下手,说:“看错了。”
毕竟夏婉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种好学生,自然也不会过度苛责,只是道:“下次注意,不要粗心,这种不该扣分的地方太可惜了。”
夏婉连忙点头。
这节课继续。
而突然间,夏婉感觉到左手边有视线在看自己。
夏婉抬头看了过去,和宋之礼视线对上。
她有些疑惑,刚想问宋之礼是不是有什么事,就看见宋之礼撇过头去,没有再看她。
夏婉原本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她发现今天一整天,宋之礼没有再主动和她说过一句话,无论她说什么也都是很简洁的回复,就像是刻意避着她,两个人突然拉开了距离一样。
晚上放学。
老师站在讲台上祝大家寒假快乐,这个学期正式结束了。
住宿的学生们自然不会这么着急走,一般都要再留一晚上,明天再收拾行李回家。
晚上。
夏婉从楼下便利店买了一个热乎的烤红薯,拿着上楼就遇见了宋之礼。
“宋之礼!”夏婉喊他的名字,又走了过去,问道:“你今天是不开心吗?是因为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宋之礼摇了摇头,眼底笑意一如既往的温和,又说:“只是觉得有点累,你不要乱想。”
夏婉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可是一直到看着宋之礼回了房间,她依旧握着的烤红薯站在楼梯边。
因为夏婉不相信。
很明显就是有事情发生,只是宋之礼不愿意告诉她。
夏婉抿了抿唇,低头打开烤红薯。
然而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毫不留情的抢走了她的烤红薯。
谢厌拿着烤红薯,将皮剥开吃了一口。
夏婉被他这毫不客气地举动给气笑,问道:“楼下不就有吗?东西非要从别人手里抢来才好吃?”
谢厌则是笑眯眯问她:“一个烤红薯,换宋之礼生气的原因,你觉得值吗?”
夏婉自然不需要犹豫,直接道:“你说。”
谢厌朝她挥了挥手,说:“靠近点。”
夏婉向前走了一步,谢厌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带着她又向前走了几步。
直到夏婉不理解谢厌想做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伸手敲了敲面前的门。
谢厌笑眯眯道:“至于具体的原因,你就问他吧。以后别再用这样的方式了,阿礼应该和你说过他不喜欢。”
夏婉:“?”
谢厌在说什么,她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谢厌说完扬长而去,而夏婉面前的门被打开,站在门内的人是苏启。
谢厌不会做没有理由的事情。
凭借着这点信任,夏婉硬着头皮问道:“苏启,宋之礼好像有点生我气,你知道原因吗?”
果不其然。
苏启脸上神色僵硬,随即松开了握着门把手的手。
他向里走去,说:“进来吧。”
*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内,夏婉又听到了新的故事,意料之外的故事。
苏启和宋之礼,居然曾经是朋友。
并且比起谢厌,苏启甚至才是先和宋之礼成为朋友的那个,只是他们成为朋友的那段时间过于短暂。
因为当苏启知道宋之礼的父亲有多在乎他能不能永远是学校里最优秀的那个孩子之后,在月考的时候,苏启故意做错了一道题,想要把第一名让给宋之礼。
所有人都没有看出来问题,因为那是一道超纲的压轴题,全校本来就没有几个人能做出来。
可是那天,他们却发生了争吵。
因为宋之礼某次帮苏启整理试卷的时候,看见了苏启的错题集,他知道那个知识点苏启提前学过,所以苏启是绝对会做那道题的。
苏启垂下眼睫,淡淡讲述着那段过往:“他和我说友情不是用这种方式维系的,他不需要我的谦让和怜悯。那时候我也觉得很生气,我明明是为了他着想,我觉得他不知好歹。那天晚上我们吵的很凶,谁也不肯低头,后来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似乎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又听得出来似乎隐藏着一些不甘心。
苏启抬头看她,脸上神色带着些羡慕:“明明是同样的事情,你也这么做了,可是他居然都没有和你直接明说,他那么聪明一个人,宁可自欺欺人,也不舍得失去你这个朋友。”
夏婉并没有完全理解:“什么叫我也这样做了?你不会以为我是为了让宋之礼当年级第一故意做错题吧?”
苏启反问:“不是吗?那么简单的一道题,全班只有你一个人做错了,那道题选c,a和d都是易错选项,只有你选的b是最明显的错误。也就是说,你犯了错误中的错误。”
夏婉:“……”
她又想到了谢厌走之前说的那些云里雾里的话,现在看来谢厌也认为她是故意做错题的。
夏婉真的觉得自己很冤枉,她和苏启解释道:“我写数学题习惯最后写选择题,我当时考试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去在校门口买糖葫芦,就很着急交卷子。”
苏启:“所以这和你选了b有什么关系?”
夏婉真诚问道:“你看那个b,它像不像半串糖葫芦?”
苏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