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妾……臣妾有点累了……”
坐在石桌前的长孙卿手里还抱着一坛酒,可是眼皮都已睁不开,单手撑着脑袋,身形摇摇欲坠,对着身旁的苏明月喃喃低语。
她的语气很轻柔,轻柔得像是在撒娇。
苏明月觉得,长孙卿这绝对是在诱惑他,还好他定力够强,在他的努力压制下才没有到意乱神迷的地步。
“累了那便回去歇着。”
苏明月欲将她手里的酒坛拿走,可长孙卿却紧紧抱着酒坛不撒手,还娇哼了两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苏明月是哭笑不得,只能用一种既威严又不失温柔的口吻哄她“卿儿听话,把酒坛给我。”
长孙卿抱着酒坛的手微微一怔,苏明月顺势便拿走了酒坛,转而将长孙卿横抱而起,走出凉亭往屋内而去。
长孙卿的双手不由自主揽上他的脖子,头倚靠在他肩头。
她只是困了,但意识还是清醒的。
苏明月方才……是在哄她?
长孙卿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没曾想威名显赫的九五之尊还会哄人,而且还是哄她。
他的温柔真让人眷恋。
几经辗转,让她感觉温暖安心的竟是苏明月的怀抱。
可惜帝王的情爱是奢望……
时值盛夏,艳阳高照,山水池的荷花却尽数盛开,站在岸边都能闻到淡淡幽香。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长孙卿来到山水池边,映入眼帘的即是这样一副光景。
长安的夏季天气偏炎热,长孙卿本不想出门,奈何太后邀约,为避免得罪太后,长孙卿只能顶着烈阳前来山水池赴宴。
听闻太后偏爱荷花,这满池的荷花皆是她命人栽种。
而当下时节荷花尽数盛开,太后甚是欢喜,便邀请皇室女眷皆来观赏,名曰“赏荷会”。
山水池位于龙首渠上,在正中央有一座池台。
长孙卿一眼看过去,那池台中已聚集了不少人,有说有笑,一派祥和之景。除了后宫品级较高的嫔妃以外,还有平日里鲜少见到的王妃公主也在,其中就包括云城长公主苏缕。
她虽是庶出,却是苏明月唯一的姐姐,与太后也来往甚密,可谓是当朝最有权势的公主。
长孙卿不喜欢与这些皇室宗亲打交道,但也不能轻易得罪,她并未在池边停留多久,擦了擦额间的细汗便往山水池台走去。
只是她刚准备迈上通往池台的长廊,旁边就走来了另一人欲与她抢道。
长孙卿扭头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江翎。
这张脸也是让长孙卿刻骨铭心的存在,前生江翎对她的嘲讽犹在耳畔,深深烙印在长孙卿心里,无法消磨。
对于江翎的到来,长孙卿也是颇感意外,她可不是王妃。
长孙卿并没有要让步的意思,江翎也只好停步,粗略地打量了长孙卿一眼,看见她发髻间的那支凤头钗时,江翎立刻是笑脸相向“这位是长孙昭仪吧?江翎见过昭仪,您先请。”
江翎主动退开给长孙卿让路,出于礼貌,长孙卿也向她点头致意,随之率先踏上长廊。
这一世她们之间还并无恩怨,长孙卿亦不会仇视她。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山水池台内,众人纷纷向她们二人投来了目光,但是那眼神都有点微妙,似笑非笑。
一人本应是与黎王和亲的洵国公主,而另一人是与王妃之位失之交臂的黎王府妾室。
两人都曾与黎王有纠葛,却都没能成为黎王妃。
如今两人相聚,不知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这一众女眷中唯有云城长公主辈分最高,地位也远在长孙卿两人之上,两人都不得不向其行礼问安“妾等拜见云城长公主,长公主万福金安。”
苏缕则和气地朝她们招了招手,笑道“尔等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长孙卿与江翎互看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她们之间的那层关系很尴尬,哪来的一家人之说,八竿子打不着。
“早就听闻江家嫡女风采卓然,秀外慧中,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陆灵舒率先拍起了马屁,还主动迎上前去,那嘴角的笑都快拉到耳朵根上去了。
江翎虽是侍妾,却是黎王身边唯一的女人,也是黎王府名副其实的女主人,地位堪比王妃。
而她的父亲也是当朝重臣,又得太后赏识,这身份地位自然不是寻常侍妾能够比拟的,似陆灵舒这般趋炎附势之人很快便起了拉拢之心。
“百闻不如一见,江贵人确实是超凡脱俗,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来形容亦不为过!”
“是呀是呀!”
诸如此类的附和声一大片,但也有人目露不屑,并未向她们一样迫不及待地献殷勤。
江翎也是笑脸回应,从容不迫,丝毫没有身为妾室的卑微,身上大家风范十足,温婉又端庄高贵。
很难想象她也会是一个内心阴暗的人。
谈笑间,叶蕤的仪驾已经停在池边,在叶希儿的陪同下走向池台。
这座位于池水中央的亭台是八面来风,清爽至极,好似将烈阳隔绝在外,长孙卿身上的燥热也已被清风吹散,心境随之平静下来。
她和其她女眷一样,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静候太后叶蕤的到来。
在叶蕤踏进池台的那一刻,众人纷纷俯首下拜。
“妾等参见太后娘娘!”
叶蕤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平身,而后便在主位落座,同时也示意众人入席。
席上皆以清茶为主,还有少量瓜果。
众人刚落座没多久,主位上的叶蕤便朝宴席的末尾招了招手,还出声唤道“翎儿,过来。”
众人皆顺着太后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江翎缓缓起身,步伐轻盈仪态万方,来到太后身前盈盈下拜。
叶蕤还特意伸手将她扶起,满面笑容地看着她,眼神里都透着喜爱“翎儿啊,你既是黎王身边唯一的妻妾,那便也算是哀家的儿媳,哀家常年居住在这深宫内苑,甚是寂寥,翎儿可要常来看看哀家啊。”
此言一出,其她人皆是唏嘘,太后这是明确给了江翎出入宫廷的权利。
可她只是亲王府的侍妾啊……
太后还指了指右边的席位对她道“你便坐在这,陪哀家说说话。”
左边是贤妃叶希儿,若是让江翎坐这,就等于和贤妃平起平坐,就算出身世家,可也终究只是妾室,这不免让其她女眷们心中不服气。
可她们也只是在眼神里表现一下不满和羡慕,谁也不敢多言。
叶希儿也只是瞥了眼江翎,一言不发。
长孙卿则是自顾自地喝茶赏景,视线从始至终就没怎么在江翎那边停留过,她早就料到太后会如此厚待江翎,好提升她在皇族的地位。
毕竟是太后主婚,即使是妾,也会给她正妃该有的待遇,谁也没法拦着。
江翎就在太后身旁的席位落座,没人敢说什么。
长孙卿的席位比较靠前,在她身后方则是一些品级较低的宫中女眷,看向江翎的眼神里充满艳羡,不禁低声感叹“这江贵人果真是天姿国色,与黎王甚是相配,真不失为天作之合!”
旁边亦有人附和“郎才女貌确为良缘!只不过……若是当初那和亲公主成为了黎王妃,那黎王还会不会倾心这江家女呀?”
“和亲公主?她算什么,怎能与我们中原的士族相比?黎王肯定会更偏向江贵人!”
“对对对……”
“你们说黎王如此喜爱江贵人,会不会一直为这江贵人空悬正妃之位?”
“我觉得肯定会!”
……
几个人在长孙卿身后方叽叽喳喳,即便她们已经尽量压低了声音,可还是被耳尖的长孙卿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们说得没错,苏明折确实会空悬正妃之位,为江翎而空悬正妃之位。
他的温柔给了长孙卿,狠心也给了她。
品完了清茶,太后邀请众人来到围栏旁近距离赏荷,还让她们说一说哪株荷花开得最好、开得最漂亮。
为讨太后欢心,众女眷争先恐后,朝着莲池一通乱指,各执一词。
长孙卿没有这个闲情与她们争抢,只默默跟在一旁,不知不觉间,叶希儿也被她们挤到了一旁,无奈只得在长孙卿身旁站定。
两人都未曾看对方,只是默默望着池上盛开的荷花。
在她们身后也有其她女眷,可是长孙卿的眼角余光里忽然看见陆灵舒出现在她身侧,让长孙卿感觉她有点不对劲。
虽然并未回头,可长孙卿一直在留意着陆灵舒的动向。
没过多久,长孙卿的眼角余光恍然看见陆灵舒的胳膊动了一下,长孙卿很快反应过来她想要做什么,于是故作浑然不觉往旁边挪了一下。
不对,叶希儿还在她身旁!
“啊——”
长孙卿扭头一看,果然就见叶希儿身形剧烈一晃,被一股力量往围栏外推去,而这围栏并不高,失去重心的叶希儿大半身子都已翻出围栏。
长孙卿来不及多想,当即出手抓住叶希儿的胳膊,借用自身旋转时的力道将她拽了回来。
被拉回来的叶希儿仍是重心不稳,但好在旁边几人及时扶住了她,而长孙卿站稳脚跟后,才发现头上的金钗在转身时掉在了地上,只好弯腰去捡。
其他人都已被叶希儿此前的尖叫声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向这边看了过来,包括太后。
长孙卿起身时,恰巧看见陆灵舒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叶希儿站稳之后还惊魂未定,太后见状,连忙过来慰问“希儿方才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会差点落水?”
叶希儿面对太后时是委屈可怜,但转向长孙卿等女眷时却是一脸愤怒“方才是何人推的我?”
她能明显感觉到后背有只手推了她一下。
而站在叶希儿周身的除了长孙卿以外,还有陆灵舒和其她几人。
太后也向她们看了过来,几位女眷皆是瑟瑟发抖不敢出声,陆灵舒却看向长孙卿大声呵斥“长孙昭仪,方才是你伸手推了一下贤妃姐姐,你居然企图谋害人命!”
陆灵舒是义愤填膺,瞬间将众人的目光都引到了长孙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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