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苏明月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
这段时间以来,长孙卿算是体验了一遍平民百姓的生活,每日洗衣做饭,劈柴生火,但好在不用为钱发愁。
长孙卿倒是乐在其中,本来还想在这村庄多住几天,待苏明月身上的伤痊愈之后再走,但是苏明月并不应允,因为这里是大夏边境,危机四伏,不宜多留。但是左武卫军以及苏明折如今身在何方,他们并不知晓,只能先朝着荆州江陵的方向去往其他州郡,那些地方的官员或许是忠于朝廷的。
于是三个人骑着三匹马,疾驰于林间小道上。
在日暮时分,终于赶到了云城郡,据苏明月所言,此地已经靠近荆州,距离江陵只有一半的路程了。
依照他们的脚程,估计两日内便能到达荆州江陵。
可是在此期间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尚未可知。
和之前一样,他们在城中找了家客栈住下,待到明日一早再去郡守府面见当地官员。
客栈内有供应早膳,长孙卿几人来到大堂时,已经有不少客人在此用早膳,长孙卿便在一旁的角落里寻了个位置落座。
刚拿起筷子,耳边便传来了邻桌几人的交谈声——
“嘿,你们今早上看见了吗?有一队兵马浩浩荡荡进到了城中,看他们的服饰好像都不是普通官兵,不知道是些什么人。”
“我也瞧见了,那队兵马的为首之人相貌不凡,一看就知不简单!”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那队兵马啊听说是京城来的!那为首之人就是当今的黎王,而那些兵将是皇帝身边的左武卫军!他们去的方向就是郡守大人的府邸!”
“这怎么可能?”另一人表示震惊和质疑,“黎王和皇帝身边的卫军怎么会来云城?你莫不是道听途说吧?”
旁边的人也附和道“对呀,我可听说人家天子和黎王正在荆州江陵呢!”
长孙卿与苏明月对视一眼,皆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倾听他们的言论,邻桌的几人丝毫不避讳旁人,被质疑的那人犹豫了一瞬,忽而压低声音接着说道“我听说啊,那洵国来的和亲公主被山贼给掳走了,皇帝和黎王率左武卫军亲自赶去援救,这到底有没有救回来我们也不知道,而今日那队兵马里好像也没有当今皇帝的影子……”
另一人赶忙拍了他一下,诚惶诚恐地道“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落入那些官爷的耳中,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对对!这话不能乱说!”
于是说到这,那几人连忙扯开了话题,转而去聊家常了。
尽管那人压低了声音,但是他的话还是被长孙卿一字不漏地听去了,没想到她被山匪掳走一事竟然都传到民间了,这些老百姓的消息可真灵通。
而他们口中的黎王与左武卫军,八成就是事实了。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就在郡守府。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长孙卿与苏明月彼此心领神会,吃完了面条便直接去往郡守府,在百姓们的指引顺利找到了郡守府的所在地。
郡守府前有官兵守卫,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苏明月的伤势未曾痊愈,长孙卿扶着他缓步走上前,府前的官兵很快便将他们拦下,锋利的长矛横在苏明月面前,厉声呵斥道“尔等为何人也?此处是郡守府邸,不可随意靠近!”
地方官兵不识君颜,长孙卿只好笑着对他们道“我等有要事求见郡守,麻烦诸位替我们通传一声。”
那守卫却不屑轻哼“你们是哪来的阿猫阿狗,郡守大人岂是尔等想见便能见的?”
长孙卿只笑不语。
面对这样的守卫,她确实也无计可施。
“在下姓苏,名明月。”
苏明月自报了姓名,语气平淡得仿佛这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名字。
守卫一听,在嘴里默念了一遍,随即怒目圆睁暴跳如雷“大胆!尔等竟敢冒充当朝天子,我看你是不想活命了!来人,将他们三人都抓起来!”
当朝君主的名讳,大夏臣民恐无人不知。
而冒充当朝君主是大逆不道的死罪,其他守卫一听命令,立马便要向长孙卿三人围拢。
苏明月当然不会任由他们以下犯上,抬手便夺过了为首之人的长矛,转而直指那人的眉心,吓得他身躯一僵都不敢动弹。
其他人亦是如临大敌,纷纷将手中长矛对准了苏明月。
顾及到苏明月身上的伤还未痊愈,长孙卿本想劝止他动武,眼角余光却无意中瞥见府内的几道身影,距离虽远,长孙卿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们“赵将军!”
赵升正在与郡守谈论着什么,并未听见长孙卿的叫喊,反而是旁边的苏明折神色微动,扭头向府门口看了过来。
这一看,瞬间就将他的目光定格住了。
视线虽然落在那抹倩影上,可他叫出来的却是另一个人“皇兄?”
四目相对的那刻,恍若久别重逢。
长孙卿只与他对望了片刻,便很快移开了视线。
赵升听见苏明折的声音,也扭头向府外看去,瞳孔顿时猛烈扩张,连忙迎上前去“陛下?干什么你们!竟胆敢对当朝圣人不敬!”
守卫们一听这话,皆是大惊失色,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赵升疾步走上前向苏明月叩首行礼,苏明折也紧随其后,郡守更是跪地叩拜,着急忙慌地对那些呆若木鸡的守卫呵斥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这可是当朝圣人,尔等还不快向陛下请罪!”
守卫们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收起武器跪地叩拜,头都不敢再抬一下。
原来他方才自报姓名,不是在冒充天子……
守卫们这下可谓是如遭雷击,浑身都在颤栗。
看见苏明月身旁跟着的长孙卿,赵升是又惊又喜“长孙惠妃?您可算是安然回来了,真是万幸!”
如此一来,他手下的将士们总算是逃过一劫了。
长孙卿轻轻点头,抬眸再看苏明折时,他仍在注视着她,只是什么话都没说,千言万语尽在他的眼神之中。
她和苏明月总算回来了,一切都将回到正轨。
赵升和左武卫军是喜不自胜,而云城郡守与府前的守卫则是惊恐万分,现在还跪拜在地不敢抬头,也不敢出声。
赵升便指着他们道“陛下,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苏明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守卫,随手将长矛扔在了为首之人的面前,冷然道“不问清楚缘由,不查明身份便贸然抓捕,行事这般鲁莽,百姓之祸也。但念在尔等为初犯,朕无意为难,尔等且交由郡守自行处置。”
他现在没有心思处置这些守卫。
“谢陛下隆恩!”
守卫们纷纷叩首,郡守也连忙俯首领命。
长孙卿走上前扶住苏明月,对那郡守说道“陛下有伤在身,尚未痊愈,劳烦太守为陛下安排一处住所,以便休养。”
“是是!”
郡守忙招来仆从,引领苏明月和长孙卿去往驿站,左武卫军也紧随其后。
苏明折一人站在原地,远远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方才与她重逢,她好像满心满眼就只有她身旁之人,殊不知,他为了找她也曾历经艰辛,千里奔波……
只是苏明月比他先一步找到了她。
住进驿站后,赵升便传来消息,说是已经联系上常羽等人,他们正在赶来云城的路上。
驿站有丫鬟侍从照料苏明月,长孙卿终于得空,不用再整日跟在苏明月身边了,于是她便去了小怜的住处。
一推开房门,小怜看见是长孙卿到来,遂立即走上前跪倒在地,朝她行叩首之礼。
但是小怜没有出声问安。
她只知长孙卿身份不简单,但不知长孙卿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知该行什么礼,只知跪地叩拜。
长孙卿没有急着去扶她,而是侧过身看向了别处,“小怜,你应已知晓,我们是皇族人,今后是要回京师长安的。实不相瞒,我是洵国嫁来中原的和亲公主,身居惠妃之位,你若要跟着我,今后便只能在深宫度日,是去是留,由你自己决定。”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便再无自由身。
长孙卿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完全把握,倘若她出了事,那她身边的人势必会被牵连,不如一开始便不要来她身边。
之所以侧身对着小怜,也是希望小怜能看清她决然的态度。
“和亲公主?惠妃……”小怜低声喃喃自语,随后双手举到额前,对着长孙卿再次叩首一拜,“不论您是什么身份,小怜都愿意追随您!如今小怜已无处可去,只望能跟在惠妃娘娘身边,恳求娘娘收下小怜,小怜定会尽心侍奉您。”
长孙卿侧目看了一眼跪伏在地的小怜,终是无声轻叹。
跟在她身边荣华富贵是有了,可从此便会彻底失去自由,被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紧紧困住。长孙卿很想逃离的地方,小怜却很向往,到底是不曾尝过失去自由的滋味。
“起来吧。”
长孙卿弯腰将小怜扶了起来,望着这张眉清目秀的脸庞,长孙卿于心不忍,却也无计可施,“你先在这住着,我们还要过几日再启程回荆州江陵,待南巡结束便回长安。”
叮嘱完小怜,长孙卿便离开了她屋中。
说实话,她不想带小怜回皇宫,可小怜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除了跟随长孙卿以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归宿了。
最主要的是,这是小怜自己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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