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还需细细查过再议。”花素律冷脸肃声道。
姜贺的一名狗腿子不赞同道“皇上,张大人已经承认,何须再查?依臣看,应当立即罢免官职!好能安抚人心。”
花素律被此人的张狂惹怒,声音里带了些怒意,厉声斥他“事有急有缓,罪有轻有重!怎无需再查?难道世间断案,都只需听说就足以解决断定吗?”
她点人出来“大理寺卿断案一向公正,此案交给……”
“不妥!皇上!”一名官员站出来“张大人曾在大理寺任职多年,此事若交由大理寺,无论大理寺的同僚们是否公正调查,都难免旁人觉得有包庇之嫌。”
花素律不晓得这官员是站那一边的,但他说的话很中肯,其中不无道理。
官员堆里,大理寺卿魏奇正本欲站出来领命。
但听皇上话说到一半,又听那位大人说的话。他正要上前表示下,他绝对会依法断案的时候,却被身后相熟的同僚不声不响地拽回到队伍里。
“那你们看,这件事交给谁去查?”花素律皱眉问。
那些为这事搭台的官员们又活跃起来,一个接一个地叫着那名弹劾的官员勇气可嘉,他最合适。
花素律捏着大腿,忍住了把龙椅抡起来砸这群人头上的冲动,指向刚才那名提醒她不要用大理寺查的官员,问“你说,交到何处去查合适?”
那人也是一时犯懵,他看了看周围冷视的人群,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多言了。
但事情到了这里,他不可能脱身。
微琢磨下,他双手执起笏板,抱礼鞠躬道“张大人在朝供职多年,现又为御史台大夫,需得一个身份足重,又有威严者出面调查,方能服众。”
花素律点下头“言之有理,那卿认为这个人选该是谁?”
受到认可,那人继续道“谢皇上。臣以为,摄政王。”
场上众人都是静默无言,只是他们的视线已经不再集中在这名不幸的官员身上,而是全部落到了作壁上观的江若谷那里。
“摄政王从前与张大人少有共事过,政务与私情上没有牵扯。去年睢宁贪墨案,摄政王调查迅速,取证清晰,证明王爷能力非凡。以臣之拙见,摄政王当得此人选。”
场上,一直不言的江若谷微微偏过头,目光不紧不慢地瞥了他一眼。那人察觉到,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下,立马伏得更低。
这些举动都被花素律看在眼里,她微挑了下眉,心道这位大人可真敢选人。
随即,花素律沉眉,目中明亮,面上隐露一种形势逆转为利的浅笑。
不得不说,江若谷,还真是个不二人选!
不受姜贺方限制,又不是属于花素律这边,立场可谓中立。
比起武利智、柳常德这两位同品级的高官,这厮又不那么顾忌人情世故。
查案办事的经验也丰富,选江若谷,谁也说不出什么不妥。
唯有一点……
花素律没去看江若谷的态度,她把目光落在张庭身上久久不语。
下方张庭感受到视线,抬起头与她对视。
视线交换的一瞬,张庭明白些什么,将头低了下去。
“摄政王确当得此任。”花素律收回目光,看向江若谷“摄政王,此事就交给你。”
花素律直接定下,连拒绝的权利都没留给江若谷。
若想寻法拒绝,对江若谷不算什么难事。
但他看了看花素律,俯首接下此事。
这下,众人看他的目光更不一样了。
江若谷这算把自己推到一个两难的境地。
不办张庭家,开罪镇关王。办了张庭家,开罪皇上。
只看那个在江若谷眼里,分量更重了……
姜贺对平民出身的江若谷一向不屑,并不如何将他放在眼里。
况且此事是事实,无论江若谷怎么查,这事都变不了。
他们要做的,只是要用此事把张庭拉下马而已!
退朝后,花素律心事重重地回到清心小筑。
换下朝服,花素律心中的沉重并未一同褪去。
张庭家这事,处于一个暧昧的情况。
依这个世界的道德观,男人家暴妻子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问题是张庭是御史台大夫,占的就是道德高地。现在他自己的道德出现瑕疵,被姜贺安排人针对狙击了……
花素律坐在椅子上,揉着额角叹气。
那张中孚下手可真够狠的,竟然用热水泼妻子?
你说他故意的吧?他当时吓跑了。你说他不故意的吧?他跑了也不知道找医生。
最后竟是他弟弟、弟媳找大夫来照顾他的妻子,安抚受伤的仆人,替他擦屁股。
朝堂上听张庭讲述事情经过时,能听出他隐藏了一部分,至于隐藏的是什么,花素律也不甚清楚。
或许张庭作为父亲,还是有包庇儿子的想法吧?
张庭这么严肃正直的人,怎么生出个这么又蠢又坏的儿子?
真是好竹出歹笋了……
花素律气愤地狠狠捶了下桌案,巨响招来门外多多的问候声。
花素律隔着门回她一句“无事。”
外面多多应声,想了想,她将周围的宫人站远些,以防他们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身边的无明被热气熏得昏昏欲睡,站在那里晃晃悠悠……
张庭如果被拉下马,那接下来花素律的计划就会停滞,卢义将继续占着茅坑不拉屎,裁军一事也会更加缓慢……
更要命的是,花素律再想调查、处理谁,就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机构来处理这事!
未来想要清楚朝中这些世家,只怕不容易。
东厂虽能顶上,但他们毕竟名声不够好,做事不够光正。
就算处理的真是大恶人,但只要和东厂沾上边,人们为了证明东厂不好,也总要翻出点大恶人的好事来编排。
事实上,御史台也不是个好选择。
虽说张庭上任后,处理掉不少人。但内中尸位素餐之人仍不在少数。
毕竟朝内官员大多都是高门贵族,各个家族沾亲带故。
每次处理案件,若非有御命,基本都会从轻处理,或搅稀泥,找些小蚂蚱将事情糊弄过去。
拿当初王穆慈的案子举例,在一众高官的保护下,即便花素律想定死王穆慈,最后也只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有多憋气,那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事情被搁置!
若不是还有东厂这么个不讲理的机构在皇帝手中,能和官员们周旋。那皇帝在这群官员手中,就犹如一个提线木偶,他们准,皇帝才能做!
姜贺这一击若成了,对花素律而言虽然算不上一刀毙命那么严重,但也是慢刀子拉肉,又痛又恶心!
行宫外宫处。
勿忘、勿念正帮江若谷收拾上简单行装。
勿念嘟囔着“王爷,这事牵扯进去,咱们就要防着镇关王那伙人了?”
江若谷一身锦鼠灰的薄绸衣,外面罩层浅灰色肩绣云纹,坐着缓缓饮着凉茶。
“多嘴。”放下茶盏,他道。
勿念低下头,反思自己的过错,半晌后他又道“王爷,先前您拒绝和雍殿下,说不准已经开罪王家了,现在若再加上镇关王,怕是不妙啊?”
江若谷抬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瞥了勿念一眼,继而眼皮又合上“这次回雍都,勿忘与本王同行,你不用跟去。”
勿念不解地愣怔“为什么?”
话音未落,勿忘用胳膊肘撞了下勿念,让他赶紧住嘴,别多说了……多说多错!
可惜一向机灵的勿念没有领会到,还去问勿忘“我不跟着回去,我干嘛啊?”
“在这边看院子。”江若谷闭眼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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