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叶蕤径直走进宴席场地,她的面色不算严厉,却也让叶希儿两人胆战心惊。
二人赶紧欠身行礼,紧紧低着头不敢看叶蕤。
特别是叶希儿,慌乱得连指尖都将袖角拽成了一团,叶蕤将其尽收眼底,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后,随即便转向一旁的陆灵舒。
与看待叶希儿不同,叶蕤看陆灵舒时,眼里明显掠过一丝寒意。
但她什么话也没说,转而将视线望向两人身后的席位——美人面容娇艳,眼中醉意朦胧很是诱人,她还在给自己倒酒喝,压根就没抬过头。
“这不是洵国公主吗?”
叶蕤越过叶希儿两人来到席位旁,然而对方根本没理会自己,叶蕤的脸色瞬间冷沉下来,“好歹是公主,竟如此不守礼节,这醉酒的样子与□□有何分别?”
特别是在闻到长孙卿身上的酒味时,叶蕤下意识就用手在鼻前扇了扇,眉头紧蹙。
长孙卿现在是一点女子的仪态都没有,叶蕤便也失了往日的和颜悦色,盯着长孙卿的眼神就发阴冷。
后妃醉酒,这成何体统!
然而对方还是不理会她,转眼之间又倒了一杯酒,叶蕤厌恶至极,伸手就夺过她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酒杯的碎裂声与严厉的训斥声一并响起“你既已来到我们中原,就该遵守我们中原的礼法,女子无论何时都不可失了仪态。况且宫中素有规矩,女子不得过量饮酒,汝竟敢完全无视宫规,该当何罪?”
宫里那么多嫔妃,只有长孙卿喝酒醉成这个样子,再看旁边的叶希儿两人皆是清醒的状态。
长孙卿揉了揉太阳穴,抬头就见叶蕤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大有要好好管教她一番的气势,而叶希儿两人是站在后面一句话也不敢说。
再看地上碎裂的酒杯,长孙卿亦没有好脸色“你是何人啊?你凭什么训斥我?”
“哀家是当朝皇太后!”
听着对方气势汹汹的语气,长孙卿眼皮微掀,将酒壶重重砸在桌上,忽然桀骜不驯地笑了起来,“你既不是我的母亲,也不是我夫君的母亲,太后?呵,太后又如何,你并没有资格管教我!”
她最不喜欢别人总是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对她进行说教、管制。
所谓的礼法,也只是世人给自己的约束。
她不想要约束,便没人能管得了她。
叶蕤怒极“你这蛮夷毫不知礼节!亦不知羞耻!”
她还抬手指着长孙卿的鼻子咒骂,长孙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在她极力抗拒下,长孙卿还是将她的手一点点按了下去,嘴角的笑容愈发肆意张狂“你都说我是蛮夷了,那自然是按照我们蛮夷的礼节来,你们中原什么礼节干我何事?”
长孙卿将叶蕤的手重重甩开,导致她身形不稳差点跌倒,好在叶希儿反应及时扶住了她。
站稳之后,叶蕤是不可思议地望着长孙卿。
这异域来的公主竟敢与她动手?
叶蕤是当朝太后,万人之尊,自然不能在后妃面前丢了颜面,气极之下她当即便扬起手“好你个洵国公主,今日哀家定要——”
“母后?”
一声低沉的叫唤,使得叶蕤的手蓦然停在半空中,她不得不收回手转身看去,来人就是眉眼深沉的苏明月。
他身着一袭青衫,衣角被莲池上的风微微扬起。
原本的怒意顿时消减大半,叶蕤的神情逐渐恢复平和“夜已深了,吾儿怎会来此?”
苏明月先是向叶蕤微微颔首以表尊敬,而后便将目光转向叶蕤身后已经扑倒在案上的长孙卿,眼睛里划过一丝凝霜,随即回道“朕去宜秋院找长孙婕妤,才知她在孔雀台,这便到此寻人来了。”
而叶希儿和陆灵舒看到苏明月到来,更是惊慌得连头不敢抬。
叶蕤也顺势看了眼身后的长孙卿,眼角余光有意无意地瞥向身旁的叶希儿两人,“吾儿可知,君王之爱乃是雨露均沾,怎可为一人倾倒?”
对于她这句类似管教的话语,苏明月并未做出回应,眸光沉沉,静静凝视着长孙卿。
叶希儿两人原本是有些激奋的,可也随着苏明月的静默而消散。
太后亦不能为她们做主。
见此情形,叶蕤只好收敛起锋芒,最后睨了眼身后的娇艳女子,语重心长地嘱咐道“身为宫妃,本该恪守本分,尽心侍主,如此放纵饮酒,亦有失妇德,吾儿可要好好管教自己的女人,别让其败坏了皇族风气。”
苏明月沉声应下“朕知晓了。”
他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愿说,显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叶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看了眼叶希儿与陆灵舒,随即转身离去。
今日的怒火算是无处发泄了,那也就没必要再多耗费时间。
叶希儿和陆灵舒看见太后离去,她们也读懂了太后离开前的那个眼神,便低着头行至苏明月身侧,欠身行了一礼“陛下,妾等告退。”
她们二人匆匆离去之后,整个孔雀台总算沉寂下来。
苏明月一步步走向长孙卿,缓缓蹲下身,便可瞧见长孙卿那娇艳的面庞,竟比平时更要诱人几分。
她闭着双眼,呼吸沉沉,身形一动不动。
不知为何,方才看见她与太后争执,口出狂言,竟让苏明月很是称心如意,这才是洵国公主本色,世无其二。
苏明月轻轻将其抱起,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而后缓步走出孔雀台。
今晚的月光很明亮,竟比以往少了几分清冷。
回到安仁殿中,叶蕤转头便是质问“希儿,你老实说,你们两个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叶希儿低着头不敢出声,陆灵舒见此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太后娘娘,今晚孔雀台之宴,妾等并无……”
“住口!”叶蕤打断了陆灵舒的话,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希儿,“哀家是在问贤妃。”
叶蕤抬手往桌上一指,语气又加重了几分“希儿,你是不是偷拿哀家的印章,以哀家之名去给黎王发出邀约了?”
叶希儿往那桌上看了一眼,随即扑通跪倒在地,“姑母,希儿……希儿知错了!”
陆灵舒也赶紧跪地,向太后表示认错。
“你们两个胆子不小啊,竟敢将心思动到黎王头上去了。”叶蕤冷声哼笑,拂袖背过身去,“你们以为那洵国公主是这么好对付的?以你们这拙劣的伎俩,到头来只会坑害你们自己,若是坏了大事,哀家定饶不了尔等!”
叶希儿两人赶紧叩首,态度诚恳“臣妾知错,望太后恕罪……”
她们的小伎俩确实是失败了,黎王没来,长孙卿也被圣人给带走了,这晚宴算是白忙活一场,得不偿失。
叶蕤的态度终于缓和下来“希儿切记,下不为例。”
话音刚落,她便朝两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刚走出安仁殿,叶希儿便怒目望向身旁的陆灵舒“陆昭媛,这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你还想对长孙婕妤下手,简直心思歹毒!”
“那晚臣妾看见的分明就是黎王的背影,他们两人之间一定有染,臣妾这也是怕圣人蒙骗啊!”陆灵舒也很委屈地为自己辩解,“再说了,她只是一个小国公主,根本比不上我们中原的士族,可她却独占君恩,贤妃姐姐,你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怎料叶希儿听后却更为生气,同时也很懊恼“我本就不该信你的片面之词,还妄想着让他们之间发生点什么,以后此类事件莫要再提!”
叶希儿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徒留陆灵舒一人站在原地。
她望着叶希儿离去的背影,眼神愈发阴冷。
现在事情搞砸了就知道来埋怨她了,当初就别答应啊,真是可笑!
明明也很嫉恨长孙卿,却还装什么清高!
“陛下,要不还是让奴才们抬个轿辇来吧?”
在孔雀台去往宜秋院的路上,苏明月一直是抱着长孙卿步行,而宜秋院距离又遥远,跟在旁边的辛岁实在于心不忍,便再次向苏明月进言。
苏明月却是摇头,坚持抱着长孙卿走路。
轿辇抬着摇摇晃晃的,怕是会让怀中人睡不安稳,而苏明月步伐沉稳,基本是不会晃动怀里的人。
辛岁见此只得作罢。
但是自家陛下的体能很好,抱着长孙婕妤走了那么大段路,却依旧是气定神闲,丝毫不带喘息的,辛岁只能在心底默默佩服。
终于到达宜秋院,苏明月抱着长孙卿进屋之后便径直去往床榻。
弯腰欲将长孙卿放在床榻上,然而她却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力道还不小。之前苏明月抱起她时,她只是潜意识环住苏明月的脖子,并没有什么力气,而今这是?
苏明月试着掰开她的手,然而对方却硬是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不放。
他瞬间明了
“……卿儿。”
苏明月的语气略为无奈,长孙卿这才倏然睁开眼睛,一双娇媚的眼眸光华流转,明亮动人,分明一点朦胧醉意都没有,眼神清明得很。
她笑得眉眼弯弯,在苏明月要直起腰身时,长孙卿便顺着他的力道坐了起来,而后才放开他的脖子。
她眼中那笑,妩媚又娇俏,调皮得很。
明知自己被耍弄了,苏明月却还是心平气和“喝了那么多酒,你竟也没醉?”
连他都被她柔弱的假象蒙骗了。
长孙卿站起身将裙角的褶皱拍散,仰起头神情颇为骄傲自得“我可是千杯不倒,就那两壶烈酒如何能奈何得了我?本来我也只是想试试陛下的体能究竟有多好,没想到这一试就直接到宜秋院了……”
本来她也不想让苏明月抱她回来的,但他既然有这个能力,那她也就不推辞了。
长孙卿原来是想看看叶希儿那两人究竟要耍什么花招,于是便佯装醉酒,只是没想到太后和苏明月都来了,她们的计划估计也是泡汤了。
就这点小伎俩,都拿不上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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