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外界感到异样,花素律没有因为赵旭之死耽误早朝。
朝堂上,武利智神态自然地立着。
看他淡定自若的表情,还以为弟弟被软禁审问的事对他毫不受影响。
事实上,若按时间计算,武利智大抵是得知消息后连夜从雍都大营赶回来。
其目的,不外乎是回来给弟弟撑腰。向所有人证明,他武家有人,不是轻易能动得了的。
花素律能理解他这种行为,并不气恼。假使身份对换,花素律也会如他这般做。
早朝有条不紊地进行,如往常一般讨论各种事宜。气氛上,甚至比往常还要和谐不少,连固定争吵与辩论项目都少了。
这群人也不知怎么,这回竟没像居委会大妈大爷似的,掺和花素律的“家事”?
直到后来,花素律才悟明白……
这帮人其实是柿子挑软的捏,敢惹她,不敢轻易去惹武利智罢了。
下朝后,花素律坐在轿撵上,碰上个她不想见到的人物。
柳茂嘉杵在清心小筑门前,身后星若抻着胳膊为他打伞遮阳。
“皇上!”柳茂嘉一看到她回来,就远远地迎上来。
花素律不显不露地撇了下嘴。
花素律刚上完朝和大臣们掰扯完,心里还惦记着武利盈,没有多少心思应对他。
但再抽不出精力,也不好随意敷衍。
花素律只得装出亲和的样子:“柳卿。不必行礼了,起来吧。太阳这般大,在外头这般侯着作甚?”
柳茂嘉毫不在意,十分严肃地对花素律道:“皇上,臣是为赵公子一事来的。”
花素律愣了愣,竟不觉得如何意外。
大抵是柳茂嘉一直都没什么眼力见,什么事都喜欢插一脚的缘故。
花素律能猜到柳茂嘉想说什么。
想来,不过是要求她严惩凶手,千万不要因出身背景而偏袒之类云云。
果不其然,当花素律饮茶过后,柳茂嘉还在高谈阔论,说的话和花素律所想大差不差。
花素律心里不耐,本来她就为武利盈焦急,他现在还来一口一个“严惩凶手,以正视听。”,真是让人万分头大。
可花素律还得应付他。
放下茶盏,花素律开口敷衍:“卿之所言极是,所思与朕相印,甚好。”
得到认可,柳茂嘉心中骄傲,面露认可对花素律点头。
见他如此,花素律心生出些许厌恶。
尽管花素律清楚柳茂嘉所想没错,但现在这种时候跑来说教,很难不让人生出逆反情绪。
憋了许多日无处发的火气,此刻终是耐不得,花素律克制着答道:“当然,也不能使人含冤。”
柳茂嘉以为她是要袒护武利盈,表情不由得僵了僵:“皇上,人证物证具在,如何……”
“柳卿,现在没有一条证据是直指武公子。都是些辅助证据,立不得实。”
花素律不大客气,表情有几分严厉:“卿说公正,被害人应该获得公正,嫌疑人、凶手,也应该获得公正的待遇。”
柳茂嘉思事过浅,行事又总是冲动。即便有时心是好的,但过于片面,以至于漏洞百出。被人质问时,他又回答不上,最后只得兀自闷气。
花素律看出他的情绪,如今还用得上他,不好让他太过没面子,花素律便得上前宽慰。
直到给柳茂嘉毛抹顺了,才放心让他离去……
回过头来,花素律独自叹气。
如是事情迟迟迎不来变化,不说柳茂嘉,怕是还有别的应对不来事和人会出现……一想到如此,花素律心头便是一阵久久的烦躁沉闷。
幸得两日后,案子迎来了转机。
国安根据案发当日莲雨阁的值班人员,排查出几名嫌疑人员。
又根据先后与接触、时间等调查,锁定了目标。
可没想到的事,紧接着发生了……
犯罪嫌疑人,在监牢中畏罪自杀!
死前,用石头在地上写下告罪书,大抵是赵旭曾经多次羞辱他。因不堪受辱,才计划了这次谋杀行动。
至于武利盈,只是个被随机牵扯的倒霉蛋。没有他,也会有别人……
事情落到这个结局,实是让花素律难以接受。
此人一死,等于把事件吊在了一半。
虽说武利盈的嫌疑被洗清了大半,但花素律估计是少不了骂了……
事情传到外头,估计会有人阴谋论。说皇上畏惧权臣、色迷心窍之类的都有可能……
事情当然不能就此结束。
花素律命令国安继续调查,至于武利盈,可以先放回宫里,不必再拘着他。
武利盈被解放的当日,花素律秉持着“安抚”的心态去看他,不出意料地对上一张臭脸。
武利盈似是瘦了点,娃娃脸上软肉少了几分,下巴似乎尖了点。
俩人在沉寂的气氛中静默了许久。
对武利盈的臭脸,花素律作为年长者有很多包容。况且武利盈此回面临的困境,很有可能是因她而起……
花素律又如何能去埋怨他?
花素律想说点什么,嘴巴几度张合,嗓子却如堵了个石块,怎么也吐不出声。
“你来干什么?”武利盈抢在她前头开口。
声音又冷又哑,和往日里永远散发着朝气与活力的他天差地别。
花素律听着心里有几分憋闷。
她为武利盈担心了数日难眠,对方却是这个态度,换谁都会不痛快吧?
不过她并不怨,毕竟她从没表示过自己态度……从一开始不希望武利盈知道她态度的,就是她自己,她又如何能去怨?
“朕来看看你。”花素律自己寻个地方坐下,隔着距离,淡然开口。
“看我?”武利盈哼出阵冷笑:“有必要吗?用不着!”
他说完,表情变了下,像是言不由衷。
只是下一瞬他,还是一副冷淡怨恨的脸:“我在您心里,不过是个喝点酒就上头,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混账!我这种烂人,何苦劳您大驾?”
顿了下,他仿佛还不够,越说越来劲:“往后您也甭贵步临贱地,别玷污了您的高洁!”
花素律起先还想着武利盈这段时间受委屈了,顺着他点。
再说这事是因她而起,得包容,得忍耐!
但看武利盈坐那儿,看都不看她一眼,坐那儿歪头自顾自地叭叭叭,就有点来气……
“你把头转过来与朕说话!”花素律皱着眉命令道。
武利盈死不动,背着头梗着脖子道:“别!我哪儿配看您啊!我被人逮去这么长时间,您去看具尸体,都不说来问我一句!我哪儿配啊?”
花素律这下忍不了了,腾地站起来冲过去……
她发现人的感情这种事,真是没有绝对!
来之前,花素律想自己表现的,一定是个成熟稳重的御姐!
实际看到臭小子和她闹脾气,只想上去先抽两巴掌!
她蹬蹬快步走到武利盈身边,上手把住武利盈的脑袋,强制武利盈转过来与她对视……
“你干什么?”武利盈意外地愣怔一瞬,对着她开始挣扎,想将她的手拽开。
“你是不是有病?能不能动点脑子?”花素律压着声音斥他一嘴:“朕要不去看那具尸体,找出问题,如何想办法替你脱罪?”
闻言,武利盈傻愣愣地看了花素律几眼,眼里露出点倔强的委屈:“你甭骗我……”
“你爱信不信!”
花素律看不见人的时候,是能成熟、能理智。但等武利盈一开口……什么理智清醒也抛到脑后。
是骂也好,是吵也好。是笑也罢,是闹也罢。
她只想痛痛快快的……
在这个压抑的世界里,这个人的这一处,是她唯一一个,不用过分掩饰自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