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景安帝的旨意昭告天下,再次引起前朝后宫的震动。
河洛两县虽然地方不大,但因为是景朝的龙兴之地,意义重大,陛下竟然将它们划进一个异姓郡主的封邑里,怎能不引起议论纷纷?
更别提圣旨中还点明国寺国观一起为郡主祈福,这绝对是大大超出了一个郡主的规格。身为一国储君的太子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偏偏被一个郡主得了。
高贵妃再次窝火,但对此又无计可施。原本她想要用侄儿高五郎的婚事羞辱一番安国公府,但安国公也不是纸糊的,反击过后,她侄儿和高家的名声反而比姜四娘的还要坏;接着她又要娘家献上来的谋士出主意,结果被人提醒后才猛然记起郭家和安国公府是姻亲……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眼睁睁看着明月那丫头又得封邑,她气的又一次召来了孟婉月。
“贵妃娘娘,陛下对明月郡主的宠爱天下人皆知,您也看出来了,郡主同靖王之间有情谊在。只要她在一日,安国公府便会向着靖王。可谁都知道,郡主体弱,兴许会早夭。”孟婉月绞尽脑汁提出了一个建议。
“如今郭家定然向着您和太子,他们家的女儿是安国公世子夫人,未来便是安国公府的主母。如果娘娘这边再将安国公府的二房争取过来,等到不久的将来明月郡主逝世,他们该向着谁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闻言,高贵妃瞥了她一眼,嗤了一声,“你说的是有几分道理,但现在本宫和安国公府已经闹僵了。淑妃那贱、人也用九公主的婚事抛去了橄榄枝,你倒是说说本官该如何争取安国公府的支持啊?”
孟婉月如今在东宫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在高贵妃面前不像前些时候那么卑微了,她走上前,眸光闪烁,低声道,“贵妃娘娘可以请郭家人上门说和,您的侄儿诚心诚意娶姜家四娘子为妻的话,兴许姜四娘的父母会应下呢,姜四娘名声已毁,除了高家也嫁不得高门了。”
让高家与安国公府的二房联姻?高贵妃呼吸一窒,捏着手上的镯子,开口吩咐女官将娘家嫂子带进宫来。
孟婉月的话,她心动了,因为她知道姜昭确实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崔家偷偷去过姜四娘的满月宴一事,你确定是在姜四娘的口中听得的?”高贵妃心中还有别的打算,开口问孟婉月。
“贵妃娘娘,此事婉月若说谎,就让婉月不得好死,”孟婉月发下毒誓,忍不住又道,“若是他们不同意,贵妃娘娘也可拿出此事试探威胁。”
“嗯,你说的不错。本宫和太子日后都不会亏待你的,等到太子登位,本宫许你一个妃位!”
高贵妃吐出一口郁气,终于笑了。
安国公府,得知了郡主被陛下封赏后,人人喜不自禁。
端敏长公主更是一扫先前的颓然,恢复了从前不可一世的尊贵做派。
虽然前阵时间母亲去世,外家遭受灭顶之灾,但次子在东海立功,长子每日兢兢业业主理家族事务,长媳即将诞下她的长孙,女儿如今又被陛下封赏,也是一桩桩一件件的喜事。
欣喜之余,她直接开口吩咐府中每人多赏一个月的月银,还要去公主府看姜昭,得知姜昭人还在宫中才作罢。
这个时候,她俨然忽视了同姜昭之间的隔阂,便是看到陈氏后想到陆照,心中也没那么生气了。因为她意识到,受皇兄宠爱的人是女儿姜昭,无论女儿嫁给谁,这种宠爱都是不会变的。
“等郡主归来,我等一定要去公主府贺喜一番。”陈氏瞅准了时机开口,心中的欣喜不比端敏长公主少。
眼下,她的五娘七郎去公主府的次数增多,三房在府中的地位也隐隐高了不少。郡主越得陛下宠爱,她们这些人的日子也越好。
“伯母可知道陛下为何突然封赏郡主姐姐吗?难不成是因为那日宫宴郡主姐姐说的话?”一片喜气洋洋中,坐在母亲身边的姜晴突兀地出声,嗓音嘶哑。
因为怜惜她在高家一事上受了委屈,即便她性情变化地古怪,何氏和老夫人也都不当回事,听到她的话,纷纷为她找补。
“是啊,殿下,陛下封赏昭儿总归要有一个理由。”老夫人护着姜晴,担忧长公主不满率先开口。
“陛下向来疼爱昭儿,开口封赏未必就是因为那日的宫宴。靖王很快就要和太常寺卿宋家的娘子成婚,崔皇后出来主持婚事也理所应当。四娘,以后这样的话不要提了。”端敏长公主闻言,脸上的笑容果然淡了。她因为当年的事情对崔皇后和靖王心中有刺,不欲多提起他们。
而且不知为何,她想到出现在宫宴上的温家人,再看崔皇后与靖王得势总有些不安,仿佛就要发生了不得的大事。
姜晴听了端敏长公主的话,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疯狂,她死死地抓着手心,指甲生疼,低着头道,“四娘知了。”
婚事,她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婚事!
“嗯,昭儿回来后,本宫会问她缘由。”端敏长公主说完,又瞟了一眼陈氏,不再开口了。
有些事情,她要好好的和夫君安国公商议一番。女儿的婚事他们做不得主了,但他们与太子一派闹的难看,次子与九公主的婚事必须得成。好在,淑妃连番暗示,想将九公主嫁给晗儿的心思比她还要强烈。
她还不知女儿有没有和皇兄提起让次子从东海回来,若是没有的话,她和安国公也可以亲自上奏。
总而言之,端敏长公主觉得她的儿子绝对不能娶一个没有家族助力的残花败柳!
姜昭在乾清宫的偏殿整整睡了一个日夜,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身体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她强撑着吃了些东西,然后连喝了两大碗的汤药。从金云的口中得知,皇帝舅舅将河洛两县划到了她的封邑里面又命僧人道士为她祈福后,姜昭睁着眼睛失神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
舅舅对她已经很好很好了,她不能再贪心了。
“郡主,前不久,长信宫的皇后娘娘得知您在乾清宫,派人送来了些东西。”金云见她兴致不高,连忙拿出一个箱子给她看。
箱子打开,里面是几副用红珊瑚制的头面,还有些一看就不凡的海螺珍珠贝壳。
“这些都是开了海路后新出现的东西,崔娘娘有心了。”姜昭看了一眼,在里面挑了一只海螺并一只红珊瑚的步摇,然后就让金云将箱子收起来了。
“回公主府后都放进库房里面,再有,取出些稀罕的珍宝,装好送到长信宫。靖王表兄就要成婚了,那些当作我送给他的贺礼。”提到靖王的婚事,姜昭抿了抿唇,若没有外祖母的突然薨逝,他应该早就将王妃娶到府中了。
又过了一天,靖王表兄的婚事越来越近,简知鸿回京也没剩几日了。能在他成婚之前洗脱崔家的嫌疑,她心中也好受一些。
正在姜昭怔怔不语的时候,王大伴进来了。
“郡主,陛下今日留了议事的陆学士。如今,正等着您过去呢。”王大伴清楚景安帝的用意,笑着请她到正殿去和景安帝一同用膳。
姜昭听到陆表兄也在,终于打起了一些精神,顺手将红珊瑚的步摇簪在头上,又嘟着嘴巴让金云给她涂了些鲜艳的口脂。
王大伴乐呵呵地看她打扮自己,长松了一口气,昨日的诡异情况吓到了包括他在内的不少宫人。如今,郡主得了封赏,陛下也刻意留下陆侍读哄小郡主开心,舅甥两人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了。
“伴伴,我这样好看吗?脸上有病态吗?”姜昭打扮好转了一个圈儿,唯恐不济的精神状态被陆表兄发现。
“好看,好看,郡主是咱家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娃娃,配上那陆侍读完全是绰绰有余。”王大伴心里还觉得陆照的身份配郡主低了些呢。
闻言,姜昭满意地点点头,去了正殿。她看到景安帝与他身侧的陆表兄,先咧嘴一笑,大声喊了一句舅舅,再撩着裙摆小跑着过去。
一张涂了胭脂的小脸上粉白中透着些红色,完全不见昨日的狼狈与阴霾。
“跑这么快做什么?摔倒了怎么办?”景安帝拉下脸,先冷眼瞟了陆照一眼,然后招手让姜昭坐在他身边。
看了看她的气色,他安心地冲着陆照摆了摆手,“天色不早了,陆卿退下吧。”
如何应对戎胡大王子已经定下,景安帝留陆照多待了一会儿便是想哄一哄小盘奴。不过,盘奴开开心心地跑过来,他的心里又有些酸,虽然盘奴第一声唤的是舅舅。
“微臣告退。”陆照悄悄收回放在小郡主身上的目光,躬身朝景安帝行了一礼。随后,他垂眸退出乾清宫,经过小郡主身侧的时候,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人的习惯一旦养成是十分可怕的。昨夜枕边怀里因为少了一个软乎乎的小姑娘,陆照一丝睡意都无,静静地躺在床上,一直到天亮。
早晨到翰林院上值,他听闻景安帝的圣旨,第一反应并不是为小郡主开心,而是担心又发生了上辈子不曾出现的事情……帝王无缘无故的加恩,很多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猜测昨日小郡主进宫一定有变故发生,思及在卢尚书那里听到的陈年旧事,他进一步推测变故也许和玄冥司简指挥使的去向有关。
玄冥司的简指挥使于多日前悄然离京,是众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算算时间,他该回来了,或许带回来的消息和小郡主有关。
玄冥司出动定然不是好事,陛下却突然将河洛划到小郡主的封邑里面,这是在安抚还是在提前补偿?
景安帝的眼皮子底下,陆照抬眼往小郡主脸上看去,黑眸一扫而过,一个呼吸的时间过后他的神色微冷。
昨日的小郡主定然哭过了,她的眼皮有些红肿。
姜昭这厢微微垂着脑袋没有看从她身边过去的年轻郎君,反而等到人背向她时,她立刻抬起头注视着他离开。
直到陆照的背影消失不见,姜昭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原来这句话是真的。
景安帝原原本本地将一切收在眼底,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盘奴这就不伤心了?”
闻言,姜昭连忙回过头来讨好地笑笑,“舅舅,您不生盘奴的气了吧?”
“你好好活着,朕就不生气。”景安帝一边命人传膳,一边正色对着姜昭说道。
“嗯嗯,盘奴有舅舅有陆表兄,会努力活着的!”姜昭重重地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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