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素律唇边抿着笑“朕听说,这花儿极好养。架在水钵里**日能生出根须,之后小心移到土里即可。”
她眼梢看着那断枝,眉挑一下调笑道“这交给你。养死了告诉朕一声,养好了带给朕看看。”
孙平傻憨憨地笑,心觉皇上和传说里的完全不同,什么阴沉古怪完全没有。
虽然皇上容貌不如其他皇室成员那般出挑,但能说能笑。
亲近体下,又不是那种居高临下的高傲施舍,如友人一般张弛有度。
可见为人处世,断不能从他人口耳识人。
他捧着枝条行礼“是,臣遵旨。”
孙平带着草拟文书和枝条走出光明宫,昂头见外头云清天高。
宦海浮沉十几载,抬眼四顾心茫然……
在朝任职这些年来,他的心绪从未如今日这般开阔过。
原来雍都的天这样好看……
“呦!孙主事。”
孙平低下头,见司礼监掌印国安笑盈盈一张白圆圆的脸盘,迎面走来,拱手笑言。
对于这位国掌印,孙平早有所闻。
不少太监得势后都趾高气昂,恨不得用鼻子眼看人。
这位掌印倒不曾如此,无论见了谁,无论对方身份品级高低,都是笑眉笑言的和气模样。
“国掌印。”孙平双手抱着东西动作不方便,微微躬身点头回礼道。
他瞧见国安手上缠的布,身后跟俩素袍小太监抱着几叠沉甸甸的厚本子。
“孙主事是来向皇上禀报学堂的事吧?”国安细缝眼笑眯成条线。
孙平与国安不熟,遂像对其他同僚一般小心,严肃含糊地回答“正是如此。”
他未有如其他人那般太过看不起太监,但也不信任他们,觉得太监是阴诡之人。
“皇上重视学堂一事,如有司礼监帮得上的,孙主事尽管知会。”
“多谢国掌印。”
国安摆下手“都是为皇上解忧嘛!”
孙平不想与他多言,敷衍地点头,转移话题“掌印有事要找皇上?在下不耽误您时间。”
但凡智商在人均值,都能看出他的态度。
俩捧册子的素袍小太监顿时眼色变了,站国安身后,阴森不屑地瞥他一眼。
孙平这人,说好听叫直白,说难听就是情商低。
太监本就情绪敏感,碰上他这种人,但凡修养差点,那就是沸油锅浇水——炸了。
国安就是那修养好的。
对他而言,只要不涉及皇上,他是没那么多闲余脾气。
他还叫身后的小太监送孙平出宫“孙主事别客气,让这小子送您出去,您现在这事且忙呢!不该在无关的事上费力气。”
没等孙平拒绝,国安背着手、踱着方步往殿门口去。
寻常太监见人是不能直起腰,回话时必须弯腰低头,不能直视对方。
因此大多有些驼背,稍微上点年纪就更加明显。
孙平凝视国安微有些佝偻的背影片刻。
之前跟国安来的素袍小太监将怀里的册子交给同伴后,走到孙平身边。
他眼尾稍扫孙平两眼,不阴不阳地压着嗓子说“孙大人,小的帮您拿吧?”
说着也不等孙平答复,直接夺过孙平怀里的东西,动作之粗鲁,算抢都不为过。
孙平当即有些不快,回头对着小太监满目厉色地瞪起眼睛。
小太监丝毫不惧。
虽躬腰含颌,但脸上的态度任谁都能看出,他压根没将孙平当回事。
他抱着东西,为孙平让开道“孙大人您请。”
孙平没动,瞪眼睛看他一阵,猛地上去抢回自己的东西。
随后一言不发,扬长而去。
搞得小太监一愣,紧忙朝殿门口那边望了一眼。
发现老祖宗早进到殿内,他松下口气,见候在门口的同伴抬下下巴,他会意,转身跟到孙平后头离去……
殿内花素律正捧着国安呈上来的册子看。
之前让国安办裁员的事,已经计划好了。
册子上记的是各部门被裁减调职的宫女、太监的名单,及减员后支出多少,各项目上能节省多少。
有说不说,国安管政事不太行,但“家”里这些事弄得很清晰明了!
敲定当天下午,大俞皇宫,史上第一次大规模裁员,开始了……
再次上朝,花素律顶着惺忪的双眼坐在上头。
她发誓,迟早要改了这凌晨四点上班的规矩!
太监刚唱完“有事启奏”,下头礼部尚书猛扑出来,哭天抢地如死了亲爹妈般“皇上!!”
花素律看得直皱眉……甭管这厮接下来要放什么屁,这开场戏都太过做作了。
她抬下手,没当回事,懒懒的随意道“卿家有事但讲无妨。”
礼部尚书哀嚎道“皇上!中秋节后至今,有约三千余民自宫平民跪围礼部煽动鼓噪,不停劝阻,请求入宫侍奉!臣请京卫衙门、金吾卫军捉捕,直至今日稍有松懈,仍有自宫者进犯。”
“臣无能,无法了结此事,请皇上示下!”
三千多名自宫者,要求国家给他们发工作?
花素律【地铁老人脸】
岳不群都知道自己去练辟邪剑谱,他们竟然要别人管?
仔细想一下,花素律也明白了。
也是这个时代司礼监、东厂等机构让太监走起来了,不免有人觉得利益高于伤害。
《资本论》里有几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当利润高于百分之一百时,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当高于百分之三百时,它就敢犯任何罪行。
在这人命比草贱的时代,说不准这群自宫的人便是将自己当做商品如此去想吧?
暗自叹口气,花素律心骂坑姐搞得什么乱七八糟的时代?烦死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轻易自残,如此不自重自爱,何以对得起家人祖宗?”她坐在上方阴沉沉道。
下头礼部尚书哭丧着脸“皇上,我朝以仁治国,不如收用这三千余人,安排到各处?”
花素律嘴角抽搐……
dzz!
距离你们这群人说“无为治国”才过去几天?如今就变“以仁治国”?
你们的治国理念还真是变幻莫测啊!
行吧,你们说仁讲儒,那咱顺势而论吧……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花素律冷道“这群人违君父,残己身。当为大不忠,大不孝。何以配入宫侍奉?”
紧接又道“金吾卫军全力捉补涉事自宫者,杖百,责令归乡,不得再犯。不从者,依逆上处置。”
金吾卫将军刚迈出步子,正要应声,礼部尚书抢先“皇上,若惩戒这三千余人再放其归乡,这些人怕是会心生怨恨,引起动乱,民心不安……”
他说到一半停住,花素律嗤笑一声“那你想如何?”
礼部尚书抬眸,像是唯唯诺诺惧怕般“依臣之愚见,不如将这三千余人收用派到各处做事,也算……物尽其用。”
不等花素律说话,一名官员站出来赞成礼部尚书的观点,继而附和的官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各个像朵千年白莲花成精般,张嘴闭嘴都是花素律没有为百姓考虑,不够仁慈。
下头十七八人伏地连成一片。
虽跪着,但他们气势汹汹。
花素律有些火大,气道“你们,是在逼迫朕?”
领头一名官员赶忙道“臣等为大俞官员,辅佐皇上治政、劝谏圣上为臣等本职!”
朝堂内又是一片附和声。
花素律气得直喘粗气,随手从桌案上抓起样东西砸下去!
“吭”的一声。
一个砚台落在跪在最前面的官员身前,将他面前的地砖砸出个不小的坑。
飞溅起的石渣子崩到他的脸上,震吓得前面一圈官员立时止住声音,不敢说话。
花素律猛地站起,用骨节分明的细瘦手指指向他们“你们!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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