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平安县奏报(1 / 1)

大雨倾盖般从厚重的云层瓢泼而下,豆大的雨点噼啪打在身上,隔着油布斗篷敲得人生疼。

男人指向远处被雾霭笼罩的地方,在大雨中大声喊“马上到常州地界了!小秦,下山后有驿站!先休息会儿吧!”

一行人星夜兼程奔行数日,途中除了在驿站换马、饮食,几乎没停下过。

“等不得!”秦艽扶住头上被雨拍歪的斗笠“皇上急等平安县的奏报!”

“你腰上还有伤呢!这么颠下去,你受不住!”

众人的前襟、衣摆都被雨打得湿透,湿凉意丝丝的渗进骨子里。

秦艽甩甩手上雨水,攥紧缰绳“圣命要紧!我的腰断了又有什么?劳得兄弟们一同受累了!”

这种程度他们不当回事,毕竟他们是行伍之人,身体比常人强健。只是担心秦艽,恐他有个好歹。

不说兄弟情义,上头还有司礼监大太监,和皇上呢!

眼见秦艽执着,他们也不再说什么,应和一声,众人挥鞭往常州去。

*

中秋将至,阖宫金桂飘香。花素律头戴三支金钗,穿件华丽亮眼的大红色织金裙行动张扬,带风地走往光明宫前殿,身后跟着多多和其他宫人亦是脚步匆匆。

国安侯在前殿门口,见她走来,刚要俯下身,听见说“免礼,进去。”赶忙起身跟在她后头,进到书房里。

一进去,花素律焦急地问“东西呢?”

书房里只他二人,国安将蜡封的长扁木匣双手捧着,送到花素律面前。

花素律拿到案前去掉蜡封,打开匣子,里面躺一张朱色奏疏,拿起来指尖微有潮意。

这是八百里加急,从平安县传回的。

花素律忧心许久的事终于来信,激动得忘记坐下,站在案前打开奏折大体掠了一眼,眉眼霎时亮了“好哇!好哇!”

国安未看过折子,听她声音便知是喜讯,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些。

花素律细细看起折子,读了一遍又一遍,愈看眉眼愈弯起来。看完了,她合上折子,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来回在书房里转圈。

转头见国安细缝眼里浓郁的好奇,她也明白,快步过去把奏折放到国安面前“看看!”

国安早等不及,赶紧接过折子,道一句“谢皇上”,看起内容。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说得就是秦艽这样的!”花素律已是笑声都忍不住。

折子里秦艽写了初到平安县的所见所闻,以及后续处理方式。

秦艽未先去府衙,而是同三名羽林军偷偷钻进受灾的平安县,见到的是房屋倾塌、饿殍遍地。

百姓歪斜在路边或墙角,听不到怨天抢地的呼喊,偶尔有几声有气无力的叹息与惙泣,整座城像死气沉沉的地狱。

整座县设立了一个粥棚,三口锅。

秦艽等人担心露出行踪,没有凑近,但见灾民手中的粥碗里零星有几粒米,也能知锅里的情况。

随后几人去到常州衙门,宣读完圣旨,秦艽直接让人将常州都督、知府等与赈灾事宜有关的七八名要员捆了手脚,连同牢里的前平安县令,一并带到最热闹的大街上打二十板子。

边打边让人在旁高喝,他们的罪名是治灾不力。

二十板子是羽林军打的,分寸拿捏得很好,不重,但当街杖责,侮辱性极大。

有人气急起来,趴在行刑凳上抻脖子大喊自己是何出身,恐吓秦艽。

花素律看到这儿时会心一笑,觉得那场景大概和“我爸是”差不多。

秦艽一直坐边上,听到有人这么说,他高声让身边的羽林军记下来某某及某族,恫吓按察使,蔑视皇威,意图谋反。

那人立刻熄火,除了喊冤再不敢说别的。

他喊冤,要有人信才行!

这群狗贪官治灾治成什么德行,常州百姓有目共睹。

百姓见贪官被当街剥掉裤子挨板子,目光神情里无不透露着痛快二字。

可他们恐雍都来的大人们走了,这群贪官还留在这儿,届时若又刮妖风,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可受不了。

遂都不敢发出声音,只看着,甚至许多人连看都不敢看,掩面跑走。

打完回去秦艽让人给这些官员解绑,让他们该做什么做什么。

有自认丢面子尊严不做的,便以怠职懒政为由,直接扔牢里。

那些人见秦艽如此冷绝,只得“屈从”。下头小官见是个硬茬,更是谁也不敢碰,都低头做事。

他们心底里不服秦艽,做事免不了阳奉阴违或故意制造难处。

这种小手脚秦艽在宫里早见惯,他没做什么,只选了两三名官吃顿酒,次日在他人面前似若无意地随口几句,那群官们便互相怀疑、自相斗起来。

秦艽则趁机安排事宜坐收渔翁之利,顺便将这群家伙的所作所为记在小本本上,送回雍都。

而余州迟迟未到的赈灾粮,也在秦艽等人抵达平安县的第四日送达。

赈灾粮为何晚到,秦艽只在奏折里大略说,是河道衙门扣查,没有细说。

总而言之,粮钱已经派给灾民,也已组织百姓开始灾后重建,灾情已经得到缓和。

只是秦艽去得晚,抵达时平安县已有一些人染上疫病。

到达常州后,他虽立即让人去组织郎中到平安县治病救灾,可惜当地郎中少,效果甚缓,只得先将那些染病的人都隔起来治疗,再谈后续。

奏疏中秦艽还谈,他寻到常州贪案背后主谋之人线索,待落实后,再行禀报。

能有此成效,花素律已经很满意,至于贪案,她早已叫绪正去查。

只盼平安县疫病不要太重,秦艽那孩子也好早日回雍都来。

低头看奏疏的国安满脸挤出笑褶。

花素律搓搓手,俩人脸上都喜滋滋。

之前尚志岁案柏州下马不少官员。

每日上朝,文武两方为了柏州那几个空缺争得不可开交,绪正在中间听她口风行事,她就坐在上头当裁判,偶尔吹吹偏哨。

说起来好像很轻松,实际花素律经常被卷入其中,有时不想表态都不行。

好在有绪正。

花素律起先不想用绪正,甚至不知深浅的在内心想如何能架空绪正,抢回东厂。

现实教育她,想多了。

如果绪正真的倒了,她又要过回前些日子被文臣合击到心肌梗塞的日子……

虽然结局他光速倒曳,但他现在真的很好用^

国安读完奏疏,像是胸口的一团闷气骤然消散,整个人都轻快不少。走到花素律面前,恭敬地将奏疏送回到她手上。

花素律拿着折子,喜笑颜开地在手里拍了拍“他做得好!早前朕还担心他年纪小,会被地方官拿捏住,现在看来,是朕多虑了。”

国安白胖的脸笑成包子褶样“这小子不负皇上所望,这主要因为皇上有一双慧眼!”

“行了。”花素律坐到椅子上摆手,国安拍马屁的功力她早见识过,如不打断能一直下去。

顿了片刻,花素律忽反应过来从刚才开始笑得有点多,已经偏离人设太多。

她咂下嘴,敛了敛笑,心里想为什么她穿书不带个系统什么的,还能提醒她是否ooc……

奏疏放到案上,花素律缓缓将脸又沉回大怨种的模样。

为什么?她明明穿成一个皇帝,却连笑都不能随意?

一种苦闷感油然而生,现在由内而外都成了大怨种模式。

看看案上朱色奏疏,花素律想起秦艽在里面提起郎中少的事“地方上郎中很少吗?”

国安打小入宫,出宫次数少得能数过来,去过最远的地方是皇家猎场“奴才也不大清楚。”

说完见花素律表情又沉了沉,长叹口气,他顿时自责起来“是奴才无能。”

见他满面的愧疚,花素律还得反过来安慰他“各司其职。”

这种事,还是得找专业的来问。

花素律抬下头“下去吧,叫人传太医院院判来,朕问他点事。”

国安眉毛眼睛嘴角都往下撇,自我埋怨着退出去。

等章太医过来的时间,花素律准备给秦艽的折子回点什么。

她提起笔,就着最后那句问安写道朕躬尚安,尔安否。尔初次远行又担以重任,朕心甚忧。灾地疫病难防,尔当保重自身,勿让朕与掌印忧心。尔之雷霆手段朕已知晓,朕解尔意,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无需心有疑虑,万事百姓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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