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大会的举办日期就在三日后,一行人开始动身前往雀灵山赴会。
为避免聚集在一处太过于显眼,他们最后决定兵分两路。
早已在江湖各大门派前露过脸的严无峥、沈斐和柳湛率先进山,而不常在江湖露面的严百解和万年则比他们晚一天行动,闻玉留在雀灵镇下等待接应。
朱雀派立于雀灵山上,一路上诸多马车拥堵在山道上,被朱雀派的门徒们挨个放行。
门徒皆穿白衣,系红腰带,衣带翩飞间能看到腰上用金色丝线绣着的雀灵派标志,□□凤凰上下翻飞,一举一动都行之有礼,显示出大门派的风范。
此时他们正站在山下迎客,每进去一位便会查看请柬,发放令牌。
轮到沈斐几人的时候,门徒的态度明显恭敬许多。
“沈庄主,掌门早已等候多时。”
门徒中的领头之人面容清瘦,服饰与他人不同,比之其他门徒的素白衣袍,他的衣袍上用银丝和金线绣了许多水波纹,看上去地位要比门徒们略高。
“我乃朱雀派掌门之徒,沈庄主唤我云乾便是。”
云乾像是故意等在此处,见到他们之后,就将迎客之事交与别人,独自带领他们穿过弯曲的山道,率先进入了朱雀派的宅院中。
朱雀派掌门所居之处位于一大片竹林之后,沈斐惊讶于除他之外,竟也有其他门派掌门喜爱住如此僻静之地。
只是他总觉得有些违和,江湖传闻朱雀派掌门最喜奢靡,方才他见门徒身上衣袍也都绣着金线,想必江湖传闻也并未出错。
可为何喜爱奢靡之人会放着装饰华丽的正厅不住,反而住到偏僻难行的丛林中?
难道是掌门突然转性,要专心修行?
他满腹疑问,与严无峥对视时也看到了他眼中的警惕。
不对劲,要小心。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心理问题,越是靠近掌门所居住的小院,就越是有一股浓重的腐烂气味围绕在他的鼻尖挥之不去,连走在他前面的云乾身上似乎也散发出了**气息。
行至小院门前时,云乾先是屈指轻轻敲了敲门。
“师父,沈庄主到了。”
门内传来一声虚弱的回应“快请他进来。”
沈斐心中疑窦更深,怎的掌门内力如此深厚之人,气息竟像是比他还要弱。
云乾似乎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他伸手将门打开了一条缝,拦住了正要和沈斐一同进入的柳湛和严无峥,抱歉道“对不起,掌门只请沈庄主一人入内。”
严无峥闻言,脸色阴沉的吓人。
门里的光线昏暗,丝丝臭气从门缝中传出来,像是在其中藏了一头食人肉的野兽。
什么狗屁掌门,要见贵客竟还如此摆架子,谁知道在耍什么龌龊心思。
严无峥掌内蓄起内力,想着不如将门砸了,看看掌门的样子到底有何见不得人之处,非要让沈斐一人入内。
他的心中闪过无数阴暗念头,最后却一个也没能实现。
沈斐悄悄地从衣袖中伸出手来,捏了捏他的手臂,让他放松。
“我去去便回。”
他苍白的脸上因近几日的病痛已经消瘦许多,经常不见血色,但笑起来却仍然如冰雪融化,微微勾起的嘴角像是冰雪中悄然开放的花。
沈斐的手很软,即使隔着衣袖,温热的触感也足以让严无峥心猿意马。
待他反应过来,沈斐已经随着云乾进入了屋内,竹子做的门在严无峥的眼前关上,植物的清新气味萦绕在他的鼻尖,却仍然遮不住屋内散发出的恶臭。
难道人早已死了?
他看向一旁常与腐烂肉/体打交道的柳湛,柳湛用口型回答了他的疑问——确实是腐肉的味道。
片刻后,门前站立等候的柳湛和严无峥不见了身影,屋顶上则多了两条黑影。
严无峥听着屋内发出的谈话声,悄无声息地揭开了一块瓦片,准确显露出了瓦片之下沈斐束着玉冠的头顶。
柳湛则沿着沈斐所面对的方向,在朱雀派掌门头上开了一条小缝。
虽说在白日蹲在人家房顶上确是有些显眼,可此处偏僻,又与迎接客人的正厅相距甚远,故并不用担心有人突然来访。
屋内昏暗,屋外却阳光明媚,即使只有一丝光线透入也会使人察觉。
沈斐坐在云乾安排好的座椅上,假装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便故意将衣袖放在了桌上,遮去了桌面上的那块光斑。
做好这一切后,他开始打量起屋内的摆设。
房间内的东西很少,除去生活日用和多到离谱的蜡烛油灯之外,在面对着他的方向,还放着一张巨大的屏风。
屏风后偶有人影晃动,沈斐猜测朱雀教掌门便是在屏风后的床榻上与他对话。
“沈庄主,前些日子各大门派商议围剿魔教之事,老夫因身体有疾并未到场,没能见到沈庄主,至今仍感遗憾。早就听闻沈庄主年少有成,将凤隐山庄打理的井井有条,今日一看,果真是风姿卓越,玉树临风,非俗人可比。”
“掌门过奖了。”
沈斐垂下眼眸,心中想着寒暄过后便要进入正题了,听着掌门时断时续的喘气声,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
“老夫在病中收到了一些有趣的信件,其中内容似是关乎沈庄主的身世。”
来了。
听到掌门提到身世二字,沈斐记忆中痛苦的黑浪似乎又要翻腾而来,他手指痉挛般的蜷缩了一下,冷静道“不知掌门这话是什么意思?”
掌门声音嘶哑的嗬嗬两声,似是在笑又声调诡异,让人觉得十分不舒服。
“沈庄主莫要误会,老夫绝不会将你的身世随意散播出去,老夫想问的是你的母亲。你可知你的母亲师出天山巫医?”
天山巫医乃隐士一族,世人只传他们手中掌握着许多上古药书,族中又存有许多珍贵药草,但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生活在什么地方,也没有人见过他们的模样。
他们似乎只是活在传言之中,又或者天山巫医本就是个谎言。
沈斐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天山巫医四个字和他记忆中的那名美艳而又温婉的妇人对上号,他似乎也从未听娘亲提起过。
“不知,也许是掌门弄错了。在下的母亲只是一普通妇人,哪里是什么天山巫医一脉。”
说罢他咳嗽两声,自嘲道“若在下的母亲乃天山巫医,生于我身上的病症又如何能拖成沉疴,至今不愈?”
掌门许久没有回答,屏风后的他似乎缓了许久才续上一口真气,接着说道“沈庄主的母亲去世时,沈庄主还是幼童,许是你忘记了也说不定?”
沈斐冷声道“她若真是天山巫医,又怎会如此轻易便死了。”
他的话语冷硬,处处透露着被冒犯的低气压。
“掌门,在下视您为长辈才愿意来赴此约,但您暗地里调查我,又将什么莫须有的头衔安在我去世多年的母亲身上,恕我直言,您此举似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也并未将凤隐山庄放在眼里,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说罢便站起身,确认桌上的光斑消失后才将长袖从桌上收回来,随意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
即便被如此冒犯,他也没丢了礼仪,行至屏风前时拱手向其行礼道“告辞。”
掌门的声音在他的身后飘飘忽忽落地。
“今日是老夫太过心急了,改日必登门致歉,沈庄主莫要放在心上。”
云乾打开门,阳光倾洒在沈斐的身上,散去了他身上的阴冷。
柳湛和严无峥一左一右地站在门外,仿佛从头到尾都没有逾矩分毫。
“走吧。”
……
云乾在将沈斐三人带到为他们安排的住处之后,并未继续在山下迎客,而是转头又回了掌门所在的小院中,脚步轻巧无声,犹如一只夜猎的猫。
他熟练的打开房门,进入屏风后。
屏风后只点燃着一盏油灯,光线足以映照出床榻上掌门的模样。
只见他赤/裸着身体,一身皮肉黝黑,却并未紧缚在骨肉之上,像是一片皱巴巴的衣服般不贴服,皮肤下拱起一块块的隆起,让他看起来像是早已被人分割成了无数腐烂尸块,只是靠体内的那口气吊着。
云乾面对掌门瘫在床上的那一摊烂肉视若无睹,面色如常的从床头的小柜子里摸出一个玉瓶,从中倒出颗黑色药丸,喂进了掌门口中。
掌门早已分辨不出面容的脸在用力咀嚼的作用下更显狰狞,他喘着粗气急道“如何,可在他身上见到了兰花草?”
云乾摇摇头“并未见到。”
“主子给的药丸只能支撑到下月,若是再寻不到兰香草,我便要死了。”掌门情绪崩溃地扑到云乾的身上,腐烂的大腿和手臂上均掉下肉来,撕扯着失去弹性的皮肤,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疯了般大笑,“你也要死。”
云乾后退一步将掌门推开,看着他瘫倒在床上。
他的眼中也深埋着恐惧,但相比较已经不成人形的掌门,他显然冷静许多。
“虽未亲眼见到,但我确实闻到了兰香草的味道,就在他们三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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