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时,身旁已无苏明月的影子。
长孙卿揉了揉眼睛,却看见自己已经穿上了衣服,只不过是件单薄的里衣。再看看床边,散落的衣物都已被收拾好,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旁,但不见苏明月所穿的衣物。
他应该早就已经离开了宜秋院。
长孙卿试着坐起身来,却发觉腰部及腹部疼得厉害,碎裂般的疼痛,可见昨晚折腾得够狠的。只是苏明月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离开,而她就要承受这些痛苦了。
忍着疼痛坐起身后,房门外就传来了重雪的声音“公主,您醒了吗?”
“醒了,你进来吧。”
正好她也需要重雪的侍奉才能更衣洗漱。
重雪端着洗漱用具推门而入,视线小心翼翼地在屋内扫视一圈,好奇道“公主,陛下什么时候离开的?奴婢怎么都不知道……”
跟随她一同进来的无双亦是满眼好奇,长孙卿扶着腰怔了怔,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
重雪她们都不知道那苏明月是何时离开的,可见她们从昨晚开始就没进来过,那她身上的衣服……八成就是苏明月帮她穿的了。
长孙卿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难堪也有,惊奇也有。
洵国管事的姑姑早就教过重雪关于“房事”方面的问题,所以她一眼就看出了长孙卿身体的不便,遂和无双一起搀扶着长孙卿下床更衣,然后洗漱,最后梳妆。
看见长孙卿脸上还有困倦之色,重雪有些内疚和心疼“今早应该让公主睡晚些的,起这么早委屈公主了……”
一旁的无双禁不住插话道“今早美人要去给太后请安,不能晚起……”
重雪一脸吃瘪“……啊?中原还有这礼节?”
长孙卿不禁失笑,好在她早就知道有这一茬,所以即便昨晚再累她也坚持早起。在不影响她们梳妆的情况下,长孙卿抬手就给重雪的脑门弹了一下“你呀,就不靠谱,多学学人家,到时候可别害了你主子我。”
重雪揉了揉额头,撇撇嘴嘟囔道“奴婢又不笨,只不过是刚来中原嘛……”
一个美好的清晨就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度过。
长孙卿看了看窗外的天际,今日的阳光好像格外明媚。
其实按照大夏皇族的礼节,后宫嫔妃并不是每天都要去给太后请安的,只是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才去。而今日恰巧就是十五,长孙卿又是刚进宫的妃嫔,没有理由不去觐见太后。
但是长孙卿这种低位分的嫔妃没有轿辇,只能走路过去。
长孙卿是走一步腰腹就痛一下,而太后的寝殿又远,这无疑是一段漫长且艰难的路程。
看见长孙卿额间都已渗出细汗,重雪也是心疼不已,可她爱莫能助,只能尽全力搀扶着长孙卿,同时在心底默默腹诽这圣人怎么能这么折腾公主呢!
所幸紧赶慢赶,终于在规定的时辰前抵达安仁殿。
进殿之前,长孙卿用手帕擦去额间的细汗,整理好仪态,挺直了腰背步伐沉稳地走进大殿。
然而除她之外,其她嫔妃都已经提前到了。
满大殿的人都通通望着她,大部分嫔妃在看见长孙卿的那一瞬,皆是目露惊艳,随后赶紧将此情绪隐藏。
除了艳羡以外,剩下的就是幸灾乐祸了。
太后已经坐在高位上,长孙卿明明是按时抵达,却成了最晚到的一个。从那些嫔妃的神情就可以看出,她们是有心早到,故意让长孙卿难堪,给她一个下马威。
原因就是昨晚君王宠幸了长孙卿,此事估计早已在一夜之间传遍后宫。
她们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
但只要长孙卿不觉得难堪,那难堪的就是别人,她对那些幸灾乐祸的眼神视若无睹,从容自若走上大殿,朝高位上的太后行礼问安“臣妾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长乐无极。”
高座上的叶蕤神态和蔼,笑着将来人打量了一眼“你便是洵国清城公主?果真生得娇艳动人,丽质天成,来人,快给公主赐座。”
太后的态度让重雪有些出乎意料,她并不似想象中那般冷漠严厉、不近人情。
但是长孙卿丝毫不觉意外,这不过是叶蕤惯用的姿态罢了。在宫人搬来座椅后,长孙卿便直接入席,给太后请过安后,便要听太后训话,喝完早茶后方能离席。
后宫嫔妃众多,而长孙卿的位置就比较靠后,即便她是和亲公主,可此时也不过是君王的一个小妾而已。
君王未曾立后,太后便是后宫之主。
长孙卿刚落座,旁边就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这位……洵国公主,你不是应该在黎王府么?怎么入宫了呀?”
听着像单纯的好奇,实则是嘲讽。
外人只知原本即将成为黎王妃的和亲公主变成了皇帝的后宫嫔妃,并不知其中缘由。
长孙卿往旁边看了一眼,是婕妤白雪。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传遍殿内每一人耳中,她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就是料定长孙卿初来乍到,无人为她撑腰。
这只是个小人物而已,长孙卿并不想理会她。
然而长孙卿不予理睬,却有人将她的话驳了回去“白婕妤,不会说话便不要说,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出声之人是坐在太后旁边的嫔妃,她是太后的亲侄女贤妃,姓叶名希儿。
她是所有嫔妃中品级最高的。
只见她的脸上明显有不悦之色,她倒不是在帮长孙卿说话,只是这事不仅关乎到长孙卿和苏明折,还会影响到苏明月的声誉。
太后倒是无动于衷,一句话也没说。
被贤妃当场训斥了一番,白婕妤心有不甘,愤愤不平地闭了嘴。
末了,她还不忘瞪长孙卿一眼。
大家都安静下来,太后一挥手,侍女们便纷纷给她们奉上茶水。
望着面前浅绿色茶水,长孙卿心中只有冷笑。
别人的茶水统一都是楚云仙红茶,只有她是不同种类的绿茶,这时太后的声音便在殿中响起“公主初到中原,哀家唯恐公主不适应,便特地命人取来上好的陇南碧玉茶,应该会比较合公主的口味。”
语罢,叶蕤便执起面前的茶盏,作势要饮茶,可眼角余光却悄然瞥向长孙卿。
长孙卿亦有察觉,太后这是在看她的反应。
长孙卿装作浑然不觉,恭恭敬敬向太后颔首“多谢太后关照。”
说完便和其她嫔妃一同开始饮茶。
太后见此,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而后收回视线接着饮茶。
太后训完话后,长孙卿也随众妃一同离席,向太后行了别礼,长孙卿便随她们一同离开安仁殿,只有贤妃还留在太后身边。
从离席开始,长孙卿便一直由重雪搀扶着才能正常行走,这才一出安仁殿,白婕妤犀利的目光便向她看了过来,一开口即是嘲讽“哟,洵国公主身子骨这般娇贵啊,走个路还得人扶着?”
一旁好事的嫔妃也跟着附和“人家可是公主呢,自然是比咱们娇贵些!”
白雪斜眼睨着长孙卿轻嗤道“不过是个藩国公主罢了,到了大夏,你便也什么都不是!咱们这随随便便一个名门出身的女子,身份都比你尊贵!”
她们的品级就都在长孙卿之上,洵国公主?也不过如此。
长孙卿仍旧没有理会,自顾自地朝前走,白雪还欲再出言嘲讽,却见前方突然来了个官宦模样的人,白雪便立即摆上笑脸望向来人“这不是辛大人嘛,大人来此所为何事呀?”
这人直直向她们走来,可见就是来找她们的。
长孙卿也向来人看了过去,是君王身边的侍臣辛岁,同时也是内侍省的长官。
他旁边还跟着一名侍从,手里似乎拿着一封诏书。
“微臣见过白婕妤。”辛岁先是向白雪行礼问安,但他并未回答她的问话,转而就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长孙卿,如释重负一般地朝她走去,“长孙美人,微臣可算找着您啦!去宜秋院时才得知美人在安仁殿,微臣便马不停蹄地往这边赶,刚巧就碰上您!”
长孙卿也颇为意外,遂停步于原地。
看来人这架势,分明就是要向她交付君王诏书的。
果不其然,内侍监一走到长孙卿跟前,便向旁边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随之将手中的诏书呈给长孙卿,辛岁的道贺声在也同一时间响起“微臣在这恭喜娘娘晋封婕妤,祝娘娘前途似锦、儿孙满堂。”
听见他这话,长孙卿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为表回敬,长孙卿接过诏书,也向内侍监颔了颔首。
辛岁告辞离去,长孙卿手捧着诏书转眸望向一众嫔妃,虽然她的目光依旧平和,可却在无形之中向人宣示着得意。
众妃脸色都比较难看,尤其是白婕妤。
她本来仗着自己位高一级,可以给初入宫的长孙卿施加打压,没成想转瞬之间她就与自己平起平坐了,而且她还有一个和亲公主的头衔。白雪这心里很不是滋味,目光如炬地盯着长孙卿手中的诏书,但终究也是无可奈何。
长孙卿率先离开之后,还能隐约听到身后的人在议论着她。
这道诏书虽来得惊奇,但也还能接受。
苏明月对长孙卿的提升代表了他赋予的信任,不过在一夕之间便初步征服了苏明月,这也是在长孙卿的意料之外的。
重雪帮忙拿着诏书,一边扶着长孙卿走路一边沾沾自喜“果然陛下和太后都是喜爱公主的!”
“太后?”长孙卿轻笑了一声,“何以见得?”
重雪郑重其事地回道“咱们晚到太后都不曾怪罪,而且还特别关照公主,给公主奉上了别人都不曾享有的陇南碧玉茶呢!”
回想起那杯中茶水,长孙卿笑着摇头“你是不知其中玄机,才会如此认为。”
“……玄机?有何玄机?”重雪满脸困惑。
“正常的陇南碧玉茶不是那样子。”长孙卿脸上笑意微敛,眼睛望着前方,眸光却似透过重重宫墙望向了遥远的天边,“陇州在大夏边境与洵国的交界处,我曾到过陇南,也喝过那里的陇南碧玉茶,断然不是这种味道。”
回忆翻涌,往事浮现。
在十五岁那年,她跟着苏明折游览边疆,两国交界处的州郡几乎都游遍了。
苏明折曾说过,他很喜欢陇南碧玉茶的味道。
为此,长孙卿终身无法忘怀那茶的味道。
重雪的反应很快,瞬时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公主是说……太后在那茶水里动了手脚?”
说完以后她又立马看了下四周,确定无人后才舒了口气,见长孙卿沉默不语,重雪登时心急如焚“那公主明知茶水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喝呀!”
说着她还紧张地打量着长孙卿,想看出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长孙卿不以为然,笑着宽慰“又不是要命的毒药,只是喝了可以避免怀孕而已,这也正是我想要的,何必推辞?”
长孙卿前世就知道,太后为了让苏明月绝后,一直在暗中给被宠幸过的嫔妃送避子汤。
各宫嫔妃或是不知情,或是被强迫。
因此,苏明月到现在都还没有一儿半女。
“不会怀孕?”重雪彻底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但旁的事她不想管,她只关心长孙卿,“奴婢听说中原的皇族,大多是母凭子贵,公主为何会不想怀上圣人的孩子?”
“眼下大局未定,我在宫中势单力薄,哪有能力护得住孩子?”长孙卿说话间亦是叹息。
前世苏明月也有孩子出生,但都早早夭折了。
有太后主宰中宫,诞下皇嗣的几率都真的很小,在没有扳倒太后之前,长孙卿不敢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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