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说得正是。此案要考量刑与情,既不使案犯觉得量刑过于严苛,也不使受害者觉到受屈。”柳常德一脸正直地说。
显然,废话文学带师柳丞相不想过多掺和这件事,否则也不会拐着弯将花素律的话复述一遍。
花素律不再理他,目光转向江若谷和武利智。
这二人沉默一阵,江若谷先道“事已发生无法逆转,臣认为,安抚客栈老板夫妇当为优先。”
“臣附议。”武利智抱笏板附和道。
这一番,花素律就了解了各方立场。
柳常德中立,江若谷、武利智站在镇关侯姜贺一方。
想来有关裁军一事,他们也是如此。
下方大理寺卿魏奇正道“皇上,依律,当事几人为官因私事殴打百姓,并至残,当杖责五十,革职,罚金补偿百姓。此案考虑受伤百姓家中财力,金钱上的补偿大概是不重要。”
花素律心想也是,这夫妻俩能开得起客栈,老板残了,日后多雇两名帮工就是。不会如农民那般,对收益耽搁太多。
“皇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姜贺突然在此刻站出。
“镇关侯有话要说?”花素律沉语道“此案涉事人为卿之副将,卿还是避嫌为好。”
姜贺不顾花素律的劝阻,双手举起笏板行礼,声如钟鼓道“臣请严惩伤人者!臣为上将治下不严,现向皇上请罪,请皇上一并处置!”
“呵呵,哈哈……”
朝堂上忽然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笑声,众人往笑声来源看去。
绪正单手抱着笏板,像听到什么荒唐的笑话,难以忍耐般地笑着。
“绪厂督何故发笑?此为朝堂,你如此行止无状,视规无物?”一名站姜贺一方的大臣厉声喝道。
绪正当即一道凌厉的眼刀甩过去,那人霎时心惊,不自觉退缩半步。
“请皇上恕罪。”绪正嘴角含笑地面向花素律行礼“臣只是想,此案明明镇关侯也涉事其中,现在这般一讲,好似大义凛然般,这着实是手好打算呐。”
姜贺没有说话,眼中却漫出杀意。
“诶呀呀!”花素律装得一片为难“此事如何能怨得姜卿家啊!”
姜贺也不顺坡下,反还高呼自己有罪,要求皇上严惩!
他虽这般说,但其余人那里会眼看不管?毕竟他的那场宴会可是请了不少人呢!
于是一群人开始为他歌功颂德,讲他心怀百姓,顾全大局。
花素律心中厌烦,面上还得装模作样地认同,难以割舍判断。
片刻后,花素律终于受不了他们吵闹,也让姜贺演足戏后,才拍了拍桌子。
“这样吧。大理寺卿何在?”
“臣在。”魏奇正上前一步。
花素律一副痛心的样子“此案考虑受害人想法吧。如受害人要求金钱赔偿,则降低刑罚。如受害人无需金钱赔偿,则依律严判。”
“是,臣领旨。”
“至于镇关侯……”花素律惋惜道“此事镇关侯确有治下不严之责,朕就让你禁足面壁七天,在家中好好反省。”
姜贺跪地领旨谢恩,那副耿直忠臣的模样,只怕能骗得不少人。
此案后续,店老板夫妇果然不要补偿金,他们只要求严惩几名凶手。
魏奇正则依责判刑,将涉事的几名副将罢免或杖责处刑。
此事对于花素律和朝中其他官员来讲,已到此为止,但对于那对夫妇,却远远没结束。
案犯被罚进牢狱,本来客栈夫妇是喜冤得报,却不想他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岭南兵有不服自己上级被罚,但不能去与那些当官的闹,于是便将脾气发在客栈夫妇身上。
不能施以暴行,自然还有其他方法。
起先岭南兵成群结队到客栈夫妇家的店铺吃饭,一群人占着几张桌子,随便点两碟小菜一坐一天,若有来客他们就逞凶唬人,将客人吓走。
几天的功夫,客栈就凄凉不少。许多老客远远一看有当兵的在他们店里转头就跑了,不敢再去他们店。
客栈夫妇没有办法,去告了京卫衙门,结果京卫衙门说这群岭南兵是正常来的客人,他们没理由管,便将客栈夫妇撵走。
更因当初客栈夫妇告了镇关侯的副将,京卫衙门的官儿因为没作为受了上头罪责,因此一直记恨这对夫妇。临末了还斥那对夫妇,做不起生意就关门,别屁大点事都要来报官。
客栈夫妇受了屈,又凭白受了一肚子气,回去后双双病倒。朋友来探望时,提醒他们可以去找当初抓人的金吾卫,兴许那人会帮忙。
夫妻俩知那时带头抓人的梁虚耺或许能帮忙,但他们猜想此事或许已牵连梁中侯,本是不愿再去麻烦他。
但眼看要被岭南兵逼得没活路,他们平头百姓,也只剩这一条活路……
可不想,梁中侯前几日因旁故被罚,如今已是个大头兵,再管不了他们的事。
夫妇俩知梁虚耺就是因他们的事被牵连贬职,便不敢再多说。
没辙,回去后只能关掉店门,欲等岭南兵们离开再开门营业。
谁想岭南兵一连几个月都未离去,夫妇俩等到日子快熬不去开门,幸而那群岭南兵没再来。就在夫妇俩庆幸,军爷们终于放了他们这些屁民时。
没几天,店里来了群无赖……
吃饭的说他们店里的饭菜里有虫子异物、住店的说丢了贵重物品,要他们赔偿。
若是一两个夫妇俩还自认倒霉,可类似情况每日都有,说是无人故意操纵,谁信?
官府来了也是偏袒那群无赖,最终夫妇俩的店再开不下去,将店卖了,远走他乡。
然而种种原因,他们最终连卖店都没能卖上几个钱……
走时,他们回望经营了数年的店铺。
不禁后悔,若当初咽下那口气,不去告官,会否不会落得今日结局……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的事。这两名百姓的遭遇,也不会传进深宫中皇帝的耳朵里。
案子刚结束时,花素律还在为限制了镇关侯行动而感到喜悦,盘算着下一步如何进行。
接下来,她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宣布自己不会裁军,但需改军制的事。
琢磨再三,花素律决定将这件事定在五月的先帝冥诞。
第一场合够郑重严肃。第二拖到那个时间,想来众臣耐心也被磨得差不多,时间算得上恰好。
对于镇关侯,花素律也不放心再放他回岭南。
如今镇关侯尚敢无诏带兵回京,来日若放他回去,想再拿住他,只怕难如登天。
接下来端午,可将使镇关侯留下,他又曾为先帝伴读,利用先帝冥诞也可将他暂留在雍都……可一旦宣布改军制的事后,如何应对?如何留下镇关侯?
届时,又成了个问题。
花素律躺在床上重重地叹口气,身边周言莫闻声温和问道“皇上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花素律轻声回他,转了个身,侧躺着与他聊“你说,有什么办法,能不显得那么刻意的留住一个人?”
黑暗里,周言莫脸上温和沉了沉,他忽地想起前几日,听说武利盈衣衫不整从光明宫跑出来的事……
“皇上,想怎么留住那个人呢?”周言莫装作无察,做出关怀状问“是留住心?还是人?”
花素律咔吧下眼,心说她留住镇关侯的心干嘛?难道给他找个小老婆吗?诶?好像是个思路啊!
不过小老婆他也可以带走啊……
“留住人,不让他乱跑就好。”花素律认真回答。
她管镇关侯愿不愿意,只要让镇关侯回不去岭南,等到她想出办法怎么处置镇关侯就足够了……
周言莫听了心中生出一股火,被子下的双拳攥得愈紧。
听说,武利盈每天都在宫里到处乱晃。前两日,因闯进仁善惠皇太后曾居的凤霞宫被罚禁足三日,罚抄经书百遍。
周言莫双唇紧抿,不敢去看身边花素律的双眼,怕从看到他不愿看到的东西……
武利盈,武利盈……
周言莫心中默念武利盈名字半晌,脸上忽裂出个笑,转头对花素律轻声道“让他涉事其中,就离不开了。权名利禄,情爱亲人,总有他割舍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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