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阙峰,李道清所选择坐关地,外表只是一座低矮山峰,看似平淡无奇,高伟神峻皆不及其余诸峰,却胜在有一种空灵道蕴流转,使人很容易陷入道境。
峰内并无太多景致,不过山水树木种种却是恰到好处。
多一分便过于喧嚣,少一分又更显空旷,如此不多不少,十分赏心悦目。
微风徐来,山水树木之中,增添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灵动,树叶摇动,溪流潺潺,一切都因此而有了道的痕迹。步入其中,唯有一种豁然开朗,心旷神怡之感。
“起风了!”
李道清并未进行清修,而是于峰顶大殿遥望诸景。
他旁边唯有王铮一人,老神在在,缩着肩膀,活像一个晒太阳的平凡老头。
“风就没停过。”
王铮缓缓说道,他睁开眼睛,眼神苍老浑浊,眯缝着眼睛,似乎连人都看不清了。
不过他的状态比起往日来好了太多。
李道清为他调理时,直接将半株药王精华打入了体内。
之所以是半株,是因为王铮在察觉到李道清的行为之后,果断拒绝。用他的话来说,神药应当用到关键处,给真正需要的人,而不是由他这种苟延残喘之人浪费。
这老头是铁了心不想再耗费一点神药,想要就给后来更需要的人。
这半株药王精华还是李道清趁其不备的结果。
李道清起身远眺,远处风景尽收眼底。
一座巨大的神岛映入眼帘,那是摇光圣地核心之地。即便相隔甚远,神岛轮廓仍然是清晰可见。
神岛周围,云澜起伏,雾霭朦胧,隐约间可见有群山拱卫,每一座大山,都气势磅礴,各有不同,透发着古老的气息,与这片天地同在。
“那是寒峰,昔年未入道时,曾借其中的冰寒之力熬炼身体。”
“传业峰,想必此时已经坐满了弟子,等候某位太上长老前来讲道解惑。”
“哦,红叶峰上,不知那株七千年的老树上结没结果子……”
“万兽峰上,记得还有头虎王,现在不坐化,也该有两千七八百岁了吧……”
李道清凭窗远眺,一幅幅记忆在心间流淌,并没有什么隔阂。
近千年的时光,足以让他对摇光圣地内每一座大山都了若指掌。
提起往事,王铮哈哈一笑,精神头更足,说道:“寒峰之上有一口古洞,还是我当年亲手凿出来的,就是为了避一避风雪,估计没少给后来者提供方便吧。”
“记得传业峰上有条通灵的大蛇,给它一些灵果,便能帮你提前占个好位置。”
“那条大蛇已经坐化,我那时候是一只灵猴接替了大蛇。最近嘛,听说还是灵猴的后代,只不过做的很不地道,经常一个位置许给好几家,引得争斗不断,也算是给传业峰带来了些许的热闹。”
李道清笑着说道。
王铮微微一笑,道:“哈哈,还是热闹了好。说起红叶峰上果子更好吃的不是那株老树,而是四千年前一位师叔栽种的那棵,只不过后来被天雷击中,化为枯木,所以你们是没有口福了。”
“至于那头虎王,当年还是我们几个师兄弟给它接的生,并把它喂成那么大。你可记得当年你吵着要骑它,不让骑就闹个不停,还是我把它按住,才让你得偿所愿。”
随着王铮的回忆,李道清想起当年年少时的荒唐事,也有些羞赧。
“摇光很美。”
李道清说道:“值得我辈用心守护。”
王铮点了点头,“自然是很美,若真有来世,还希望继续在此。”
一壶清茶,一炉淡香,师兄弟两人陷入了回忆,各自说些年轻时发生的趣事,除此之外,还交流了许多密辛。
不知不觉,大日西斜,大片的火烧云布满西面的天空,将这座神岛也映成了红色。
两人停下交谈,看着这片火烧云,王铮叹道:“夕阳虽美,终究是要落幕了。”
“未来还是要靠你们。”
王铮是在托付后事。
这一次交谈,他们似乎什么都没说,又似乎把什么都说了。他们的心意彼此已经知晓,一切尽在不言中。
“今日落幕,明日仍是照常升起,不只是太阳,人也是如此。”
李道清很认真的看着王铮。
“天地将有变化,未来未必很好,也未必会很糟,心中应该有一分希望。”
“难,难,难。”
“圣主而今也到这一步了吧,想必已有感触,渡过去就是渡过了,过不去始终过不去。看似一线之差,却犹如天堑横隔,难以逾越。”
王铮摇头,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和荣光,属于我的时代已经过去,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我的位置,现在是属于你们的。”
“我这次去往瑶池圣地就没打算回来,想在生死战台拉上一个大敌同去。”
王铮说出了自己本来的打算,看向李道清,眼神中满是欣慰,继续道:“现在看来外敌是用不到我了,最后一分力可以替你扫平一些障碍,这是我这把老骨头唯一能做的事了。”
对于生死,王铮表现得很平静,也很淡漠,将自己也算计进去,只为能让李道清的路顺遂一些。
李道清眼眶有些发酸,劝道:“不至于此。”
“听闻赤龙老道在最鼎盛的时候,被一处绝地困了一千五百年。虽然艰难逃出,却丢失了一千五百年的黄金岁月,即便如此,他并未气馁,没有绝望,欲与天一搏。”
为了激起王铮的道心,李道清故意提及了赤龙道人。
王铮与赤龙道人的关系,一如他与孔雀王,自年轻之时就是生死大敌,恩怨纠葛一直持续到现在,难以说的清。
“赤龙老道的年岁应该比师兄还要大不少吧,况且师兄的天资不比赤龙老道要差,岂能容他专美于前?”
王铮仍有些犹豫,活到他这个岁数,除却心中执念之外,其他的一切都看淡了,一般的话语很难打动他的内心。
“师兄你连死都不惧,何妨再与天搏一回?”
李道清最后厉声喝道。
王铮闻言,浑浊的眸子射出一道精光,佝偻佝偻的腰背挺直,整个人好像回到了睥睨天下的那段岁月,
“罢了,再拼一次,死而无怨。”
王铮重燃斗志,但是并没有立即坐死关。
他之前寿元到了尽头,心存死意,放弃服用神药续命,任由自己的状态衰落,早就衰弱不堪。
而今欲再搏一次,当务之急就是回复自己的状态,让自己保持有冲关之力。
李道清取出一株药王相送,半株药王精华只是弥补了王铮因太阴真力消磨的本源,并未起到续命的作用。
并不只是为了己方增添一大战力,对于始终站在自己这边,为摇光圣地奉献了一生的老人,李道清一直保持敬意,纯粹希望他能更进一步,以药王相赠,也只是希望能为成功增加一点筹码。
不出意外,王铮拒绝了,但是在李道清的坚持下,王铮最终收取了剩下的半株。
目送王铮离开,李道清回到大殿,随意坐了下来,陷入沉思。
他却是回忆起前翻与王者对战时的种种经过。
并非是在复盘,从中汲取经验也只是其次,尽管这是李道清第一次与王者交战,但是这次交战,能从中汲取的经验却并不多。
这并非是真正的王者,换句话说,要在这尊王者前面,加上曾经二字,更加恰当。
这尊王者确实是摇光圣地的宿老,不过这次出现,已经是一具躯壳,被人以一缕元神入主,操纵起来。
李道清知道有秘法可以使一缕元神入主一具躯壳中,可操纵躯壳对敌,即便躯壳连同元神被毁灭,于主体仍是伤害不大。
李道清最后催发圣鼎内蕴的极道神威,并不是针对王者,而是针对的王者躯壳内的操纵者,可惜并未留住,这一缕元神随同王者躯壳一同自毁了。
元神的主人是谁,李道清并不明确知晓,探查残留下来的王者躯壳,也是一无所获。
对方显然料到这一点,提前就做了妥善处理,躯壳真的只是一个躯壳了,上面没有半点残识存留。而且如果不是动用圣鼎阻拦,那具王体躯壳最终也会自毁,根本留不下半点证明。
虽然不能明确知晓究竟是何人操纵了王者躯壳,但是依托于通晓剧情,李道清不用探查也知道行此举动的是隐藏在摇光圣地的狠人一脉了。
“是试探?还是别有深意?”
依照原本设想,李道清不想这么早就介入狠人一脉的事。
他对于这一脉,很有些忌惮。
李道清对于摇光圣地的狠人一脉的了解,也只是通过原著中的只言片语而已。
觉醒之后,他也不是没有暗中探查,偏偏这一脉行事虽然胆大包天,视天下为猎场,但是尤为注重隐藏行迹,即便暴露一个,也不会影响全盘。
经此一事,能够看出,背后之人思虑之周密,行事之决绝,行事不会有半点破绽。
而且通过探查,这具王体的本源并未损失,众所周知,狠人一脉传承下来吞天魔功,以各大体质本源为大药,最终脱胎换骨,破茧成蝶。
这具王体虽然比不得一众一流体质,对于修行吞天魔功之人来说,仍是一方难得的大药,而这具王体本源竟然完好,要么是暗中之人修为高到已经看不上王者本源,要么就是心性出众,能够及时准确做出权衡。
无论是哪一种情形,对于李道清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