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间的时候,有人送了植脂末那些原材料来,因着店里需要人守着,就只能方白跟温欢一起去下货了。
温欢还没出店门口,就被江皋给叫住了,“我和他去,你留店里。”
说完也不给温欢拒绝的机会,叫着方白就一起走了。
方白倒是听他的话,一个喊走,一个跟,温欢根本来不及反应。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搬了好多趟。
温欢是发现了,捧着一大堆箱子上来的江皋的确帅了不少。
他身姿本就挺拔,虽然额间有薄汗,但却不像其他人那样端个东西就累得直不起腰了。
江皋始终很有仪态,上楼下楼到放东西,背都挺得笔直,因为薄汗浸湿,后背还隐隐显出些肩胛骨的轮廓。
莫名地,温欢觉着他顺眼了不少。
晚间下班的时候,温欢给方白两个人打了个招呼。
江皋始终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的调子。
温欢没忍住问“你都守我一天了。不无聊吗?”
“还好”他语调慢搭,修长的手指敲击在扶手上,被那黑色的塑胶衬得格外的白净。
温欢走在前面,看江皋的时候,只能仰视着看。
他下颚线十分凌厉,瘦削的脸因为微扬,显得有些倨傲。
莫名地,温欢觉着,似乎这才是她们本该有的距离。
他高高在上,而她,只需要走她的平行路就行了。
江皋不知何时暼过了眼神来,戴了黑瞳的眸子漆黑如墨,只在刹那间,温欢的目光和他撞在了一起。
温欢是想躲的。
江皋却突然迈了下来,长腿包裹的裤腿因为下梯弯曲被绷直了曲线,在温欢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跟她站在一条电梯阶了。
他右手揣在兜里,左手还拎着一大堆东西,站得挺直如松。
温欢的心因为他突然下来,莫名漏了一拍。
“你怎么突然下来了。”
江皋眼睫微垂,落在她身上,“到一楼了。”
恍惚间,温欢只看见他的背影,长腿轻迈,十分淡定地走了。
好像一切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她略恼地跟上,暗骂自己过于敏感,分明只是巧合的事,她却像是看见了全世界。
外间太阳正烧,哪怕已是晚间,却依旧天光大亮,热气蒸腾得像烧锅炉一般,闷极了。
温欢看了眼外面的天,认命地踏了步子出去。
下一秒手腕却被人给拽住了。
江皋递给了她一把太阳伞,附带的还有瓶防晒霜。
温欢惊讶地看着被塞到手中的两样东西,问他,“你什么时候买的?”
江皋说“跟方白一起下货的时候。”
不知是出于少女的骄矜,还是温欢个人的骄傲,她把伞和防晒霜递了回去。
“我不要。”
江皋眼神淡淡地落在她身上,鸦黑的睫羽垂得更低了。
“你不是怕黑吗?”
温欢“e……可是防晒霜要提前半个小时涂才有用诶。”
“好,知道了。”
江皋只落下这一句话,并没有去接她手中的东西。
温欢懵了,他知道了,知道什么了?
只是江皋比她更快地出商场,温欢只得被迫跟上。
“你刚刚什么意思?”
温欢追上他,江皋说“没什么。”
温欢很烦这种话只说一半的,倒是赌气地撑着伞比他步伐更快地走了。
江皋倒始终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模样。
温欢只走了一段路,就没忍住停下来去问他,“你不回去吗?”
江皋道“等你吃饭。”
温欢“我不吃晚饭的,减肥。”
江皋听见减肥这两个字就无端蹙了眉,她都瘦得快跟朵小破花似的了,哪还需要减肥。
“如果是我中午说错话了,我道歉。”
温欢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说“我真减肥。”
这样的说辞,江皋明显是不信的。
一个中午能干一大碗白米饭的人,晚上说要减肥?
“你不胖,真的。”
这倒把温欢给惹恼了,“你有完没完啊,我都说了,我不吃!”
温欢气鼓鼓地转身走了。
江皋不懂了,分明其他女生的心思都很好猜,为什么她这么善变?
温欢属实不想再跟他搭话了,天气热,她脾气也就更燥了。
她就不能是因为减肥所以不想吃吗?虽然她是为了省钱。
温欢等红绿灯的时候特意没去看江皋,不知何时,绿灯亮起,在行人匆匆间温欢感觉有风自耳边滑过。
一股好闻的气息自耳后而来蹿进她的鼻尖。
温欢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就出现了一根橘子冰棒,被掰成两截的旺旺冰在热气里氤氲着细小的白烟。
而在人行道的尽头,少年因为奔跑,黑紫色的发梢有点点汗珠,而他面对着她,嘴角扬起的笑容,比日光还灿烂。
温欢没去接。
江皋却是边走边退,似乎在等待她伸手的那一刻。
温欢心里是有片刻的奔溃的,她不懂,为什么他要步步紧逼,非要她承他的情。
她难受极了,脚步加快,最后奔跑了起来。
像是要甩掉一切温暖,在风中任由自己沉溺,最后陷入汪洋。
她的心本该如寒冬腊月滴水成的冰,此刻却被骄阳灼烧,被迫融化。
可她不想融化,更不想把自己好不容易铸起来的围墙,任人搭梯翻墙,破门而入。
所以,她必须远离。
七月的风,灼热而激荡,蝉虫在树枝鸣叫,车辆呼啸而过,远处高楼被夕阳拦腰折断,半面橘黄半面白。
就如同她此刻的心,半边温暖半边冰。
温欢让自己尽量不要再去想江皋,一个劲的往前走。
路上见着一群人,围在一个门市外面,不时的里面还传来争吵声,倒是外围的人一点也不嫌热的在看热闹。
温欢走近了,才听清楚,竟然是两夫妻在吵架,那骂声愈演愈烈。
在温欢经过的时候,男人已经动起手来了。
温欢的心狠狠一颤,她透过人群缝隙,看见男人正在撕扯女人的头发。
“让你给老子拿钱!拿钱!你个赔钱货,被你爹妈弄到老子屋里,专吃老子的,现在给点钱都不愿意了??”
他拉着女人的头发狠狠将她往地上摔。
围观人却像是司空见惯般后退一步。
有人上去劝架,被一拳头给甩脸上了,打得鼻血都出来了。
尔后便再也没有人敢上前去了。
“报警吧。”江皋的声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耳畔。
温欢茫然地看着他,少年却已经按下了拨通键。
警察来得很快,围观群众纷纷描述情况。
等警察问那男人的时候,男人讨好地对着警察笑,“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就是不小心,脑子失灵了。”
他说完拉了拉旁边的妻子,“你给警察说怎么回事,女儿还在家里备考公务员呢,我得赶紧给她送饭去。”
女人嗫喏着嘴唇,眼眸中浸满了无助,在看见生的希望后,又在丈夫的一句话中被掩灭。
她朝着警察同志狠狠鞠了躬,“对不起警察同志,辛苦你们跑一趟了,这是我们夫妻自己之间的事,是我惹他生气了。”
她说完颤颤巍巍地走回了门市里,开始沉默地收拾起了掉落一地的东西。
温欢看到这直接气走了。
直到远离了那里,她才歇斯底里的对江皋吼,“所以,你看吧,帮别人有什么用!他们不会知道感恩的,甚至心里还在怪你多管闲事!”
江皋没想到温欢的情绪变化竟然这么大,替那妻子辩解道“她是迫不得已的。”
可温欢已然不想再听。
温欢到场地的时候,许高阳已经来了,见到他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转而在看到他身后的人时,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江哥!”
江皋不想多理会他,把刚刚那两截都化得差不多的冰棒都给扔他手上了。
许高阳有些受宠若惊,“江哥,你来就来嘛,带啥吃的呀,多不好。”
他说着把另外半截冰棒递给了温欢,温欢绷着脸,一个人在那摆桩杯。
见许高阳凑过来十分不耐烦的把他挤开了。
许高阳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小声问向江皋“她吃火药啦?”
“许教练,小朋友们都快来了,你是打算请所有人吃冰棒吗?”
许高阳被一口咬下去的半水半冰给碴了嗓子,半天咳嗽不止。
他要命的好吗?
等好不容易缓和下来,他左右开弓变本加厉的把两截冰棒一起给炫了。
“没了。”他笑得跟个大愣子似的。
温欢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她不该莫名其妙迁怒他的。
江皋始终在一旁看着,没有多言语。
等来学的小朋友都到齐了,温欢便开始了今日的教学。
她努力让自己沉浸在教学中,但偶尔眼神却不自觉地朝阶梯那边扫。
就见原本看起来狠厉不好相处的一个人,不知何时竟然跟那些家长打成了一片,一个个的拉着他说个没完。
而江皋脸上始终充满了笑意。
温欢是发现了,这世界上就没有他攻略不了的人,只要他想。
莫名地觉着这个人太会调动自己的情绪了,他可以威胁她让她救他,也可以讨好她叫她“姐姐”让她留他,更可以装作冷酷的拒绝蔡蔡,现在又可以像个阳光大男孩一样的博得所有家长的欢心。
这样的人,真真可怕。
等温欢目光再次落向那边时,却突然不见了人影。
温欢蹙眉回神,心想着他莫不是走了。
可他走不走关自己什么事。
温欢嘲笑地摇了摇脑袋。
夏日还是太热了,哪怕是晚上,带过来的风依旧没有任何凉意。
不过,旱冰人何曾畏惧寒暑,当且歌且战,肆意滑翔。
就在温欢沉浸时,突然听到周遭响起了喧闹。
温欢侧目看过去,就见好些家长走了过来。
而江皋手上还拎着一大袋子的冰棒和矿泉水。
每个家长人手一瓶。
一听有冰棒吃,一群小孩比自己家大人还兴奋,好好的教学只有原地被迫暂时解散。
温欢本是不吃冰棒的,奈何家长执意要递给她。
最后温欢还是被迫吃了江皋买的冰棒。
而她瞪着他,眼里都跟要起星火般。
而江皋却跟没看见她似的,继续对着一群家长笑得贴心极了。
温欢顿时感觉,这火得往自己心窝子灌了。
她一口咬下棒冰,本觉得吃不吃无所谓的,但却在入口那一刻,爽了。
夏天,果然冰棒最配!
不知何时,江皋已经坐到了她身旁。
温欢坐在阶梯上,手里还拿着两截橘子味的棒冰,其中一截已经吃完了。
江皋很自然的把吃完的那截拿了过去,然后重新给她塞了一截荔枝味的。
温欢看着江皋去扔垃圾的背影,愣住了。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手里的冰棒化的水都沿着她手心往下跑了。
一个嗝自她口中溢出来。
然后她看着江皋的身影,缓缓从逆光而来,那一刻宛若天神。
温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仅仅是因为荔枝棒冰?
许多年后她才知道,不是因为他多给了她一只棒冰,而是因为他自然地接过她不要的,然后给予她要的。
他始终做着她的中间站,转换着她的情绪,却忘了,自己也是需要治愈的人。
江皋见她一直呆愣地看着自己,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冰化了!”
温欢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去吸化了的水。
江皋从兜里拿出纸巾,温欢比他快一步的抢过纸巾自己擦拭起了手来。
江皋笑着坐回了她身旁。
温欢只觉得,太可怕了。
她移动了下自己的位置,江皋并没有说什么。
一旁,不知何时起竟然摆了卖旧书的,此时喇叭正嚷嚷着10块钱一本。
温欢随意看过去,发现有好多书,名著杂志都有。
她一向比较喜欢这些,虽然大多数时候都不会买,但这种卖书的,总是看着就觉得心旷神怡。
温欢抬头,不小心触及了江皋的眼神,却见他的眼神也落在不远处。
白炽小灯下,一本绿色封皮的《法律之门》十分清晰夺目。
温欢想到她捡到他那天,他随口说的律条,虽然后来说是骗她的,还有后来告诉她关于监护人的事,他似乎对法律颇为了解。
现在又见他目光落在那上面,温欢没忍住问“你喜欢啊?”
她一句话落,江皋收回了视线看向别处,“没有。”
“可你刚刚……”
“他们好像都吃完了,你不继续吗?”
温欢看向一群已经开始准备的小屁孩们,噎住了嘴里想问的话。
只是心里疑惑这人也太奇怪了,分明是喜欢和擅长的,为什么说没有?
温欢摇了摇头重新进入场子了。
倒是因为温欢的接手,许高阳闲散了下来,跑到江皋面前八卦。
“江哥,你到底跟温欢啥关系呀?”
江皋没说话。
许高阳继续问“她不会是你女朋友吧?”
江皋还是没说话,只是眼神变了变。
许高阳有些领悟的道“看来学校的那群女生要失恋了啊,啧啧,就是不知道温欢那小身板经不经得住她们的眼刀子。”
江皋这才开口说话了,“闭嘴。”
“江哥,你不会怕了吧?原来你也会担心别人啊。”
江皋晲了他一眼。
许高阳笑嘻嘻道“那江哥,我能给孙大胖说吗?我憋不住啊,这我就透露一点,我就吊着他,这样他就认我当哥了。”
许高阳笑得贱兮兮的。
江皋晲着他轻“嗯”了声。
许高阳直接跳起来欢呼了。
幸好他底子好,落下去的时候还稳住了身子平衡,不然肯定摔个四脚朝天。
温欢听见他们这边的动静,挺有些莫名其妙的,也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劲。
她大喊“许教练,这个家长想送孩子来学,合同我已经签好了,你来看看。”
许高阳???
“什么鬼,我就在这呆一会儿,她就卖课啦?我的钱啊~”
许高阳一脸肉疼地走了过去。
江皋笑了。
“哥哥,我还有好多好多小朋友,我可以让他们都来学,我可以再亲亲你吗?”
那边的小女孩趁着大人在看合同的时候,噔噔跑了过来。
5岁的小不点,眼睛亮晶晶的。
“还是只能亲这里。”江皋指了指自己的右脸颊。
小不点么唧了一口,上道道“我知道,这里是给那个姐姐亲的!”
她笑嘻嘻地指着自己的小嘴巴。
江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真聪明!”
小女孩得到夸奖,蹦蹦跳跳又回去了。
江皋则是看着温欢那一副赚了钱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
她怎么这么喜欢钱呢?
真不巧,他最不缺的就是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