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阳台的玻璃窗透了进来,落在床边的镶了白漆的铁栏杆上。
温欢很努力地想让自己入睡,但睁眼闭眼都是江皋。
给她买草莓蛋糕的江皋,从火场救她出来的江皋,背她的江皋,替她系鞋带的江皋,还有……给她买棒冰的江皋。
她甚至能记得棒冰的味道,记得夏日晚上她们骑着电瓶车回家,他抱着她的时候的温度。
一切好像都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那么地清晰,让她努力地想要忘记,却记得越来越清楚。
枕套不知是干了又湿了多少回了,她很想睡着,但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从不成想,她竟然会与一群喜欢江皋的女生住在一个宿舍。
喜欢他,当真就那么好吗?
那个明明近在咫尺的少年突然成了所有人喜欢的对象,还成了跟她有天堑无法逾越的仇人。
他们之间,比尚思琪,甚至舒云云离他更远,更遥不可及。
她像是在夏日午后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有家难回,但却有一个人在她身后成为了她的家。
可梦醒后发现,她哪还有家啊。
从前她是一个人,以后她更加是一个人了,可是她早就没有了保护自己的城墙,那墙早已被他卸了个干净。
他把里面搞得兵荒马乱,自己却抽身离去,留她看着满目苍夷,痛心疾首。
倘若她没见过光,那任何都于她无关紧要,可她不仅见过了,那光还背刺了她。
她怕了,怕所有人。
沈星第二日醒时,就看见温欢坐在床头,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而且黑眼圈重极了,不知道是不是彻夜没睡。
沈星的瞌睡一下醒了,跑去问温欢“欢欢,你没事吧?今天考试,要不要……”
温欢浅浅地瞥了她一眼,“别管我。”
“欢欢……”
“让你别管我!”温欢几乎是哑着嗓子把这句话吼出来的,她眼神带着极度的恨意和防备,不愿再接受任何人的距离感。
沈星都被她吓到了,就连尚思琪和舒云云也不敢来问,只叫着沈星快走。
毕竟今天是高三学年的第一个考试,事关分班,不得不重视。
直到沈星她们走了宿舍才空荡了下来,温欢看着静悄悄地宿舍,心中那点空洞更放大了。
似乎她的确该存在于这样的孤独里。
冷漠,防备,不信任,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也不帮助任何人。
本该只有她一个人的世界,早该达成的世界。
路上好些同学看见温欢都有给她打招呼,但温欢一个人也没回。她像是行尸走肉地去执行自己既定地任务。
买早餐,吃早餐,去考试。
许高阳老远就看见了温欢,但碍于孙大胖在旁边没有上前。
倒是孙大胖看见了温欢,“诶,那不是昨天那个吗?咋一天不见跟机器人似的?”
许高阳这才发现温欢一口接着一口的咬着包子,但动作都像精确计量好的一样,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没有灵魂。
许高阳是被孙大胖叫着走的,走前他很不安的瞥了眼温欢。
孙大胖一到考场就忍不住跟江皋叨叨温欢。
“就昨天那个,温欢,我刚在食堂看见她了,一个人在那吃饭呢,那失魂落魄地,肯定是昨天被你拒绝的。”
江皋接过许高阳递过来的早餐,闻言看向许高阳,许高阳摇头表示不清楚。
江皋蹙眉,他的食指在课桌上敲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烦躁地把书朝脸上一蒙。
或许是他想多了。
考场是按顺序从五楼到一楼,再一楼到五楼这样迂回排的,然后考生是按成绩排名来安排的座位。
刚巧一考场和十考场在同一楼。
而温欢的位置,不用特意找也知道,一考场的第一个,必然是她。
许高阳见江皋不管后,就往一考场去了,刚好遇见温欢上楼。
她眸里没有任何光色。
“温欢。”许高阳叫住了她。
温欢抬头,淡漠地朝他点了点头便进考场了。
那种怪异地感觉更深了,绕得许高阳百思不得其解,他感觉温欢像是变了个人。
直到回了考场他也依旧在思索温欢的态度和语气。
江皋的声音从书本下传来,“看见她了?”
许高阳“嗯”了一声。
“她怎么说?”
许高阳道“什么都没说,我叫她,她就嗯了一声,很陌生,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感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问,她就进去了。”
像是有一种保护气场,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江皋闻言放下挡在脸上的书。
他的手指不安的在书上敲动着,她答应了自己不看的。
她,当真听了吗?
手机震动声响起,是郝助理发来的。
-少爷加油!
难得的这么个严肃的叔叔辈的人竟然也会跟他说加油,不过他也是想让他快点成长,给股东证明自己吧。
随着监考老师的声音响起,江皋把手机递给孙大胖一起交上去了。
第一堂是考语文。
温欢打从卷子发下来的那一刻,就感觉眼前的字是重影,一直熬到了交卷,她感觉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
交完卷,沈星见她不舒服,走过来问她,“欢欢,要不你先回寝室,我给你带吃的回去?”
温欢摇了摇头,“不用了。”
沈星有些委屈,“温欢,你到底做什么啊,为什么突然就这样子?你难受你给我说呀,我是你朋友。”
朋友两个字紧紧地在她脑中环绕,她想要却触碰,却不敢触碰。
“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等我想通了,我会说的,我现在只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温欢整个人都很颓废。
沈星倔强地拉着她,“我不管,现在我们必须一起去吃饭。”
温欢拗不过,只好跟着去了。
江皋出考场只看见了温欢和沈星的背影,一扫而过她们便转角了。
孙大胖说“看样子也没事呀。”
许高阳没说话。
江皋也没再上前。
沈星先把温欢扶回了寝室,然后再去食堂给她打了饭回来。
温欢没吃多少就睡下了。
睡觉时迷迷糊糊地,天旋地转地晕。
直到宿管阿姨叫起床,温欢才撑着头起来。
沈星看见她这副模样有些忧心,“你是不是感冒了?要不下午请假吧?”
温欢摇头,“不行,这次的考试很重要。”
沈星拗不过她,只好任由她去了。
下午的考试是数学,虽然已经入秋,但太阳依旧毒辣,照得人心里更加闷得慌。
温欢在小卖部买了速溶咖啡提神。
但那题算着算着,她却是愈发的想呕吐。
尤其是做到直方分布图的时候,温欢看那一长串文字的时候都完全重影了。
她一手按压着太阳穴,一手做题。
手指颤抖着,最后连笔都握不稳了。
江皋坐在十考场最后的位置,突然走廊传来嘈杂声,有监考老师在打电话。
江皋耳尖的只听见四个字。
温欢,晕了。
江皋几乎是瞬间放下笔从后门跑了出去,身后监考老师还在狂吼。
江皋慌神地一眼就看见了被从一考场扶出来的温欢,她面色惨白,嘴唇没有丝毫血色,眼袋发青,就连睫毛都不安地颤抖着,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巡逻的监考老师扶了出来。
江皋见监考老师要背她下去,连跑了过去,也不理会监考老师的吼声,背起温欢就朝校医室跑。
校医室在整个学校最高的坡上,那里是致远楼,可以一眼看到整个学校。
江皋背着温欢从教学楼跑下去,又费力地爬上致远楼,身后监考老师追都追不上。
有好事地学生多瞥了两眼,心里腹诽一心等着考试结束好八卦。
江皋一路以最快的速度把温欢送到校医室,汗水从他衣衫浸透。整个背都是湿热的。
“快,给她看看。”江皋急着去吼校医。
校医见状也慌神了,拿着手电筒就过来查看。
江皋始终站在一旁看校医忙活,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滴下,他的眼神却始终落在床上的温欢身上。
“医生,她怎么样?”
“她发烧了,你先出去。”
“我……”
江皋被校医一瞪,乖乖地出去等了。
监考老师已经叫来了薛主任,薛主任见他从校医室出来连问“怎么回事?”
江皋道“温欢晕倒了。”
薛主任一下就慌了,“我给她爸打电话。”
薛主任那键盘还没按下去,就被江皋给抓住了。
薛主任恼着一张脸看他。
“她父亲去世了。”
“什么?”薛主任不敢相信,“我上学期才和他交流过温欢的成绩。”
江皋隐下眼眸里那抹痛,“他父亲是救人而死的,是位烈士。”
“什么?”薛主任更震惊了。
江皋这才知道他们竟然对温欢的遭遇一无所知。
他难得耐心的给薛主任一一道来,最后道“我希望学校能多给她一些关心。”
“这当然的”薛主任抢道“你小子怎么不早说啊?”
江皋没说话。
薛主任在校医室外走来走去,“刚刚医生怎么给你说的?”
江皋道“说是发烧了。”
“怎么会发烧呢?都怪我们,对温欢同学的关心太少了,不行,我得给校长提一下这件事。”
温欢班主任监考完就过来了,同样急得不行。
整个学校,在这个黄昏的晚饭时刻皆是议论纷纷。
一议温欢晕倒,竟然是江皋背她去校医室的;二议温欢没有参加完考试是否能够继续留在0班。
倒是之前就看不惯温欢的,此时更嘚瑟了。
-不是说学神嘛?这下打脸了吧?
也有人很不服气。
-不就是一次考试吗?温欢是因为感冒了,下次还不是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一群学渣!
双方再次在网上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为了维护各自双方的论点,甚至一致认为江皋背温欢去医务室仅仅是恰巧看见了,见义勇为。
谁也不相信江皋会主动背温欢去校医室。
毕竟江皋最不喜欢的就是成绩好的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