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生苦涩一笑，说出这种话，他又何尝不纠结，他早就发现了躲在王府里的花颜，那些话也是对她说的。
而，躲在远处的花颜听到这话，耷拉下眼皮，默默叹了一口气，是啊，她与赵平生终究是人妖殊途。
几百年来，她早该明白的，可却每一世又忍不住想要寻到他。起初这一世花颜分不清自己是想要报答他，还是想要一直赖在他身边。
赵平生前世命运坎坷，她一直守护，尚且情有可原。
然而这一世，他是当今圣上之子，是受众人仰慕的睿安王，曾经更是得万千将士敬重的将军，花颜有时候也自问，自己还要执着赖在这里不走是为何？
后来她想明白了，她是因为喜欢赵平生这个人，无关其他，只是喜欢而已。
其实姜野说的对，人与妖是很难有结果的，上古时期有位蛇族祖先，执着的想要与心爱之人有一个结果，最后却落得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花颜知道纵使她不曾伤害过任何人，但一条毒蛇是很难被人们所接受的，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有毒就是罪恶。
思及种种，她侧头用身旁的草叶子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可又无法驱使自己真的狠心离开王府。
前院这边的柳絮在听到人妖殊途几个字后，默然无语，昨日王府下人那惊慌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确实挺殊途的。
她转头盯着身旁的赵安之若有所思，他是半人半妖，若是哪天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那他们之间该算什么？人妖恋？人人恋？还是妖妖恋？
赵安之察觉到她的目光，也垂眸看她，但目光触及那唇瓣上的伤口时，他又移开了视线。
邱敏没有见过花颜，现在听说对方是妖，她突然就明白了两位仙者的来意。
“表哥与那妖……”
“放心，两位仙者已经收服了作恶的妖。”赵平生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赵安之看了一眼头顶的日头，已是巳时，于是出声再次道别“如此，我们便先告辞了。”
赵平生闻言，颔首点头“那本王便不远送了。”
两人离开王府后，并未直接捻诀出城，而是一路徒步向城门口走去。
这雍州与其他地方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青楼比较多，两人经过一条街道时，路两旁许多姑娘甩着帕子对赵安之挥手，一群姑娘的娇笑声显得这条街上十分热闹。
柳絮巡视一圈见她们都穿着鲜艳的轻纱，于是不解问“她们不冷吗？为何她们只对你挥手？是因为不喜欢我吗？”
“这个……”赵安之讪讪摸摸鼻子，目视前方，脚步不停，讪笑道“冷不冷不知道，至于为何只对我挥手……大概因为她们觉得我这副皮囊不错。还有，她们不是不喜欢你，只是……说不定她们还有点羡慕你呢。”
柳絮跟上他的步子，她承认这些女子可能真的是喜欢赵安之的脸，但羡慕她？她有点想不明白。
“为何羡慕我？”
“自然是羡慕你的自由。”赵安之说着躲开旁边女子伸过来的手。
这些女子每天站在门口笑迎路人，做着各种撩人的动作招揽客人，其实她们应该也不想这么做的吧，或许最初被逼迫的时候她们都会绝望，但时间久了，大多数人还是能坦然的。
柳絮张嘴还想继续追问，赵安之先一步结束了话题“行了，有些事情你不需要懂。”
“……”
两人出城的时候再次遇见寒珏，这一次他没有再抱着那个孩子，不过依旧着一身他喜欢的暗紫色衣袍。
寒珏从树上飞身掠下，谄媚一笑“等你们许久了，怎么才出城？”
赵安之只是斜睨他一眼，并不准备理会。
寒珏也不生气，转头冲着柳絮勾唇一笑。
柳絮张张嘴，默然片刻，决定还是给他个面子，于是提醒了一句“他是不会跟你回妖族的，你不必再一直跟着围追堵截。”
“哟，入了御玄宗就是不一样，连围追堵截都用上了。”寒珏说着丢掉手里的狗尾巴草。
“……”柳絮嘴角动了动，她后悔给他面子了，这人嘴里永远吐不出一句让人称心如意的话。
见她黑了脸，寒珏收起玩世不恭地笑容“听说你们要去尧山天圣门？”
赵安之这才正眼看他，不明白他这是何意，上一次魔族的事情，至少妖族与魔族还算有些交情，但尧山就不一定了，听说天圣门掌门最厌恶妖魔了。
寒珏对上赵安之的目光，这才说出自己的目的“以你如今的情况，现在去尧山无异于自找麻烦。”
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赵安之眸子微动，眼中的冷色褪去了不少，但吐出的话却依旧冷漠“我心中有数，不劳你操心。”
作为妖帝之孙，寒珏平时都是被大家捧着的，若是搁从前，他早就翻脸收拾对方了，可谁让他当初的捉弄害死了那赵舞儿。
他咬咬牙忍下心中不悦“你可知那公孙山川……”
“自然知道。”赵安之出声打断他，公孙山川是出了名的嫉恶如仇，虽然天圣门从不管凡人的事情，但与妖魔之间却一直都有隔阂。
据传言，公孙山川年轻的时候，心爱的女子与一只妖跑了，他带人前去追捕，最后人没追到，手下的弟子却死伤惨重，自那之后谁要在他面前提起妖魔的事情，他翻脸的速度比翻书都快。
不过，这公孙山川虽然贵为掌门，但修为一直卡在那里，二十年过去了，依旧没有修出半仙之体。
此次前往尧山，赵安之心里也有数，他自有办法瞒过公孙山川。
寒珏见他态度坚决，不由得蹙起眉头。
赵安之淡淡睃了他一眼，不想再与他纠缠，带着柳絮捻诀消失。
寒珏还想要劝说的话未来得及说出口，他严肃凝眉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心中有了另外的打算。
这次赵安之若能在公孙山川那里受挫也好，到时就算御卿子再想护他，几大门派也不会同意的。
有了新的计划，寒珏眉心的褶皱展开了，他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也捻诀消失了。
柳絮与赵安之来到位于雍州百里之外时接到了项忆凉的传音符，主要说明了一下他们一行人已经到达中都，然后问询他们二人任务有没有结束。
赵安之捻一个传音符，简单说了一下情况，然后掏出百灵盘辨别出具体方位，这里距离中都大约六百里，天黑之前应该能赶上他们一行人。
见到光亮，被封印在百灵盘中的姜野闭了闭眸子，随即瞪着赵安之“是不是想通了，准备放了我？”
“真吵！”赵安之淡淡念叨了一句，便把百灵盘收了起来。
中都城外。
项忆凉收到赵安之的传音后，决定先进城等与他们二人会和再说，距离考核比试的时间还有十天，他们也不必着急，去早了也是等待。
秦如雪好奇问“他们那边怎么样？”
“事情很顺利。”项忆凉说着吩咐几个师侄先进城。
城门的守卫见一行人仙姿飘然，随意检查了一下便放了行。
中都的人大都身形健硕高大，男子多是五官立体的方形脸，女子也个个都脸盘圆润。
此时正值午时，集市上十分热闹拥挤，因处处受阻，一行人走的有些缓慢。
一个时辰后，他们才在街角找到一家客栈。
客栈里还算热闹，有几桌人正在吃面。
项忆凉拿出一块银子，要了十一个房间，而后才道“麻烦准备一些吃食。”
“好嘞。”掌柜双手接过银子，忙吩咐小厮去后厨通知厨子。
一行人选了两张桌子坐下，项忆凉本意是让几个女弟子坐在一起，自己与何景润他们一张桌子，但秦如雪非要眼巴巴黏着他。
“三师叔……”另外三个女弟子也推推搡搡凑了过去。
秦如雪见她们几个也学着自己黏过来，没好气道“矜持呢！”
汪涵月与刘落冰脸一红，抿了抿嘴巴，没有说话。
魏兰乔比两人年龄大一些，嘴硬反嘲“哼～若说不矜持，谁敢与你比！”
秦如雪恼羞成怒，张嘴想要反驳。
“好了！”项忆凉平时待人一向温和，此刻对于两人的幼稚行为还是黑了脸。
魏兰乔这才面色一热，噤了声。
何景润几个男弟子见此情形，都讪讪挪到一旁，把三师叔留给了碧海峰的几个女弟子。
说实话，要说宗中上下，他们最羡慕谁，那绝对是三师叔。没办法，谁让人家不止长得好，出生也无可挑剔。
虽说项宁王是个异姓王爷，但当年他与先皇的交情，可不是其他异姓王爷可比的。
项忆凉嗔怪瞟了何景润他们几人一眼，可此时他又不能再站起来换一张桌子，女孩子家脸皮薄，都是要面子的。
小厮很快为几人上了汤面。
项忆凉只是优雅吃面，并未开口。
他们几个师侄也不敢开口说什么，只能低头默默吃面。
两刻钟后，一行人吃的差不多了，项忆凉把门牌分发下去，率先走向了客栈后院。
这家客栈没有二楼，所有房间均都在后院里。
权庆望着项忆凉的背影，低低感叹“你们几个非要争风吃醋，看吧，三师叔都生气了。”
秦如雪撇撇嘴，并不反驳，也转身向后院而去。
权庆在后面喊她“反正也要等四师叔五师叔，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不去。”秦如雪挥挥手，头也没回。
柳絮与赵安之赶在天色未黑之前，进了中都城。
城中已经亮起了不少烛火，宽敞的街道上依旧有叫卖的商贩，以及杂耍艺人。
经过糕点铺子的时候，柳絮用力嗅了嗅，拉住了赵安之的袖子。
赵安之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嫌弃的冷哼一声，但还是掏出两个铜板上前买了两块递给柳絮。
两人按照项忆凉给的地址顺利找到那家客栈，刚走进去便看到了项忆凉与秦如雪坐在角落里。
三日不见，秦如雪看二人都顺眼了许多，她主动笑着招呼“四师叔五师叔辛苦了，快坐下喝杯茶水润润嗓子。”
赵安之扬眉“没想到十二师侄也有懂事的一天。”
秦如雪斟茶的手一顿，轻哼一声“没有四师叔你气我，我自然懂事。”
柳絮现在已经习惯了两人的斗嘴，于是默不作声在她对面坐下，拿起面前的杯子抿了一口，有些苦涩，与口中糕点残留的甜味融合，味道有些奇妙，她砸吧了一下嘴。才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
秦如雪没好气道“都出去闲逛了，这一路上，每落脚一个地方，他们都会跑的不见人影。”由于她的嗓门不小，周围离得近的两桌人均都投来了打量了目光。
项忆凉轻咳一声提醒“如雪！”
秦如雪撇撇嘴不再说话。
这时，何景润他们几个也回来了。
刘落冰看见赵安之，腼腆一笑，那双含水的眸子有着隐忍的柔情。
赵安之躲开她的视线没有回应，他明白对方的心思。
在几人之后又进来一群仙门弟子，也是十一人，看来也是要去尧山参加比试的弟子。
柳絮抬眼瞟去，为首的那人有些眼熟。
项忆凉看到那一行人，却露出一个得体地笑容，出声打招呼“皇甫师兄，好巧。”
皇甫亿寻声看到项忆凉，也回以笑容“没想到会在中都遇见项师弟。”
“我也没想到会在此相遇。”项忆凉依旧是客套的做派，皇甫亿是灵隐派的掌门弟子，十年前就曾参加过考核比试，比他大了一岁，两人当年住在同一座殿宇，所以交情还不错。
皇甫亿巡视众人，眼神在扫过柳絮与赵安之时，灿烂一笑“没想到二位竟是御玄宗的弟子。”
“你们曾见过？”项忆凉来回看看三人。
皇甫亿点头“在雍州时曾有幸目睹他们二人救下一名女子，当时我还在想气质如此出众，会是哪家的世家公子与小姐，没想到竟是项师弟的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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