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刚走出没几步,苏明月忽然回过头来,低眉瞧见长孙卿脚下沾有泥土的鞋边,当即便朝贤妃出声质问“长孙婕妤上山时,尔等竟未给她安排轿辇?”
众妃还跪在地上,为首的叶希儿闻言赶忙俯身叩首,低声回道“陛下,按照宫中礼节,二品以下嫔妃不配轿辇……”
苏明月却是冷笑“贤妃还真会按规矩办事。”
他继而转向长孙卿,面色已恢复如常,“既如此,九嫔之位正好有空缺,朕便将长孙婕妤提为九嫔,从今往后出行皆可配享轿辇。”
叶希儿大为惊愕,低着头咬了咬嘴唇“可是陛下,长孙婕妤未有功德,贸然提升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
苏明月的眼神逐渐冷却“尔等莫不是嫉恨?”
君王一语戳穿了众妃的心思,可众妃哪里敢承认,吓得纷纷跟随叶希儿俯身叩首“妾等不敢!”
苏明月没再理会她们,牵着长孙卿便离开了。
众妃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看见君王身旁那抹艳丽的身影,她们心中是五味陈杂。
这更多的还是心酸与嫉妒。
……凭什么她可以独得圣宠,就因为她是洵国的和亲公主么?
苏明月命人给长孙卿准备了轿辇,就跟在他旁边,与他一同下山,长孙卿皆顺从了他的安排。
君王越是宠她,黎王那边才能越加放心。
太常少卿也跟随圣驾而行。
在下山的路上,这位太常少卿并没有要跟长孙卿对接的意思,连一个眼神不愿与她交换,给她的就只有白眼。
估计他压根就不屑与长孙卿打配合,毕竟他被降为太常少卿还是因为长孙卿。
殊不知,这样正合长孙卿的心意。
届时若出了什么差池,在苏明折面前还可借用他来为自己开脱。
下山的路走到一半时,队伍忽然停下了,长孙卿稍微偏头,便可看见为首的将领下马来到了圣驾前,神色略为惊慌“启禀陛下,前方路口不知为何突发山崩,道路皆被石块阻挡无法通行,若要清理约摸需耗费一个半时辰,请陛下定夺!”
“需要一个半时辰?”御辇上的年轻君王眉宇微挑,面色凝重,随即走下御辇往前方而去,随行的太常少卿也赶忙跟上前去。
长孙卿见此,也只得走下轿辇跟上去。
路口堆积的石块约摸有一丈高,而两边皆是险峻的高峰,无法攀爬,若要下山只能选择清理石块。
太常少卿陆晟见此,亦是故作惊讶“这……这怎么会突发山崩?”
随行之人皆是茫然无措,队伍停滞不前。
长孙卿也不得不在心里感叹,青龙帮这伙人还真有点能耐,山崩都能搞出来,不知情的人怕都会以为这是场自然灾害。
长孙卿找准时机便走上前提议道“陛下,时辰已经不早了,而这石块堆积如此之多,怕不是一两个时辰能清除干净的,要不然还是走其他路下山吧?”
此言一出,随行之人亦有附和,而陆晟却是讥笑“长孙婕妤怕是不知这黄粱山地形,除了这条路以外,其他路皆是崎岖难行,且道路又远,若要绕行,恐怕所需的时间根本不比清理石块的时间少。”
长孙卿也不甘示弱地反驳道“可眼下天色已晚,山间蚊虫繁多,怎能让陛下在这山野间停留一个两个时辰?”
“那绕路而行也会受蚊虫叮咬,且天色暗沉看不清山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谁能担待得起?”
陆晟急红了眼,毫不客气地与长孙卿争执。
两人将弊端都说了出来,不管选哪一方的建议好像都差不多,总之就是下山的路很困难。
这时君王身边的侍臣小心翼翼地提议道“不若陛下暂且留宿看陵所,待明日天亮再下山回城?”
长孙卿两人都沉默了,心照不宣地看了眼彼此。
这侍臣的提议说得正是时候啊。
良久,陆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这倒是个办法,只不过看陵所房屋简陋,不可供陛下居住,只有天行台的规格才能接待圣驾。”
他说完之后,目光悄悄注视着君王的神色变化。
长孙卿看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几乎是哭笑不得,他都快把心虚写在脸上了。即便苏明月没有从长孙卿这里得知他们的阴谋,此刻看见陆晟的神情,估计都能猜到不对劲了。
苏明月只能视若无睹,转身走回御辇前,“如此,那今夜便在天行台留宿。”
长孙卿也跟在他身旁,两人悄然对视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见此情形,陆晟终于悄悄松了口气。
圣驾开始往回走,转而去往位于南面半山腰的天行台,那里有一座小型宫殿,专供天子歇脚,四面皆是茂密丛林。
抵达天行台时,长孙卿才终于明白这里的易攻难守之处。
整个天行台就只有一面高耸的宫城可供防御,而周边都地势较高,外面的情况里面很难察觉,而外面的人可以将天行台内的情形一览无余。
天行台的宫人没料到君王会在此留宿,慌忙打扫内庭准备膳食,随处还可看见宫人们忙碌的身影。
“哎呀,你小心着点……”
“当心点……”
“手脚麻利些,别误事……”
长孙卿走在庭院之中,诸如此类的训斥声不绝于耳,长孙卿有留意观察过,宫人们的状态好像异常手忙脚乱。
还总有那么几个毛手毛脚的,不像是会干活的人。
看来已经有人潜进来了。
就在方才分配居室时,所有屋子都住满了,宫人们都以为苏明月会与长孙卿同住一间,但是苏明月却将长孙卿安排去贤妃屋里挤一晚上。
其她嫔妃那里都是两个人住一间,只有叶希儿是一个人。
走在路上,跟在旁边的重雪便忍不住抱怨道“陛下为何要让公主去与贤妃挤一晚上?贤妃的居室那么小,这晚上睡着如何能舒坦嘛!”
长孙卿睨了她一眼,轻笑道“因为陛下不信任我。”
重雪满脸困惑“陛下为何不信任公主?”
“怕我留在他身边会出意外。”长孙卿肆无忌惮地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只不过稍微压低了声音,不让过往的宫人听到。
见重雪仍是困惑,长孙卿也懒得再解释“你啊别操心这些了。”
今晚能不能睡上觉还说不准呢。
重雪只能不甘心地撇撇嘴,没再多问。
继续往前走,长孙卿恍然间感觉到身后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但跟在她身后的除了重雪就只有常羽。
长孙卿蓦然回头恰好对上青年的视线,微微一笑开口道“常郎将可是有话要说?”
常羽依旧注视着她,心中似有犹豫,沉吟片刻后才缓缓出声“恕属下直言,陛下不与婕妤同住,更多原因是为保护婕妤,那些人皆是冲着陛下而来,陛下不愿连累婕妤。”
长孙卿闻言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并未言语。
可真忠心于苏明月。
推开叶希儿的房门,叶希儿看见长孙卿到来很是震惊“你怎么来了?陛下……陛下还真让你来与我同住?”
出于礼节,长孙卿欠身向她行了一礼。
紧接着是低眉微笑,并未言语。
叶希儿嘟囔着嘴,愤愤不平地讥讽道“陛下不是很宠爱你吗?为什么不留你侍寝,反倒还住本宫这……”
这间主屋只有一张床榻,两人同住就只能挤一张床。
长孙卿没她那么忸怩,对此只是淡然一笑“所谓宠爱只是表象,贤妃不必介怀。”
叶希儿冷哼“什么表象?他还要晋升你为九嫔呢。”
听着像是讽刺的语气,可她却在悄悄注视着长孙卿的神色,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期待长孙卿能否决晋升一事。
只是可惜,长孙卿沉吟不语,叶希儿愤愤收回视线不再同她讲话,重新坐回梳妆镜前,任由侍女将她头上的珠钗尽数摘取下来。
乌发披散,遮掩了她身上的凌厉之气。
偏头看见长孙卿已经在窗台前坐下,叶希儿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可用过晚膳了?”
长孙卿轻轻点头。
“那本宫先歇下了,你……你也早些睡。”叶希儿示意周身侍女退下,吹熄了几支蜡烛然后便走向床榻。
屋内瞬间暗沉下来,仅有两支蜡烛还在闪烁着烛光。
长孙卿倚靠在窗台前,遥望夜空中那抹耀眼的月光,明亮清透,她忽然就想到了那个人,也如这月光一般孤傲清冷。
窗外一片沉寂,只有虫鸣声会时不时传来。
不知苏明月那边怎么样了。
夜半子时是人的防御能力最弱的时刻,也是最佳的入侵时机。
夜色如墨愈发深沉,长孙卿靠在窗台已有些昏昏欲睡,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兵刃相接的碰撞声,刀光剑影划破夜空。
长孙卿霎时倦意全无。
他们来了!
原本就微弱的虫鸣声彻底被覆盖,庭院中的守卫纷纷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没有首领的命令,他们也只能固守原地不可轻举妄动。
厮杀声此起彼伏,长孙卿的心绪也跟着起伏不定。
苏明月此举很冒险,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但是长孙卿帮不上什么忙,她只能留在这间屋子里观望,胜败如何全看苏明月的计策了。
一刻钟过后,远处的厮杀声越来越激烈,连庭院里的守卫都被调走了大半,天行台的宫人们也慌乱逃窜。而长孙卿始终保持着倚靠窗台的姿势,未曾动过。
只望这场厮杀能快些平息,君王能得偿所愿。
许是外面的吵闹声太大,原本已经入睡的叶希儿被吵醒,坐了起来,她在屋内环视一圈,最终将目光停留在窗前的长孙卿身上“外面发生了何事,竟如此吵闹?”
她的脸上还似有幽怨,可当听清外面的吵闹是一阵阵厮杀声势,叶希儿猛地一怔,赶忙披上外衣起身下床向窗台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