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程立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伴随着明月郡主身体康复的消息悄悄在京城流传,针对陆照的舆论又迎来了一波狂潮。
这波浪潮,在一抹倩影别有用心地出现在陆照下值的路上时达到了巅峰。
“陆大人,好久不见,自东海一别已经有数月了。”飘香楼曾经久负盛名的头牌含烟提着一个篮筐,笑着冲到陆照的面前,对他打招呼,吸引了来往六部官员的注意。
她鹅蛋脸桃花眼,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袄裙,乌发松松挽在脑后,风姿绰约却又全无风尘之气,一路走来看痴了不少人。
不愧是曾经飘香楼的头牌,引得郑重魂牵梦绕,不顾家小,夜到飘香楼与其私会。
陆照被她挡住去路,清清冷冷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她身上扫过,点了下头,一句话都没说,往外走去。
见此,含烟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不得已又往前挡了一下,柔柔道,“今日含烟冒昧拦下陆大人,实在是有事相告,还请陆大人不要怪罪。”
说着,她提了提手中的篮筐,掀开布巾的一角,露出里面的精致点心。
“东海时,含烟见陆大人您喜欢吃这种点心,便学了去,亲手做出来,小小心意,请陆大人笑纳。”她慢声细语地说话,妩媚的桃花眼不停地在陆照身上流连,眼波流转间可谓是风情万种。
然而,原本该拜服在她柔情之下的陆照却还是那一副冷清的表情,黑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含烟姑娘,来找陆某究竟要做什么?”
陆照看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红粉骷髅,平静中夹杂着一丝轻微的不耐烦。
闻言,含烟像是被他冷淡的态度吓到了一般低下了头,“陆大人勿要生怒,妾身在东海时蒙陆大人照顾,前不久回到京城,想要报答陆大人一二。妾身一弱女子,立足困难,恐惹人觊觎,名下安身的宅子愿献给大人。大人,只需给妾身一间屋子,妾身便感激不尽。”
边说,她边小心地靠近陆照的身边,动作中含着浓浓的倾慕之意。
一旁,暗暗听着的官员眯起了眼睛,离开的脚步愈发慢了。果然是真的,这找上门的妓子口中的话已经能证明她和陆明德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
好啊,陆明德表面上是光风霁月的君子,背地里原来也沉迷于女色……这也就罢了,还想瞒着旁人攀附陛下最宠爱的郡主……实在是可恶!
陆照皱眉,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凉薄,看着一句一句模糊他们关系的含烟,语气平淡地开口,“在东海时,若你没有教导那些孩童识书认字,本官定不会留你一命。”
闻言,低头装着羞涩的含烟立刻抬头,眉眼中带着不敢置信与惊吓。
陆照眼皮未动,神色平静地继续说下去,“提前截下受伤的东海县令之女忠和乡君,将她收留在飘香楼。之后借着她的报恩去东海,将东海探听到的消息传到京城。如今,不远千里从东海回到京城,来坏本官的声名。”
“你说,查到了你背后的人身份后,你还能活多久?”
陆照早就看清了此女的不怀好意,只是东海缺人,他也不愿枉造杀业对付一个女子,就打发她去教导渔民的儿女。
听了他的话,含烟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她讪讪一笑,“陆大人,您说的话妾身听不懂,妾身的背后哪里有人。”
她手心攥紧篮筐的手柄,企图用扬起的红唇遮掩心虚与眼中的厉色。
陆照甩了甩官袍的宽袖,眸光泛着冷意,“回去告诉那人,他那等肮脏的心思最好尽快收起来,不要妄想天上的明月。”
“否则,将要付出的代价,他一定不想。”年轻的郎君玉面平静温润,薄唇中吐出的话却是凌厉森冷,不带一丝温度。
含烟抬眸看到他眼中的冷光,心中一寒,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手中的篮筐也险些掉下来,眼前的陆照才突然让她相信是屠了倭寇全岛的那个人。
她从前以为他只是个脾性温和的文人,空有智谋……
话罢,陆照眼风未动,再未看她一眼,不急不慢地迈步从她身边走开,神色疏离又冷漠。
周围赖着不走的人将这一幕收在眼底,不禁小声嘀咕,“难道这陆明德还想耍赖不成?人都找上门了却当做不认识,摆出一副冷脸。”
“就是,他再是推脱也迟了,有玄冥司在,哪有事情能瞒过陛下的眼睛。”
“等着吧,之后有他好受的。我可等着看他被陛下斥责贬官的那一天。”
大公主的婚事波折谁不知道啊?前头那个欺上的世家郎君下场不仅凄惨还连累到了自己的家族。
陆明德定然也跟他一般无二!
“陆明德当真是这么说的?”户部官署不远处的一幕很快就传到了景安帝的耳中,他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睛,询问宫人。
户部的官署距离内宫并不远。
宫人恭声应是,又将那女子前后不一的神色说给景安帝知晓。
“她似乎是被陆侍郎之后的话吓到了,手中的篮筐掉在地上,一句话都没说就匆匆离去。”宫人也看的出来,所谓和陆照柔情蜜意的含烟姑娘说了谎话,得到的全是陆侍郎的冷脸。
“陛下,可见,这件事情上,陆大人真真是清白的。烟花之地的女子,最会逢场作戏,不能轻信。”王大伴适时开口,为陆照说了一句话。
“朕倒是不怀疑陆明德对盘奴的心意,只是总要确认一番,以防再出现当日大公主时的差错。”景安帝嗯了一声,说到自己的大女儿,语气隐有薄怒。
当初要不是小盘奴警醒,他的大公主就要嫁给一个腌臜玩意儿,提起来他心中还气着。
“公主殿下眼下儿女双全,老奴一旁看着,陛下寿辰时,殿下脸色红润,眉目舒展,可见驸马待她极好。陛下眼光独到,岂能挑错了人去?”王大伴笑着说道。
闻言,景安帝的脸色好看了一些,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终于开口传唤了褚伦进殿,吩咐他拟定圣旨将陆照招为明月郡主的郡马。
褚伦人在殿前,听到友人得了陛下青眼即将迎娶最为受宠的那位小郡主,手指悄悄颤了一下。
“另,传钦天监的人过来觐见,朕要亲自挑几个上好的吉日出来。”景安帝面上带笑,语气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
褚伦一旁听着,又怔然失神了一会儿,当时靖王殿下成婚选吉日的时候他也在,陛下不过随口说了一句让钦天监自己择定即可。
到了明月郡主这里,陛下不仅要自己挑选吉日,看着恐怕还要亲自操持婚礼的流程……
明德兄可真是好运气啊,能将那位小郡主娶回家里。
想着,褚伦的心里也不免冒了一些酸水,二十多年来他就没见到过比陆照路子更顺遂的人。
听闻,那位小郡主的身体也在逐渐好转呢。
是夜,陆照一脸平静地踏入公主府,只有金云几个婢女敏锐地察觉到这日陆侍郎比从前早来了一个时辰。
郡主此时刚服下汤药,应该还未入睡。
她们眼睁睁看着陆照进去,互相对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这样的迹象是不是就表明很快两人之间的矛盾误解就能消除了?
内室,姜昭确实还睁着眼睛,她静静地躺着,脑海中在乱七八糟地想些事情。
想陆表兄为什么要做一个孤臣,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自己吗?
想含烟背后的人不仅要针对陆表兄还与母亲的外家李家不合,朝中的哪位大人符合?
想她要不要派玄冥司的人偷偷将含烟抓起来?将人抓起来后会不会又让人联想到是陆表兄动的手?
陆照进来的时候她也没有察觉,直到熟悉的令人发热的气息涌入她的鼻中,她腾地一下坐起身,眼睛紧紧盯着陆照的一举一动。
陆照身上的外袍已经解了一半,黑眸平静地望着她,下一刻眸光微动,就要走到姜昭的床前。
姜昭抿了抿唇,连忙往后退了一些,开口小声说道,“今日,今日不要了。”
那些时日,实在太疯狂了,她已经吃不消了。
“这么快,郡主就不喜欢了?”闻言,陆照的动作一顿,静静看着她,轻轻地叹道。
姜昭看不到的地方,他眸底暗涌着噬人的风暴,不久前他还拥有足够的自信小郡主离不开他,眼下姜昭不过短短的一句话就令他的自信摇摇欲坠。
陆照垂眸不禁想,眼下小郡主正在气他自作主张的关头,若是她再厌倦了自己,他会做些什么。
当然,想要抛开他,是不行的。从一开始,就是小郡主主动招惹的他,到了今日,他要她活着,也要她永远离不开他。
他的唇角勾起,像是在微笑,可语气中含着无奈,姜昭看了一眼心中有些莫名的慌张,但又不知慌张从何而来,扭过头,“今日,本郡主不怎么痛了,不必那般了。”
她强撑着气势哼了一声,一方面还有些生陆照的气,但另一方面她也没有说谎。似乎,沉沦于欢爱的那几日后,她身上的疼痛在慢慢地减轻,中午她为了佐证自己的感觉,偷偷地将药倒在花盆里面没有喝下,眼下精力充沛也没有不对的地方。
心中兴奋又欢喜,姜昭自己一个人憋着谁都没有告诉。
然而看到陆照,她动了动嘴唇,忍不住竟然说出来了。
不过,听到她的话,陆照的神色却没有想象中的放松,他抿着唇沉沉地笑了一声,忽然伸出手臂捉住了往后退的姜昭。
“照是为了郡主好,郡主真的不要?”他熟练地用手指揉、捏着、小郡主的身、体,待她忍不住开口轻、喘之时,长驱、直、入,没有刻意克制的力道,又、重又、激、烈……姜昭被刺、激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当然也无法反驳。
她陷入了陆照给她的迷乱中,久久回不过来神……又一次地,赐婚的话她没有说出口。
靖王府,一处偏僻的房舍。
白日妩媚动人拦下陆照的含烟,此刻正低眉顺眼地立在靖王的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请主上恕罪,含烟斗胆觉得那人可能知晓了您的身份。”她将陆照的话一字一句全都说给靖王听,说到妄想天上的明月之时,紧张地差点跪下来。
靖王高大的身影隐在烛光未到的阴影中,闻言,慢慢抬起了一双泛红的深眸,一句话不说,死寂地盯着面前的女子。
凝滞危险的气氛在屋中蔓延,含烟连同靖王身侧的心腹全都跪了下来,垂着头一言不发。
他们都知道,陆照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直接扎在了主上的心上,天上的明月指的是那位和主上青梅竹马的郡主。
可郡主和主上之间是不可能的。单单崔氏当年的事情都绕不过去,还有陛下严厉的警告……如今,府中也有了王妃。
“拖出去,”靖王脸色阴沉,幽冷的目光放在瑟瑟发抖的女子身上,“离京。”
含烟绷直的身体瘫了下来,方才一瞬间她感受到了深沉的杀意,以为自己要死了,还好只是被派往别处去。
她战战兢兢地退下去,带着一头的冷汗。靖王身侧的人看着她离开,一颗心不断往下沉,主上他终归不是滥杀无辜的那种人,但再那么下去,谁又说的准?
心腹知道,靖王已经着手联系从前的部下了。
只要得到了皇位,天下的一切都尽在手中。当然也包括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