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变暗了。
乌云渐渐遮住了天,给月光蒙上了一层薄纱,给万物镀上了一层夜色。
雨不大,轻轻地掉落在每一片树叶上,又慢慢地滑落下来,一下一下地敲击在伞上,撑着伞的是位穿着白色长袍的男子,他的步子很慢,不疾不徐,每走一步,便会有无数的水花溅起,有的被他的长袍吸引,有的溅起后又落了回去,荡起一阵涟漪……
男子的头发刚好长过耳后,颇有艺术家的气质,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眼睛,镜片后的桃花眼里是深不可测的雨夜,另一只空出来的手里捏着一串玉珠,随着雨水的节奏发出“嗒”、“嗒”的声音。
随风潜入这黑夜。
季然原本是生了火的,但突如其来的雨水浇透了她眼前的烈火,滴滴答答地打在她的身上,使她后背上的伤口火辣辣的。
她也是之前去捡柴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背部似乎有擦伤,手腕也不太利索。
她身旁的沈樱双手环住自己的膝盖——刚才季然已经帮她复位了脱臼的手臂,她现在基本感觉不到疼痛了。
沈樱将脑袋搁在膝盖上,也没有在意雨水已经渗透了她的衣衫,自顾自地发着呆,盯着以及熄灭的柴火,双目空洞。
季然微微叹了口气,伸出右手,在沈樱背上轻轻抚摸了几下,像是在给猫咪顺毛一般,温声道“沈老师,我们要不去附近找找有没有人家吧?这样也好躲雨,咸泽山本就大,搜救队找我们本就是大海捞针,他们大概率采用的是地毯式搜救,现在是晚上,夜路本就难走,再加上这会儿又下着雨,估计更是寸步难行。而且我推测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待会儿可能会转为暴雨,咸泽山地势本就险峻,最怕下雨天,到时候甚至可能会有泥石流,我们不如去看看周边有没有人住。”
沈樱轻轻点了点头。
季然在心里又默默叹了口气,自己是习惯这种野外生活的,但不知道沈樱……会不会被吓坏,回去之后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她晃了晃自己的头,试图将这些奇奇怪怪的想象力甩出脑海,她收起思绪,站起了身来,随后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杂草和树叶,又弯下腰去将沈樱扶起来。
待沈樱站起来后,两人相互搀扶着漫无目的地走着……
其实也不能算是漫无目的……她们的目的是想找个人家。
不知走了多久,季然似乎听见了一阵“嗒”“嗒”的声音,是极具节奏感的,一下……一下……
季然作为古武者,听力自然异于常人,她发现这个声音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随着声音一点点靠近,沈樱也听到了。
她开始有些颤抖,脸色更加苍白,不敢回头去看,也不敢去寻找声源。
该……该不会是鬼吧?!
沈樱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
一个倒着的脑袋从树上掉下来……
一个张牙舞爪的魔鬼笑着围着自己转……
一个扛着镰刀的死神绕着自己踱步,似是在考虑要不要收自己回去……
季然瞥了一眼沈樱的表情,便知道视后可能自己被自己的脑洞吓着了。
“呃……”季然刚想开口安抚一下沈樱,余光去捕捉了一个身影,“啊——”
得,安慰别人把自己给安慰到吓一跳的也是头一回见。
季然虽说胆子不算小的,但此时正是晚上,又下着雨,周围一片漆黑,本来就阴森森的,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这不更瘆人了吗?!
她努力给自己做了个深呼吸,喊道“谁?谁在那?”
一名身着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撑着伞走出。
不知为何,季然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危险的气息。
似乎还有一股血腥味儿。
此刻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她是自己一个人,她还能勉强找个树,在那上头对付一宿,反正也没什么所谓,几个小时一过,天就亮了,到时候再晃荡晃荡说不定还能碰着救援队。
可现在不一样,她不止自己一个人,她还带着沈樱,万一沈樱有什么事……安青娱乐不会放过自己的……嘤嘤嘤好可怕!
于是她果断开口“冒昧问一下,您住在这附近吗?我们是在工作的时候意外从山崖上掉下来的,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后来又下起了雨,所以我们想找个地方避避雨。”
男子瞥了她一眼,没什么感情地道“跟我来吧。”
季然和沈樱跟着男子来到了山脚下的一座小木屋。
屋子里放着各式各样的草药,所以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
男子在屋内翻找片刻,随后向季然和沈樱递来两条毛巾“擦擦吧,干净的。”
季然和沈樱接过毛巾后,男子先是看着沈樱,端详了片刻,道“这位小姐长得……好生眼熟……”
沈樱很是讶异,指着自己问道“我?”
莫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算了,兴许是我认错人了。”
最后他又转向季然,微微蹙眉,道“这位小姐,你是不是受伤了。”
“啊……”季然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慢慢道,“是……有一点儿……”
沈樱顿时十分紧张,将季然拉到自己身旁来,想要好好检查她一番。
季然见状有些慌张,连忙摆手道“沈老师,我没事。对了先生……您这儿有房间吗?可否让她先去休息?”
男子淡淡地点了点头“在楼上。”
季然没想到咸泽山脚下的一个小木屋居然会有楼上楼下,不由得有些吃惊,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赶忙推着沈樱上了楼“快快快沈老师,你先上楼休息吧,我让先生给我看一下。”
沈樱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
季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随后转头看向男子,疑惑道“奇怪……你是古武者?”
男子的眼眸中划过一丝错愕,他扶了扶眼镜,道“嗯。”
“你……会医术?”季然环顾了一下四周的草药,试探性地开口,“你……是江南莫家的人?”
男子顿时有些紧张,看向季然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戒备“你怎么知道?”
“唔……我也是古武者呀!”季然笑着道。
“不知……”男子打量着季然,谨慎地问道,“阁下是哪家的?怎么称呼?”
季然摸了摸下巴,坦率地回答道“我叫季然,帝都季家的季。不知先生您怎么称呼?”
男子的瞳孔一阵收缩,喃喃道“帝都季家……季然……莫非是……啊,我是江南莫家的莫礼。”
季然微微点了点头“莫礼……”
莫礼这才想起来自己让季然留下似乎是为了看她的伤,于是神色一正“季小姐,我想我得先看一下您的伤势。”
季然“呃……好,不过我愈合能力真的很快,说不定已经好了。”
莫礼微微皱眉,严肃道“季小姐,我还是得先看到您的伤势。”
果不其然,季然将戏服脱下后,莫礼原本本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正在“非礼勿视”和“职业操守”间摇摆不定。
最后,莫医生善良地选择了“职业操守”。
女孩的背上有大片的擦伤,触目惊心。刚才她穿着衣服的时候,血的颜色和她火红的戏服基本融为了一体,但此刻莫礼却惊奇地发现她的伤已经不再流血,只是有些发炎了,大抵是沾到了雨水的缘故——如果换做是普通人,此时大概还在血流不止,毕竟这可不是小面积的擦伤,也不只是擦破皮。
只能说……不愧是……
季然见莫礼不出声,便问道“我的伤严重吗?”
莫礼“……”您再晚问一会儿都能痊愈了好吗?!
莫礼战术性扶了下眼镜,一本正经地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有些发炎了,我帮你处理一下。”
莫礼一顿操作猛如虎,帮季然清理了一下伤口,擦去了周围残留的血迹,又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便对她说“季小姐您可以上去休息了。”
季然穿好戏服,“噔噔噔”地跑到楼上去了。
翌日一早,季然还没醒的时候,便有搜救队的队员敲响了木屋的门。
昨夜研究药方到深夜于是直接睡在桌子旁的莫礼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起来开了门。
刚打开门,就看见两张脸怼在自己面前。
莫礼揉了揉眼睛这啥?
于是他又把门给关上了。
敲门声再度响起,伴随着的还有搜救员的声音“先生!先生!”
莫礼打开门,不耐烦地说道“有事?”
“是这样的先生,我们在搜救两名女士……”搜救员解释道。
“一个白衣服一个红衣服是吧?”莫礼打断道。
两个搜救员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莫礼微微转身,让开了门口,示意两位搜救员进来。
他走在前面,道“她俩还在上面睡着,估计过会儿就能醒,你俩先坐吧。”
两位搜救员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就乖巧地在莫礼让他们坐下的地方坐下了,其中一名搜救员掏出手机,拨通了盛筵的电话“喂,盛总,我们找到季小姐和沈小姐了。”
接到电话时,盛筵、唐凝、盛倾、孟青等人都松了一口气,悬挂在半空中的心也稳稳地落回了肚子里。
昨天半夜突然开始下雨,起初只是小雨,可渐渐地雨越下越大,转为了暴雨,而咸泽山也发生了大规模的泥石流,许多搜救队员都受了伤,这让他们不由得更加担心季然和沈樱的安危。
万幸……
大约一个小时后,盛筵、盛倾、唐凝、孟青四人着急忙慌地赶来,孟青一进屋便冲着莫礼问道“她俩人呢?!你把她俩咋了??!”
那语气,活像是在问你把我闺女咋地了?
莫礼一脸无辜,求助似的看向孟青身后的盛筵,指着盛筵对孟青说道“先生,您若是想知道她俩怎么了,就离我远点。我,只跟他说。”
孟青回头看了眼盛筵,默默退到了离莫礼三米远的距离。
盛筵走向莫礼,很自然地从桌子底下掏出一把椅子,坐下后朝着对面三人道“我来跟他谈,你们要不出去等?”
盛倾斟酌片刻,拉着那俩搜救员和唐凝孟青四人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盛筵和莫礼,莫礼自然地道“好久不见啊盛兄,想不到再见居然是以这种方式。”
盛筵轻笑一声“是挺久不见的。”
莫礼将手搭在盛筵肩上,问道“我问你,这个季然,是不是传闻中百年来血脉觉醒最强的古武者?”
盛筵微微垂下眼帘“是。”
“难怪……”莫礼若有所思。
盛筵疑惑地望了他一眼“难怪什么?”
莫礼将昨晚他看到季然的血液有异于常人的能力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盛筵。
盛筵并没有很吃惊。
这本就是她的能力之一。
两人聊了一会儿后,便让外头的仨人进来了,刚好,季然也从楼上下来了。
季然稀里糊涂地“睡醒了”,一下楼便看见四位大佬齐聚一堂……
靠!
一定是她醒来的方式有问题!!
她直接转过身去,又回了楼上。
莫礼“……”
孟青“……”
盛倾“……”
唐凝“……”
盛筵“……”
等她再次下来的时候,便是和沈樱一起的了。
孟青见她俩安然无恙——尤其是季然,便放下心来。
他悄悄瞄了一眼三位大佬的反应,自己可真的怕了这三位大佬的死亡凝视了。
很快,四人带着季然和沈樱与莫礼告了别,便准备前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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