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的烈酒被宋令仪喝了个精光,借着酒劲,她把往日里不敢说的话也全都吐了出来。
包括她对嫁人真正的想法,她对漠北简单生活的喜欢。
“京城谁愿意回去就回去,反正我宋令仪不想回去。”
也不想和离!
吼完这句话,她眼睛一闭,直挺挺地向后倒在了椅子上,酒醉睡着了。
也是,喝了那么多酒,她想要不醉都难。好在,她酒后也只是昏睡,没有做出出乎寻常大吵大闹的举动。
靖王没想到会在宋令仪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他看着对面沉睡过去的女子,慢慢地起身……
次日中午,宋令仪被整齐划一的吼声惊醒,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已经睡到了中午。
她的身上仅着轻薄的中衣,淡绿色的小衣隐隐若现,凌乱露出一角,映着白皙的肌肤,看的人面红耳赤。
宋令仪的脸颊红红的,她还记得昨日酒后发生了什么,她自己对着靖王都说了什么话。
“王妃,您总算醒了,早膳都隔了过去,午膳一定要用一点。”婢女端着篮子轻手轻脚地从屋外进来,听到有动静,忙放下篮子掀开床帐。
看到她呆呆坐在床上,香肩半露的模样,害怕她受凉,拨了拨床边的炭盆。
其实,宋令仪身上盖着厚厚的软软的被子,并未觉得寒冷。
“落霞,我的衣服在哪里?”她抱着被子,后知后觉地开口,声音小若蚊鸣。
“早上奴婢进来送膳的时候看到王妃穿着厚实,又盖着棉被,额头上都冒出了热汗,便自作主张为王妃脱了下来,已经浆洗了。”婢女边说着边动作麻利地从箱子里面拿出一件新制的红色袄裙,放在炭盆旁稍稍烘了一下,放在宋令仪的面前。
宋令仪脸颊的红色褪去了一些,漠北天冷,她穿衣又多又厚,靖王昨夜只是为她除了最外面的一层,将她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拍了拍脸颊,她有些恍惚地换上了婢女递过来的衣服,没有注意到婢女眼底的喜气洋洋。
大红色的袄裙是亲王妃的规制,尚衣局的宫人制成的,精致尊贵,外是暖缎绣着缠枝的梅花,内里缝着软软的一层兔毛,上身又轻软又保暖。
正衬王妃白里透红的气色。
宋令仪换好衣服,草草洗漱一番,坐在了桌前。
“王妃,王爷今早离开的时候,吩咐厨房为您准备了解酒的汤羹,您快先喝了吧。”婢女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羹,放在她面前,若无其事地提醒。
宋令仪眼睛盯着那汤羹,用勺子舀着一口一口地咽下肚,热意唤醒了她的饥饿感也很快让她的神智清醒。
“王爷早上是从这里离开的?”她惊呼,嘴巴轻轻张着。
她和靖王自成亲后晚上就从来没有在一个房间待过,京城是如此,两人住在不同的院子。到了漠北也是如此,虽然是同一个院子,但她住在这里,靖王会宿在东边的书房。
“是啊,奴婢进来送早膳的时候王爷正在这里。”婢女忍不住将早上的情形描述了一遍,她送来的膳食也全都被王爷用了,王爷还让她不要叫醒王妃。
闻言,宋令仪呼吸不稳,快要褪去的红色腾地一下又全部染红了整张脸。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收拾好的床榻,之后又将目光定在了屋中除了座椅仅剩的一方矮榻上面,松了一口气。
昨夜靖王应该是睡在了那里,他会留下应该是要照看酒醉的她。
“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奴婢看,王爷和王妃很快就能在一起了!”婢女很为自家王妃感到开心。
“我吃饱了,我们这就去厨房。”宋令仪却开心不起来,昨日靖王的意思不仅要把她送回京城还要与她和离……
“王妃去厨房作甚?”碗筷自有她们收拾。
“王爷和几位将军都喜欢我做的肉饼,我做一些为他们送过去,王爷在营中吃的不多。”宋令仪想让靖王不把自己送回京城,只能从别的地方下手。
她待在漠北并不是一无是处。
她可以养小羊养小鸡种菜,为靖王缝衣服,还能做肉饼做饽饦腌咸菜咸肉……
“王妃的手艺好,一定能让王爷喜欢。”闻言,婢女喜笑颜开,觉得自家王妃终于开窍了。
宋令仪看了她一眼,动了动嘴唇,没说什么。
傍晚,靖王和几个部下在营帐谈事,又一次听到禀报,靖王妃过来这边了。
几个部下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等着靖王反应。
待在漠北的这几个月,他们对靖王妃的观感还不错,柔弱的世家女子跟着王爷到漠北受苦,不仅没有哀怨自怜,还能学会漠北当地的方言和百姓们有说有笑的。
听说,王妃还开了几块荒地,买了小羊养起来,营地中偶尔一次的肉食就是王妃提供的。
说到羊肉……王妃上次给王爷送来的肉饼滋味真不错啊,令人回味无穷。
“让她进来。”议事已经到了尾声,靖王索性命人将地图收了起来。
营帐中燃着火把可以取暖,他不想让一个女子冒着寒风而来失望而去,不过心里也明白宋家女前来的用意。
昨日的话吓到她了。
靖王皱着眉想,还是要找个机会好好地再同她说一遍,最迟下个月,必须将她送回京城。
营帐被掀开,涌入一股寒风,靖王掀了掀眼皮看过去,微微一怔,这一次的宋家女没有裹着灰扑扑的头巾。
她穿着大红色的袄裙,脸颊因为风吹红了两块,眼睛又明又亮,在晦暗的漠北中带给人鲜活。
“我做了肉饼,还有裹着肉的菜面馍馍,”宋令仪深吸了一口气,直面靖王暗沉的眼神,“王爷和几位将军还没吃吧。”
肉香和面香肆无忌惮地在营帐中飘着,几个将领却没像上一次咽口水,而是直视前方,努力克制自己。
他们敏锐地发现气氛有了一些变化。
没一个人开口说话,靖王也沉默不语,宋令仪一只手绞着自己的裙摆另一只手紧紧握着篮子的把手,想要落荒而逃。
但她硬生生忍住了,不能走,一走就要和离回京城了。
“放下,坐在那里。”终于,在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的时候,靖王沉声打破了寂静,让宋令仪坐在火把的附近。
“一人一个。”转过头来,他又对着部下开口。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宋家女明显松了一口气,提着沉甸甸的篮子,主动向他的部下走去。
“符将军,赵将军,韩将军,文将军……”她准确地称呼了每个人,声音虽然有些小,但足够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靖王心中一动,紧接着面色冷了下来,宋家女开始在拉拢他们。
“多谢王妃。”几个将军拿了肉饼得了王妃的尊重倒是很高兴,装作没看到王爷的冷脸。
……
“王爷,这里还有我跟婆婆们学的酥茶。”几个将领心满意足地离开,营帐中剩下靖王和宋令仪两人,她抓住时机讨好地为靖王倒了一杯酥茶。
然后,她自己双手捧着一个菜肉馍馍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模样看上去有些可怜。
靖王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将茶杯重重放下。
沉闷的声音让宋令仪身体一颤,但她吃着馍馍没说话。
“你一定要留在漠北?”靖王语气冷漠地开口。
宋令仪急忙点头称是,反正她不要和离!
“本王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考虑,一个月后你再来回答这个问题。”眼下还不是漠北最冷最难的时候,再过一个月,他们的粮草也差不多要断了。
那个时候,他会安排人送宋家女回京。
“好,一个月,妾身多谢王爷!”宋令仪闻言却以为他的态度松动,抿嘴露出一个笑容,伸手又拿了一个馍馍。
“王爷吃,妾身这次做的很多。”她脸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
靖王看到了,神色微顿。
连着一个月,宋令仪让靖王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殷勤与讨好,每日雷打不动地送膳,顶着寒风在王府和营地之间奔波。
不仅如此,一日,风雪渐大的时候,她还为靖王送去了自己缝制的大氅,黑色的缎面,玄狐的皮子,下摆绣着松石云纹,足以和尚衣局的水平媲美。
借着靖王的东风,靖王身边的亲信与部下也收到了保暖的大氅。虽然比不上靖王的那件,但一番心意让众人全都记住了。
宋令仪逐渐不再是靖王妃,而是他们的主母。
这一切靖王全都看在眼中,一个月后,户部破天荒地提前送来粮草的时候,他没提让宋令仪回京的话。
而是从那一日开始,他允许宋家女出入他的书房,然后交给她一个不大不小的任务。
领着当地的百姓为将士们缝制、分发棉衣。
陆明德是个君子,提前送来了足够的粮草,但棉衣因为路途遥远,运来的还差了些。
宋令仪得到了这个差使,先是有些害怕不敢做,后来看到靖王冰冷的眼神,她再害怕也答应了。
总不能给靖王机会,让他和自己和离吧?
就这样,她咬着牙坚持下来,每日跑来跑去,嗓子都哑了。
棉衣发到每个人手上的时候,她红着眼眶险些哭了出来,心想这样靖王总该让她留在漠北,不与她和离了吧。
她脑子里面都在想着靖王,没有发现营地中每个人看着她的眼神已经悄悄变化了。
那是油然,发自内心的尊敬。
日后哪怕没有靖王,她不再是靖王妃,这种尊敬也不会改变。
“符老说近日会有一场大风雪,漠北百姓知道的人还不多,本王再给你一个任务,去往南边的长明山脚下,通知那边的人做好准备。”靖王对她的态度也好了一些,给了她一块自己的玉牌。
宋令仪摸着玉牌,底气足了很多,“王爷,要是我被暴风雪困在路上了,怎么办?”
“本王会派两百亲卫随你一同过去,长明山距离这里不远,一两日就能到。平北侯就驻扎在那里,他以前和本王的关系还可以。”靖王神色淡淡地解释了一番,挥手让一个亲卫队长近前来。
玉牌便是指挥命令亲卫的信物,拿了这个东西,证明靖王已经对她交付了信任。
宋令仪一瞬间明白了,心中又激动又欢喜,等她成了靖王面前的功臣,他就是要和离,其他将军们也会反对的!
“定不辱使命!”她大着胆子学着那些将军说话。
靖王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一声。
稍纵即逝的微笑让靖王变得不再冷漠,不再阴沉……高鼻深目,很俊美。
宋令仪屏紧呼吸,心扑通扑通地跳动。
盯着靖王,她脸颊红通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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