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苏羡月说的那样,大灾过后有大疫。
而这大疫,却在灾情还没有过去的时候来临了。
从恭肃王府抬出去的,今天已经是第三个人了。
生病的人几乎全部都是上吐下泻,似是染了霍乱的症状。
大夫来了还没有开药,韩氏直接叫家丁把人给扔出去。
京城已经乱了,恭肃王府外面已经围满了难民,王府里面抬人出去也走不远。
门一打开,担架一甩,半死不活的病人就被扔到大雨中。
难民们总是自觉地离得他们远远的,因为他们知道,这些达官贵人府里扔出来的,都是些染了病的。
苏羡云的院落上有一处小亭子,在上面可以远望整个京城,苏羡月有时会站到上面去。
其实她只是极少数的时间会上去,它总觉得哪里很可怕,可怕的不是阁楼本身,也不是阁楼外那一副人间炼狱的模样。
可怕的是她的心,她从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这个人凉薄得可怕,早到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发现。
组织上一次又一次的暗杀任务,养蛊一样的杀手培养系统。
她是从尸山血海的修罗场里拼杀出来的蛊王。
人命在她看来,是印在手机任务栏里那一串串冰冷的字符。
为了成为第一,最熟悉的搭档会毫不犹豫地将她炸得粉身碎骨。
人命是前进的阶梯,她的悲悯之心早就灰飞烟灭。
到了这个世界,可能是舒服的日子过得太久了,她竟然第一次觉得别人可怜,会在乎身边人的生死。
会去救素昧平生的人。
会在景修寒一次次地试探她时忍住杀心。
苏羡月抬起手,这双手上没有常年被弹药熏陶的痕迹,虎口上也没有因为反复被枪的后坐力震裂的伤痕。
这是一双没有染过鲜血的手。
而她的灵魂却浸满了鲜血。
苏羡月刚踏上阁楼的脚又放了下去。
主屋那边一片吵闹,苏羡月心想吃,应该是苏羡云回来了。
自从出事以来,苏羡云出现在恭肃王府的次数还不如景修寒多。
想到这,苏羡月撑着伞便往主屋那边走过去。
她猜得没错,苏羡云确实回来了,不过却是躺在担架上被人给抬回来的。
苏羡云被挪到了床上,脸上一团醉酒一般的潮红,嘴唇却白得吓人。
家丁们也不敢上前也不敢离去,就这么在门口僵持着。
一名青袍男子挺直地站在床边,清秀的脸上挂了一串雨珠。
见苏羡月过来,他开口介绍道“小生林云章见过姑娘。姑娘还是莫要靠近,就在外面候着便是,苏大人他得的是霍乱。”
苏羡月没听,收了伞走到床边替他把了脉,他此时脉相虚浮,节奏混乱。
隐隐有毒发攻心的征兆。
“这是怎么一回事?”苏羡月身上杀意迸发,她以为是有人有给苏羡云下毒,以至于他抵抗力减弱,染上了霍乱。
男子猛然间呼吸加重,他没想过一个小小的姑娘家,身上竟然会散发出令他这个男人都心惊的杀气。
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说道“苏大人这几个月一直跟小王爷带领京中守军安置和救济难民,任务繁重艰苦,小王爷走后,苏大人更是忙得目不暇接,一来二去下,就病倒了。”
“好,谢谢,我知道了。”
苏羡月等了一会,还没见大夫过来,质问家丁道“大夫呢?怎么还没过来?你们不是已经去通知苏昇了吗?人呢?”
几个家丁你推我,我推你,磨蹭了许久才有个人出来说道“小姐,奴才刚才同王爷禀报,主屋的人听奴才说是从少爷这去的,连院门都没让奴才进。”
小厮刚说完,门外,韩氏的贴身婢女拿着一个檀木盒子在门外说道“姑娘,这是王妃娘娘将奴婢给羡云少爷送过来的野山参。夫人还让奴婢给您带句话,夫人说是她对不住您,虽然她也想治好少爷,可是王府里的郎中全都走光了,现在莫说王府,就连京城都难找几个大夫出来,姑娘,这人各有命,您也不要太伤心了。”
说完,小丫鬟放下盒子,急急忙忙地走了。
苏羡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好得很。”
她也没让人再去请大夫,一头扎进自己的小药房里。
时疫刚起,她就研究过除疫的方法,一直没摸索出对症几味方子。
这疫看似霍乱之症,实际比霍乱棘手的多。
她这还是半成品的药方,断然不能贸然给苏羡云使用。
她制度解毒虽精,可大多是西方药理,而中医就是一门经验之学。
苏羡月第一次感到什么叫束手无策。
等她从小屋里面出来,手里已然提着常用的那柄宝剑,满身杀意地朝雨中走去。
苏羡月抽出挂在床头苏羡云常用的那柄宝剑,满身杀意地朝雨中走去。
林云章连忙追了出去劝道“苏姑娘,林某知道你护兄心切,可是你一介女流,这样贸然行事,只怕会得不偿失。”
苏羡月刀锋一转架上了林云章的脖子“林大人,别人的家事,我劝你少管。”
林云章噤了声,他看到了苏羡月的眼神,知道架在他脖子上的这把剑,不是开玩笑的。
苏羡月绕过他,直接来到了主屋的门前。
院子外面已经没有家丁看守,这里是整个王府最高的地方,地面上基本上没有什么积水。
《牡丹亭》的唱词婉转入耳。
恭肃王府的伶官也被养在了主院,苏洛柔的笑声透过窗纱飘进苏羡月的耳中。
站在房门外的两个看守的家丁看到苏羡月提着一柄长剑走过来,看她身形娇弱,自然没把她放在眼里,边上的棍子都没拿,上来就要把她给架出去。
苏羡月长剑一挥,剑光在目中闪过,两人捂着脖子面面相觑。
鲜血瞬间从伤口喷薄而出,两个彪形大汉跪了下去,头撑着地,鲜血从身体里面流出来,顺着雨水染红了半个院子。
跟在后面的林云章看到这一幕,腿肚子忍不住发软,他靠在墙上,面色惨白。
苏羡月一脚将门踹开,屋子里面干净凉爽,大堂中间摆着冰鉴丝丝凉气从兽嘴中冒出,底下还围了一圈专门用来吸湿的银丝炭。
伶人穿着长衫,手拿一柄折扇呆愣在台上。
苏昇和韩氏母女坐在铺了绒毯的椅子上,惬意地品着茶听小曲。
苏声转过头来,一张蜡黄的长脸,一双像狐狸一样眯缝着的小眼,两撇山羊胡,处处透着精明。
“这是?”苏昇望向韩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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