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清头顶黑龙鼎,在圣器护持下越过大片狂暴的光海,来到魔井之前。
魔井上方的老妪都没有任何反应,一动不动,如一座石雕,冰冷没有一点气息。
“前辈!”
李道清以神识散发波动,想要唤醒老妪。
但是老妪恍若不觉,她现在的状态很特殊,陷入最深层次的沉眠,如同在寂灭,徘徊于生死边缘。
这是一种延命古术,一经施展,可将生命波动降到最低,最大限度的降低消耗,以节省宝贵的命源。
李道清远远观望,并没有靠近,因为老妪早已留下护身手段,一座青金塔悬在空中,垂落下一道道青气,与她周身遍布的化道纹络相呼应,连为一体。
青金塔蓄势待发,为老妪护道,贸然接近绝对会迎来雷霆一击。
遥望虚空中的青金塔,李道清清楚的记得,它正是在北域一座古源矿中挖出来的,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最终被神秘的老妪收走。
说起来还和摇光圣地有关联,因为那座古源矿正是属于摇光圣地。
青金塔被挖掘出来后,太上长老李元当即向圣地禀报上去,引起很大的重视。
消息最终传到李道清这里,那时的李道清尚未觉醒,却也知晓这类古器必不凡,当即决定亲自前往,哪知还未来得及动身,就又被告知青金塔被一神秘老妪出手收走。
摇光圣地当即派出名宿前往北域,以确定老妪身份,后来又继续挖掘那座古源矿,收集到不少线索。
通过挖掘出来的典籍,众人得知那处古矿是太古时代某一王族的祖地,不知什么原因被覆灭,青金塔正是他们那一族的祖器,在大战中破损,一直深埋于这片古地,至今才出世。
当时那位名宿判断,这件古器至少也是一尊圣器,自太古年间埋于地下,一直到今天都不朽,很是不凡。
但是从此时的气象看来,这一尊青金塔绝对超越了一般的圣器,其上有一种至高气机在流转,很有可能是一尊大圣器。
不管是圣器也好,还是大圣器也罢,李道清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而是思索如何将老妪唤醒。
老妪陷入深眠,不问外事,他远远观望,又等待了几日,期间不时以神识呼唤,向老妪传音,但是一直未得回应。
同时,老妪身上的化道痕迹更加明显了,她的部分躯体几乎虚幻,一道道神光自天灵涌出,化为一道道道则神链,玄奥至极,最终散化于虚空。
“不妙!”
李道清心知这是老妪一生的大道在消散,她显然是撑不住了。
虽然不知在原时空她是如何脱离化道的,但是看现在的情形,除非出现奇迹,不然是坚持不了多久了,或许下一刻就要道化天地,陷入永寂了。
李道清径直上前,头顶小鼎,独属于圣人的气机昂扬在体外,隔绝天地。
同时他打开一个玉匣,里面封存有一株药王,在揭开玉匣的瞬间,只见氤氲雾气冲出,芬芳扑鼻,一株绿叶托仙葩,流光溢彩,绚烂夺目。
以圣鼎气机包裹,李道清小心将这株药王打向老妪。
似青金塔有灵,又像是老妪于冥冥中感应到了最后的生机,药王并未被护身光幕阻隔,有一种莫名的引力,将药王摄去,在中途化为一片光雨,滋润着老妪干涸的命源。
唯有十万年以上的神药才能称为药王,珍贵无比,举世罕见,可为圣人延命。
神药精华入体,老妪化道之势一阻,干涸的肉身竟然隐现一点晶莹。
不过她并未真正脱离化道之险,只是有所缓解,老妪身为当世大圣,肯定服食过药王,一株药王并不能起多大作用。
李道清神情肃穆,再次取出两株药王打向老妪,每一株都形态各异,却是喷薄瑞彩,流淌华光,格外的夺目,逸散出大片的清香。
得到三株药王的精华滋养,老妪状态有所好转,只是她仍处于化道之中,并未缓解。
可怕的天地法则之力不断的涌来,老妪的躯体更加模糊,将要消失了。
化道之力如火,道躯元神为柴,老妪的躯体快要化尽了。
然而李道清却无能为力了,化道之力是天地间最可怕的力量之一,更像是一种规则,难以逆转。
尤其是一位大圣化道,声势更是浩大,溢散出的精气道则几乎要将这片虚空点燃,李道清迫不得已,只能远离,不然很可能被化道之力波及,引出他的化道之劫。
就在老妪的元神快被牵引出来时,她沉寂的神识终于转醒。
只闻一声道喝,一道难以言说的灵机自虚空流淌,空间为之一滞,再见老妪整个人化为一股精气,消散于虚空,似乎彻底道化了。
“嗯?前辈!”
李道清并不认为老妪寂灭了。果然,在虚空另一侧,老妪身形再现,指尖轻弹,虚空泛起道道涟漪,有如一道道水流向着四方荡漾而去,一股灵动与自然之机流淌,将弥漫在虚空中的化道之力扑灭。
老妪盘坐于虚空之中,头顶青金古塔,其上光泽闪动,有一种至高气象在流转,烙印在表面的日月星辰在发光,垂落下蒙蒙青气,将老妪缭绕,气机交融在一起。
四面八方的精气全部被接引而来,有如一个漏斗,无量精气疯狂涌入,天地都在隆隆而鸣。
一尊大圣补充元气,造成了非常恐怖的景象,这一片不知转动了多少年头的浩大漩涡都停滞了数息,累积了无数年的精气被吸纳一空,几乎将此地化为一个黑洞,随着别处精气涌入补充,瞬间狂风肆虐,天地动荡,电闪雷鸣,种种异像四起,宛若天灾降临,要毁灭世界,可怕到极点。
浩瀚的天地精气灌注,老妪模糊的躯体再度凝实,自虚空一道道灵光汇聚,最终没入天灵,这是她散化的大道再重新凝聚。
老妪从化道中脱离出来。
浩大声势之下,李道清难以在此立足,一退再退,即便以圣鼎护持,仍是堪堪退至百里之外,目睹这一幕,大受震动。
他看的出来,老妪只是浅尝辄止,不然真正放开,一片星域都会被吸干。
即便这样,整片浩瀚冰原都在震荡,索幸这片冻土几乎不见人烟,不然绝对会引起天大的震动。
这就是大圣的威势吗!
李道清咋舌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道谢:“多亏了小友,不然老身这次就真的要坐化了。”
眼前一花,老妪出现在李道清身前,向他郑重道谢。
老妪穿着非常朴素,与寻常山村中的老太太没有什么区别,看起来普普通通,根本感受不到任何修行的气机,如果不明底细,真的会认为这是一个普通人。
这是返璞归真,和光同尘,非是对大道感悟到达一定的深度,不然难以做到。到了这种境界,一举一动都在与道契合,蕴含道韵,如道之化身。
老妪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方才的威势,慈眉善目的,她在注视那尊圣鼎,眸子中闪过一缕灵光,随即灵光收敛,郑重向李道清道谢。
李道清摆手道:“前辈身为我人族硕果名宿,晚辈虽然不才,也不会视前辈陷入困境而不顾。”
老妪摇头道:“李圣主客气了,老妪残败腐朽之躯,命在顷刻,全赖圣主出手相助,暂得喘息之机,不然今日是绝难渡过这一关了。”
“哦!”
被老妪道破底细,李道清略显讶然,说道:“前辈知道晚辈?”
“李圣主不也是认得老身吗?”
老妪闻言一笑,一语双关,她虽老迈,眸光却不见浑浊,而是有如天空一般澄澈。
“或许是冥冥之中天意如此吧。”
并不是李道清假借天意故弄玄虚,而是真的在思考,冥冥之中,是否真有至高天意存在。
天意自古高难问,遮天世界中,似乎从来没有天意一说,纵观古今,真正走到极致的强者皆是不信天,不奉地,而是唯我独尊!
我心即天心,我意即天意,我道即天道。
对于真正的强者而言,即便真有天意,也不会去尊崇,而是要取而代之。
但是方才李道清就在想,若是他刚刚不出手,老妪是否会真的坐化于此。还是会在最后的关头,一如原著的轨迹,自仙土深处飞来一道北极仙光,正巧被老妪所得,助她渡过此劫。
当然,这件事他不可能去验证,这只是他心中灵光迸现,突然闪过的想法。
而且即便验证了,以他现在的境界又能如何?
不在一个层次,就难以接触层次以外的东西,是否存在天意,天意是否存在自己的意识,这可能是李道清很久远以后才会思考的问题。
“天意?”
老妪亦是很认真的思考,最后摇头道:“就跟古之大帝念念不忘的仙一样吧。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谁知道呢?”
“问上天,是否有仙?”
一种悲意,随老妪心境而起,继而扩散至这片天地。
短短七个字,道尽古今多少迷茫遗憾不甘与无奈?
一个仙字,困扰了多少强者?
古来多少修士用尽一生求证都没有结果,晚年只能在怀疑与迷茫中郁郁而终。
不管是大圣,准帝,亦或是高高在上,在众生看来似乎无所不能的大帝,修行一生,可到头来却也是一场空,与凡人没有什么区别,作古后同为一抔黄土与劫灰。
“仙,仙!”
老妪小声呢喃,清澈的眸光中充满了疲惫。因为她已经到了生命最后时刻,然而此时都不知道自己一生所追求的东西到底存不存在,对她而言,是最大的悲哀。
这种滋味,李道清不曾经历,却也感同身受,他立足之地,就曾是一条成仙路,他也曾见证寂灭天尊强闯开道,只问天地是否有仙。
“仙,或许存在吧,晚辈坚信,只要能活着,说不定就能见仙。”
仙的因果太大,哪怕李道清知道“仙”确实存在,而且也知道真正的成仙之法,此时也只能含糊其辞。
老妪自然没有多想,只以为李道清是在劝慰,笑道:“确实,活着才一切皆有可能,说不定会有见仙的一日。”
“老身耗费了李圣主的三株药王,这是天大的人情,本该重谢,可惜老身而今命不久矣,难以为报。”
“说起来老身多年来孤身一人,身无长物,就连这座青金塔,也是取自摇光圣地的古矿之中,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只有这一生所悟了,李圣主可以听一听,有些许所得,也算是老身还了这份人情罢。”
老妪言外之意,是有意向李道清托付传承了。
一位大圣的一生所悟,足以建立起一脉不朽传承了,即便是大帝道统也不能怠慢。
而今李道清以三株药王就得到一位大圣的传承,在外人看来,绝对是赚大了。
当然,不同处境的人有不同衡量价值的标准。
对于寿元充足的人来说,三株药王换大圣传承,绝对是天大的便宜。然而对于寿元干涸濒临寂灭的人来说,哪怕是大帝古经,都比不上一株延寿神药有价值。
所谓锦上添花不若雪中送炭,在方才临近化道状态下的老妪来说,一株药王便是莫大的恩德。
李道清闻言摇头道:“前辈言重了,眼下天地将变在即,古族出世,北斗人族还要仰赖前辈主持大局。”
“古族?老身确实有所耳闻,对于其行事心性,也从古籍中有所了解。身为人族,为我族千百后世计,老身本该义不容辞,然而此时是有心无力了。
老妪长叹一声,迟暮之身,无力他顾,心中充满苦涩,李道清闻言亦是动容。
确实如此,三株至少可延圣人五百圣寿的药王,亦对老妪无用,因为她此前曾服食过,而今药力只能助她脱离化道的状态,寿元仍是不能延续。
“唉,身为人族,在关键时刻,不能为我族再出力,实在有愧,李圣主莫要拒绝了。至少先将你的援手之恩还下,也省的老身临走之前心中有憾。”
老妪坚持留下传承,李道清不再拒绝,而是取出一个小瓶递给老妪,道:“前辈既然认为有欠于晚辈,可介意欠的更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